耳边郑清越还在一声一声地询问,可周依依听不明白他究竟问的是什么东西。
她的皮肤渗出鲜血,因为挤压。
“你想要什么?”周依依努力地推开他企图找到一丝空隙。
他又失去了理智,那些稀碎的古怪歌声与语句响起,诡异的领域在她眼前若隐若现。
周依依很是生气,前所未有的愤怒,郑清越根本不是正常人,他本来就是个怪物。而这个怪物并不会心甘情愿地套上猎人给的绳索,尽管她将绳索编织的美丽又动人。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要死在这里了吗?
“郑清越,我呼吸不上来了,放……放…开我。”周依依的手抵在两人中间,可她身上仍然贴满了不知名的东西。
她感觉自己的理智在消减。
混沌与黑暗在侵袭她的世界,周依依并没有放弃或投降,她仍旧在努力抵抗着。
似有孩童拍手在笑:“新娘笑盈盈,泪却湿襟袖。”
似有老人在低声叩首:“将军啊,将军啊……”
似有女子在无言诉说:“胭脂匣,朱红砂,来奉神,佑安宁………”
青年、中年、达官显贵、贫贱之人、愤怒的、悲伤的、平静的、心死如灰的、贪婪的、善良的………他们祈求,他们交谈,他们在窃窃私语,他们一股脑地往她脑子里钻。
周依依被紧紧地拥抱在怀里,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分成几节,碎片将钻进她的身体里,感受她温热的血和肉以及破碎的灵魂。
周依依的那些情绪也逐渐在此之中消解,她只能艰难地去喘气,到最后甚至没办法发出声音。
郑清越……你这个……
“啪嗒。”枯红色的玫瑰被拽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滚。
……该死的家伙。
她脸上不自觉盛满了眼泪,那不是她的本意,却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拥抱着她的郑清越终于从痴迷中稍稍挣脱,碎片仍旧在她身上蠕动着,他稍稍向后退去,给了周依依一点喘息的空间。
周依依大口喘气。
郑清越伸出斑驳不堪的手指在她的耳朵上划过,那伤口中流出的血就滴在他的指尖,被他放进口中。
“对不起。”他学着人类做错了事情那样开口,这几个字对他很陌生,这个情绪对他也很陌生。
这大概就是歉意吧,郑清越怔然地想到,随即感到新奇。
愤怒、悔恨、开心、喜爱,那些色彩缤纷的世界在短短几天展现在他眼前。
他知道从前有许多人说他古怪,可他并不在乎。或许祂正是因为他这点特质才选中了他。
怪物与怪物才是最相配的,不是吗?
意识到这一点,郑清越笑了,笑的不璀璨也不灿烂,那是从枯败阴森的腐烂植物中开出的花。
周依依擦了擦自己的泪,吸了吸鼻子,定定着看着斑驳不堪的他,看着他清俊的脸上露出煞人的笑。
她亲了亲他的金属眼睛,看他舒展开心的神情,平静说道:“我现在要打你了。”
话落,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到了他的脑袋上。
周围悬浮着一圈灰尘装的东西,郑清越侧着头,眼睛里阴暗晦涩。
周依依将脸凑到他跟前怒气冲冲地道:“脸都被你挤变形了!你看看!你看看!”
她看着对面的人定定地看着她,额角破掉的口子出流出鲜血来,又被他伸出手接住。
生气的模样落入郑清越的眼中成功让他转移了注意力。
掉到地上的项链被捡起,周依依抿着唇给他往脖子上扣。
郑清越现在极度地想靠近她。
那种不留一丝缝隙的,贴紧、相拥、抚摸,却只能小心地伸出手去凑到她的脸庞饮鸩止渴。
明明他都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可却没有办法将她再次拥紧。
不光这样,她还远离了他的怀抱。
郑清越之前觉得轻轻地放手留下一丝空隙就已经是他的极限,可现在她就在他面前,却连拥抱都不给。
那些黑暗中的东西蠢蠢欲动,催促着他去掠夺、去拥有、去将她重新拽回来。
可是不行。
如果她不主动,如果她不给予,他找不到那些能够抚慰他,让他上瘾的东西,那些神奇的存在。
他像一只窥视喂食者的饿狼,隐匿在黑暗。探究她如何从空荡荡的口袋中拿出让他饱腹的肉来。
欺骗、引诱,去探究。
若是她乐意解答这个问题,想必那只凶狠狡诈的怪物一定会在下一刻撕碎喂食者,为了美美的饱餐一顿。
但郑清越如今还办不到,没办法。
于是只能静止在原地,等待着她的消气,等待着她再给自己一个吻。
她手中的项链又被带回他的脖颈同样成了禁锢他行动的工具,漂亮又带着悲剧色彩的玫瑰摇摇晃晃。
永恒的爱。
永恒且枯萎的爱。
周依依要求:“你还要再跟我多说几遍对不起。”
她看着眼前极为不稳定的邪神,将自己的情绪扩大并表达。生气愤怒失去理智,那并不会让她获得什么。但是她可以利用这些情绪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例如,试探一只茹毛饮血的怪物会不会为她手里的绳索而退后。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周依依在迈出那个合适的范围。不是因为别的,仅仅因为这一刻他看过来的眼神。
