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夏夜星 第14章 chapter 14

自家楼下，宋延嘉看着熟悉的车辆停稳在自己眼前，紧急思考了一下是上副驾驶还是上后座待着。

她还没想明白，下一秒，后座的车窗悠然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神采奕奕但是堪称黝黑的脸。

宋延嘉完美的微笑尬在了脸上。

夏陟仍是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眼下别提多得意。

“你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很惊喜，很意外。宋延嘉皮笑肉不笑，一把拽开后座车门，还向夏陟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换位，友善地道：“爬里面去。”

上车坐好，宋延嘉第一次没优先顾上前面那位司机夏先生，审视的眼神先抛给了夏陟：“你买票了？没买贵吧？”

夏陟更骄傲了：“原价票！你们歌迷也太讲武德了！”

他一把摸出自己的票，展示给宋延嘉看：“甚至比你们靠前一排。”

这倒是没想到。宋延嘉探头过去看了看位置，大概有了数。这位置确实不错，待会儿如果身边有人落单，倒可以问问能不能换位。

“傻人有傻福啊，”宋延嘉压低了点声音，给夏陟比了个表示认可的大拇指，而后看向前座尽职尽责的司机师傅，相当开朗地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夏行谦抬头，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眼角微有些笑意：“夏陟那里放了些零食，我想你应该没吃晚饭。”

时间还早，去体育馆时间不短，现在不到饭点，宋延嘉确实没吃。但是……

女孩儿笑了下：“巧了，我也带了。”

她低头从包里摸出两盒糕点，往后座中间的空位一放：“从T省带回来的凤梨酥和绿豆糕，就是吃的时候得小心点。”

夏陟拎出来自己身后那一袋子零食，啧啧称奇：“那可确实是太巧了，咱叔买的这不也是同款凤梨酥。”

翻出来一看，还真是。

夏陟直接拆了一袋，里面还有分装包装，他拿了一小块先丢给宋延嘉，再自己拆开一块：“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还特地发朋友圈说这个好吃。让我来品鉴一下。”

朋友圈是去T省之前好几个月发的。那次的凤梨酥，是孙老师来京城时，给故渊诗社的小孩儿们带的。

宋延嘉也奇了，抬眼看前座，见到夏行谦目光专注，在关注路况。

但他显然也侧耳在听他们的闲谈，这时正好漫不经心地自然接话：“确实还不错。”

宋延嘉剥开包装，低头凑到松软香酥的糕点边，小心咬了一口，外皮是奶香混着黄油味道，内里是色泽晶莹口感黏蜜的凤梨馅料。

和记忆里一样，香得过分。

演唱会人流量太大，体育馆附近路段实行了临时管制。他们在地铁站附近的停车场停车，改乘地铁，两站也就到了。

进体育馆之前有贩卖官方和同人周边的摊位，除了主题T恤，应援用的贴纸、手环、头饰、荧光棒应有尽有。但宋延嘉目不斜视，反而是夏陟对那些会发光的东西都兴致勃勃。

宋延嘉和夏行谦并肩站在队列外边，看他一个人快乐排队、快乐购物，宋延嘉到底没忍住发出了心底潜藏已久的疑问：“他这两天是中彩票了吗？”

夏行谦不吝指点迷津：“他前天回阿公阿婆家，老人家看他黑了瘦了，听说他上山受苦了，给他包了个大红包。”

宋延嘉盯着及时行乐不知节俭的小夏唏嘘不已，轻轻摇头，突然又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一支荧光棒，原本是给夏行谦准备的。

她越想越觉得这东西要是放在夏行谦手里，那场面过分吊诡，违和感让人头皮发麻……给夏陟倒是正好。趁夏陟还在排队，她一边将包里两支荧光棒提溜出来，一边试探着问夏行谦：“说起来我这儿多带了一支……不如给夏陟用？”

夏行谦并没有什么意见，他也不曾设想过融入演出的热烈氛围。

宋延嘉于是凑到队伍边阻止夏陟花冤枉钱，以为能让他省下一笔巨款，结果对方看她捐献荧光棒，非常感动，礼尚往来，直接给她多买了一份和自己同款的、会发光的应援色发箍和手环。

盛情难却，宋延嘉努力给自己催眠，缓解隐隐发作的社恐，有样学样地给自己戴上了发箍，上面还顶着一个小王冠。

她上次戴这种饰品，大概已经是小学三年级……之前。

她不是不喜欢可爱的东西，只是很不习惯把可爱的东西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也从来害怕自己太显眼，她会恐慌。

但是夏行谦看着，说挺好看的。

宋延嘉于是觉得什么恐慌都可以克服。

然后她拽着成功换位置到他们身边的夏陟，蹦了一整晚。

感谢夏陟，让她能够拽得很顺手、拽得很舒心。

夏行谦没有那样丰沛的热情，全程跟她预想的一样很平静，他会随人群一起站起来，会专注地看荧屏上的影像和歌词，但是也仅此而已。

夏陟和她咬耳朵：“咱叔看起来和前排那位大爷一样冷静。”

