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楼阁里 第39章 第 39 章

早在今天这场谈话发生之前，陆铮就做好了准备——

她一定也必须离开沂宁市，哪怕只是短暂地脱离这些人四年，也要这么做。

即便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陆铮提前了解过了大学的助学贷款政策，并且在高考结束之后立即找了一份小时工，都是为了这一天。

为了自己可以和在座的所有自称“为她好”的长辈堂堂正正地谈判一场，如果谈判失败，她也有后路可走。

“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变成这个德行了！”

陆淑贞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在沙发上绷直了上半身，双眼瞪得浑圆，连带着嗓子都尖细了不少，“你以前很听话的啊！这都是和谁学的，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和她妈呗。”

钟梓小声嘀咕的声音穿梭在陆淑贞的怒斥中，从陆铮的耳边溜过。

陆铮突然抬眸，望向了钟梓，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我的妈妈，也就是你的舅妈，应该是你的长辈。”

在陆铮这句话音落下后的数十秒内，空气瞬间凝固了。

陆铮话里话外的意思早就不言而喻，当你们斥责我不听话没礼貌的时候，你们的女儿正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好像一向是你们家行事的准则。

钟梓盯着陆铮，涂满了口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大脑飞速转着，却始终找不到一句可以辩驳的话。

倒是她的脸比她的嘴先一步反应了过来，涨得通红。

“不像话，真的不像话。”

陆淑贞被陆铮的话语气得浑身发抖，已经无法再心平气和地用普通话开口，她开始不停地用发言念叨着，还时不时地摇摇头，表示对陆铮的失望。

“是嘛？”钟兴国见状，怒极反笑，“你这么本事，你现在就可以滚出去自立门户啊。”

“姐夫。”

陆文康突然打断了钟兴国的发作，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浓烟，“她想去外地上学就让她去吧，到时候就算吃了苦，后悔的也是她自己。”

陆文康的开口，让这场以批判陆铮、顺带贬低晏霞的“家庭会议”就此结束。

也直到陆文康的开口，这三位本不属于这个家的“长辈”，才终于意识到——决定孩子是否要去外地上学的不是他们，而是身为陆铮父亲的陆文康。

在这之后，陆铮得偿所愿地填报了一所外省大学——嘉海大学。

……

与此同时。

程卿瑜坐在餐桌的一边，脑袋顶上布满了水晶吊灯洒下的光亮。

她不明白，青天白日的家里为什么要开灯，但此时此刻，程卿瑜肯定是不敢开口的。

在她的对面，坐着面色平静却身姿挺拔的程衍，而在自己的身边，是一言不发的父母。

程卿瑜轻轻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这种诡异又沉寂的气氛，真是让她太难受了。

沉默流窜在一家四口平时其乐融融的餐桌上，谁都没有选择打破。

良久，程远涛的叹息声成为了谈话的开端——

“你可以告诉爸爸，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所大学吗？”程远涛抬眸，只见程衍虽然坐得笔直，但脑袋低垂，他可以一眼瞧见儿子的脑袋顶上的发旋。

符雪铁青着一张脸，薄唇抿得紧紧的，见程衍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才冷声道，

“因为陆铮？”

符雪蹙着眉的样子，落在程卿瑜的眼里，身子小幅度一哆嗦。

程卿瑜照理是可以不参加这场为了程衍填报志愿而开的家庭会议，但符雪一向秉持着“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应当参与到家庭成员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的准则。

她不得不落座，并且亲身体验这份来自父母无声的威压——虽然对象并不是自己。

符雪再度开口了，“高考前我记得我就和你谈过了，你应该对你们俩负责。”

她克制地扶了扶有些滑落的镜框，“这就是你认为对彼此负责的方式吗？”

“放弃其他更好的985大学，糟蹋自己辛苦三年得来的分数，最后上一所中流的985大学，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程衍？”

符雪已经无法很好地维持住自己平静的声线了，她不明白一向让自己放心的儿子，是否是迎来了迟到的叛逆期。

“说话，程衍。”符雪敲了敲红木桌，“妈妈应该从小就告诉你了，出现问题的时候要学会沟通，而不是选择逃避，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程衍动了动唇，仍是沉默。

就在符雪有些忍无可忍的档口，程远涛握住了符雪桌上的手。

他沉默着朝自己的妻子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对方——别着急。

终于，在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后，程衍抬起了头。

只见程衍深吸了一口气，才沉声道，

“妈妈，并不是您想的那样。这所学校在国内的985高校里确实算不上特别顶尖的院校，但我的成绩按照往年的录取分数线，进入这所院校以后可以任选专业。”

程衍：“你们知道的，我一直对计算机感兴趣。”

“可是我们给你挑的其他几所大学，也有开放计算机专业。这个专业并不少见，并且这几所大学在国内的排名更高，虽然你的分数可能没法任选专业，但是你可以先进大学以后再准备转专业，不是吗？”