痴迷,渴望,但疯狂抑制。
她心里有些激动和颤抖,因为这意味着她编织的美丽锁链有机会让他套进去。不需要太多,只要她偶尔能够轻轻拉动这锁链就好。
先行者做事实在靠不住,他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所以她必须做些什么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是极其危险的——去与一个邪神拔河,试探祂的底线。
但是周依依认为自己不能再逃避了,她不得不去做。她甚至恶劣地想着,如果自己因此而死去了,那么先行者的计划也就泡汤了,那听起来也是不错的样子。
总不会比这种无力掌控的感觉更糟糕了。
她迅速冷静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人重复对不起。
“不够。”
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胸膛起伏不定,空气中的碎片又开始逐渐黏连她的衣裙和皮肤。
周依依觉得这画面颇有些令人发笑。
她假装生气,他假装道歉。两个明明情绪淡薄的怪物披着人皮伪装着正常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刚刚还互相欺骗,甚至知道对方也在欺骗自己。
郑清越根本没什么羞耻心,道歉的话对他来说就跟平常的聊天也没什么两样,但如果面前的人需要的话,他可以一直说一直说。
“对不起……对不起……”他间隔一段时间重复地说道。
但他心里越来越急迫。
周依依在自己说了无数次继续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看见了眼前人紧缩的瞳孔。
到了极限了,他又要扑上来了。
周依依判断完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极为吓人的拥抱。
衣服上是蠕动的碎块,空气中的尘土绕成环状,眼前激动地人并没有又失去理智,仍然是用那样压抑又渴望的眼神望着她。
她有些惊讶,随之感到了半刻安心。
不管是缰绳还是锁链,反正起效果了。
周依依又往后退了退。
郑清越的目光跟随着她,安静开口道:“再退我会发疯。”
周依依立刻顿住,略微尴尬。
想要继续得寸进尺被发现了。
“哦。”她应声往前挪了挪。
郑清越还在看着她。外面不知是什么鸟在叫,清脆又动听。
他本该获得听话的奖励,但周依依在他身上绕了两圈道:“我流血了,该上药包扎。”
阴郁的眉眼似乎失去了那种震慑,她在弓弦上跳舞,但郑清越并不想采取任何措施,那种张牙舞爪的生机让他起身按照她的想法去找寻药物。
车里的药箱很快就被翻找出来,郑清越坐在她的身边一点点地给她上药,细小的划痕和块状淤青很快结疤消失,又变回光滑的皮肤。
再生药剂。
副作用很大但是对重伤的人,对于普通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仅这一小瓶就能卖到普通人两个月的工资。
这个车一定是先行者提供的。
郑清越低头吻上周依依修复好的手,印在那个伤口原来的位置。有些毛茸茸的头发在光下透着光,让人想要摸一摸。
“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去花林里逛逛吧。”周依依说完抽出自己被啃咬的手指,然后轻轻地给了他个拥抱。
哪个他梦寐以求的,极度希望拥有的。
郑清越紧紧地绷紧了下颌,但很努力地没有开裂。
周依依牵着人在花林里溜达,十分满意。她又开始不着痕迹的询问了一遍他的记忆,但对此就没有什么太大进展了,郑清越并不乐意讲他的经历。
他的金属眼睛成了周依依一个人的心结,她感觉自己像是困在谜语里,从十种假话中寻找真相。
这种迷茫的感觉让周依依越发下了决定。
两个人毫发无损地回了民居,路上倒是遇见了朝花林赶去的谭欣水他们,隔着两层玻璃窗双方互相交换了眼神。
其中谭欣水的面色最难看。
就在周依依与郑清越两个人离开后,欧禅林与谭欣水两人就对峙了片刻。
先行者之前给欧禅林的时间是五天,但这才第二天他们就要行动,于是他自然去找了谭欣水和燕心知两个人。
然而谭欣水也很疑惑欧禅林的时间为什么是五天。
她对于这个本来被她牵扯进来但被先行者告知后还没有离开的人很是讨厌。
郑清越和燕心知就算了,连欧禅林他也要搀进来。欧家也不怕他们继承人死了。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公司为了保护你才故意这样说,不让你参与进来吧。”
欧禅林皱起眉头:“既然我们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还敢现在跟着他们去花林?”
谭欣水温柔笑道:“是你不知道,我跟心知早就知道今天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