宋延嘉看到了那位大爷，退休估计有个十几年了，穿着件老汉背心应对夏夜的炎热。台上乐队在开场时连着唱了几首非常激烈的歌，用以暖场，但他不动如山。

但是……

宋延嘉想笑，但是很害怕被听到，于是憋得很辛苦：“那大爷现在都在打节拍——”

是这么回事。大爷听着听着还是晃起来了，荧光棒一挥一挥的……虽然幅度是小了点吧。

“咱叔脑子里估计只会寻思舞台布置舞美效果场控灯光那啥啥的，”夏陟继续锐评，“职业病。”

宋延嘉深以为然：“在做通俗文化之流行摇滚音乐的田野调查。”

别人在享受，他在上班。

但她依然没那个胆子拽着夏行谦蹦跶……今天没有被迫假装矜持、失去蹦迪自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所以她请他来的初衷是什么来着？

宋延嘉一边本能般地跟唱，一边模模糊糊地回忆。

好像是那天给他递耳机，他说上次被人分享音乐是学生时代。

所以她想再多分享一点。不只是大场面，还有音乐里那些能够让她感动的。

刚好还是他生日前夕。

她知道她喜欢的乐队不只有热闹，还讲述孤单的深省，讲述生命的绚烂之后至简的空寂。

只要有一个瞬间是他会共鸣的、他会喜欢的，这个决定就不算错。

确实不算错，有的词句到底是唱进了人心。不久后的宋延嘉会知道，但这一夜她难免忐忑。

不过面上自然不显。回程他们还在地铁上陷入大家自发的、突如其来的大合唱。夏陟也有点上头，钻进车后座了还在哼哼个不停。

而宋延嘉的忐忑堪堪结束在递给夏行谦正式生日礼的那一刻。这样哪怕演唱会对他是煎熬时光，她也能勉强将功补过。

看夏行谦接过那个她模仿T省甜妹孟芸酱精心包装的盒子，她双手合十，在车内顶灯暖黄色的光线里，对上他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的脸，语气万分诚恳：

“给您的生日礼物！建议过了十二点再拆，保住仪式感！”

根据夏陟的情报，翻过这一天他便是而立之年。

虽然在她心目中，他已经提前很久达成了圣人口中的阶段性目标，但这个日子还是值得着重庆祝一下。

夏行谦微微一笑，对她说：“多谢。”然后把盒子好好放置在副驾上。

夏陟在一边根本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是什么你悄悄跟我说，又是你自己做的？”

宋延嘉睨了他一眼：“那不然呢。”

夏陟很酸：“我过生日你怎么不整点手工。”

夏行谦正好关了顶灯，准备开车驶上归程。宋延嘉往后缩了缩，躲进椅背后阴影里，冲夏陟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压低了点声音：“你每次都期末周过生日，我给你整什么手工，我不复习了？”

夏陟唉声叹气，夏陟嘤嘤假哭。宋延嘉不管不顾，还比了个手枪手势将他“击毙”。

“不是手工就不喜欢是吧，今年的键盘去年的耳机都给我退回来！”她低声威胁。

夏陟面色大变，夏陟举手投降。

宋延嘉在自家楼下下了车，夏行谦也下车，目送她进楼道。她住的小区有些年头，楼道还用的声控灯，他在车边站了一会儿，看着楼梯间的灯从下向上依次亮起。

这一夜月色倒也很好。满月刚过两日，当空仍是玉盘清辉。刚才演唱会结束后，大荧幕上最终就映着这轮月。宋延嘉很喜欢，对着荧幕和天上，分别拍了好几张。

楼上对应的那一户终于亮了灯，夏行谦坐回车里，夏陟在后座刷手机，头也不抬地跟他汇报，宋延嘉进家门了。

“她看见我们车还在了，”夏陟笑了下，“在赶我们走。”

夏行谦淡淡应了声，手上拧转钥匙发动了汽车，但问他：“你今晚回自家，还是跟我一起，回你爷爷奶奶那儿？”

男孩儿脸上的阳光笑容瞬间僵住。

“爷爷奶奶……想我去啊？”

夏行谦不需要特地看后视镜，就能猜到他的表情，倒也不见怪，仍是平淡模样：“有这个意思，他们也知道你才去了外家。但是，看你自己，不喜欢就算了。”

这个话，如果是其他人说，夏陟肯定不敢直接答应，必然要多听进去几分欲擒故纵的敲打之意。

但是说这话的是夏行谦，夏陟知道他真不是客气。

他叔自己就是那个“不喜欢就算了”的典型。

夏陟非常艰难地做了一下心理斗争，最后说：“我今晚先回自家吧，明天……明天，叔你在家吃不？我到时候去，跟我爸妈一起。”

男人的手指似乎是无意识地、轻轻地敲了敲方向盘：“行。”

完全没必要的一顿饭，但承载着许多面子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