“是可以转专业。”程衍点了点头，看向开口的程远涛，“可是这样，我就要耗费整整一年的时间去准备转专业的事情，并且必须在自己不喜欢的领域得到一个还算优异体面的成绩，才有这个资格，不是吗？”

程远涛：“你说的也确实有道理……”

程衍见父亲有了松动的迹象，决定乘胜追击，“但是在嘉海市的这所大学，虽然整体的排名没你们挑的那几所高，但我想学的专业却是在国内榜上有名的。如果我以后能在这个专业取得不错的表现，不管对我之后的出国深造还是继续读研读博，都是有帮助的。”

符雪紧蹙的眉心，在听见了儿子对自己有着一定规划的未来后，终于松懈了下来。

程卿瑜敏感地察觉到近乎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她偷摸地朝一本正经的程衍做了个鬼脸。

但下一秒，程卿瑜刚缓和过来的心跳，就被程衍直白的话语打断，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倒抽一口凉气发出的“嘶”声了。

“我确实对和陆铮的关系有进一步的想法。”

程衍顿了顿，双肩在微不可察的颤抖。他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尽管在成长的十八年里，程远涛和符雪对他的想法与行为总是给予了极大的尊重，但他还是有些胆怯。

毕竟，这件事情，在很多家长的眼中，都是“十恶不赦”的存在。

程衍在桌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我已经成年了，并且我自认为我可以处理好这种事情。我确实对陆铮有高于同学的情谊，而大学的时间，也是之前您应承我，可以让我们去了解彼此的时间。”

说完，程衍眨了眨眼，对上了符雪的目光。

沉默再度在客厅内浮现，这下程卿瑜连吸气声都不敢发出来了。

她只能茫然地看着对面的程衍，又用余光瞥了瞥坐在自己身边的符雪，最后无措地听着从阳台外刮进来的狂风，将厚实的窗帘拍打出的噗通声。

符雪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然，这是我答应你的。只要你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不被感情冲昏头脑，爸爸妈妈会支持你的。”

……

噗通一声，是陆铮的脸和枕头相撞产生的动静，伴随着下方不太稳固的木头床，发出了两声“吱嘎吱嘎”。

疲倦，是陆铮最近的代名词。

从上次那场不太愉快的填报志愿谈话结束后，陆铮就进入了没人管的阶段。

高三的暑假，暂时卸下了学习的重担，也短暂忘记了对未来的担忧，是一个丝毫不用考虑任何烦心事的时光。

她只需要在家里等待着录取通知书的抵达，然后踏上前往嘉海市的旅途就好，最好能揣着自己鼓鼓的小钱包。

当然，这些设想很美好，前提是建立在陆铮低估了暑期工的强度上。

陆铮所在兼职的面包店，是一家连锁企业，在里面工作的人包括暑期工都实行着轮班制。

因为是临时工，陆铮更多的是被安排在了下午三点到深夜十二点的晚班。

虽说离家不远，但到家以后洗漱再就寝，也要到午夜两点左右。

哪怕在高三复习阶段，陆铮也没有习惯这么晚入睡。

两点之后，睡醒便是第二天下午，然后她不得不再度踏上兼职的道路。

反复的昼夜颠倒，在多日之后转化成了浓重的疲倦将陆铮包裹。

而今天，是破天荒的一次早班。

下班后的陆铮，不管不顾地一头栽进了枕头中，陷入了睡眠，但这样的小憩也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打断——

陆铮揉了揉惺忪酸涩的睡眼，看见了屏幕上发来的消息，是程衍，

“你志愿填好了吗？”

“好了。”

“还是嘉海市吗？”

“出了点小波折。”陆铮发出了一半的消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大脑充斥的混沌，让陆铮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她愣是重重地晃了几下脑袋，才换回了片刻的清醒。

当陆铮含着满眼的热泪看向屏幕的时候，程衍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

“出什么事了吗？”

“……那你是报了别的城市的大学了吗？”

陆铮见状，赶紧跟上了自己的回复，“没有，还在嘉海市。”

在陆铮瞧不见的另一头，程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险些以为自己和父母据理力争换来的结果，差点就要无功而返。

程衍盯着屏幕的上方的反复显示的‘正在输入中……’却迟迟等不到陆铮的回复。

而这一头的陆铮已经一秒进入了睡眠。

程衍从一开始满怀期待地等着陆铮询问自己报考的是哪座城市的大学，到后来，那颗雀跃的心逐渐冷却。

他不得不承认，哪怕他明白陆铮原本设想的未来里，没有将自己的存在考虑进去，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两人的关系还未发展到那一步。

程衍也明白“来日方长”的道理，但等到天边布满霞光，程衍终于确信那一头的少女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解开手机屏幕，发出了今日的最后一条消息，

“所以，你都不好奇我报考到哪里去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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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