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所以我才劝你别喜欢辛诃。”
“能把这么大的仇恨隐藏许多年就不是一般人了,别看他表面阳光开朗的,其实内心阴暗着呢!”
“而且他都搬走了,这回可是搬到别的城市去了,离我们十万八千里,我看以后是没机会再见他了吧。”
暖阳照在我们身上,晒得我的脸有些发烫,我没有回应程莫,只是将头靠在她的头上,在心中暗自祈祷能再次遇见辛诃。
我们倚靠在一起享受午后的宁静,良久,程莫开口:“圆圆。”
“嗯?”
“你说人必须结婚的话为什么只能和男人结婚?你看秦阿姨、我妈,还有街区里那么多结了婚的女人,有几个是过得好的?”
“你看她们。臃肿的身体,粗糙的皮肤,干枯的头发,无神的眼睛,哪里还有半分年轻时候的肆意张扬?你瞧小刘姐,现在变成这样子了,她才结婚不到三年。没结婚前她是那么温柔,每天笑嘻嘻的,看见我们这些小孩还给我们糖吃,可婚后呢?天天骂天骂地,活脱脱的怨妇。你还记得她常常穿着的粉色花裙子吗?结婚后她再也没穿过了。”
我看见小刘姐穿着灰黑色的衣服在菜摊前跟钱嫂讨价还价,两人说着说着情绪上头吵了起来,互相指着对方鼻子咒骂。
周围的女人大部分磕着瓜子看戏,要不就是一边交头接耳一边指指点点,这是她们无聊的生活里唯一的乐趣。
抬头看天,我又看见了笼罩在上空的巨大蜘蛛网。
每一根蛛丝都连接着街区不同的女人,年龄越大的女人身上的蛛丝越粗壮,同时她们的身体更为佝偻,皮肤上爬满皱纹,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这些蛛丝从女人身上吸食血液输送到蜘蛛网的顶端,使得蛛网可以继续扩张直至笼罩住所有的天空。
我扭头,看见程莫的身上也连接着一根细蛛丝,蛛丝染成了鲜红色,源源不断的鲜血正从程莫身体里流失,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身上是否也有蛛丝?我想是的,虽然我无法看见。
那么,我会像街区里的女人一样吗,用身体供养蛛网直到我死去?最后化为一捧灰与黄□□眠?
“婚姻带给她们什么?不顺心的生活,不听话的孩子,不好相处的丈夫...”
程莫的提问过于深奥了,她看见的只是婚姻不幸的那一面,却全然没注意到积极的另一面:“往好的方面看,孤独的道路找到能一起同行的人是不是会轻松一些?一个负责除荆棘,一个负责打怪物。”
“那为什么女人不找女人?男人不找男人?还有,为什么你下意识觉得同行的人必须是不同性别的人?女人负责清除荆棘而男人负责消灭怪物,可女人也能打怪物男人也能除荆棘不是吗?这些事情又怎么能有性别之分,明明就是谁都能做的事!”
为什么我会下意识认为同行的人必须是不同性别的人?
我想问问我自己,这种潜意思里根深蒂固的概念究竟是谁灌输给我的?我又为什么会坚信不疑?
“可女人找女人,男人找男人,还怎么生小孩?没有一代一代的繁衍社会不就完蛋了吗?”
“所以,结婚是为了生孩子?而不是自己的幸福?”程莫抬起头,侧过身体正对着我:“这跟你的解释对不上了。”
“既然是为了自己能走的轻松点,那么找同性还是异性都应该没问题才对。你想,假如我们俩结婚会怎么样?你我都会做家务,我们可以分摊家务。我们也能赚钱,可以把钱放在一起花。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们有许多话可以聊。只不过没办法生孩子罢了,但是我们可以养猫养狗。换成跟男人结婚呢?我们会被要求待在家里做家务,唯一的娱乐就是看街上的八卦,丈夫和孩子还要挑剔我们做的饭不好吃。当然我们也可能去工作,但依旧必须负担全部家务,可丈夫却能在下班后什么事都不做。”
“你想要哪种婚姻呢,圆圆?”
“我...”当然是跟程莫结婚的生活更爽快。
“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程莫朝我狡黠地笑笑:“我觉得找同性还是找异性结婚是个人的自由,谁都不应该干涉更不能说三道四更不能固定只有一种选项。”
“啊!不对!固定选项等于没得选,没得选又如何能称为选项。”
“圆圆,你考虑考虑呗,等我们再大点跟我结婚吧。”
程莫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弯腰哈哈大笑起来。
她没想过,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对我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24)
自从程莫带我走出阴霾后,我的生活恢复如初。
偶尔我会想起辛诃,那纯白的短袖,飞扬的衣角,只是他确实走了。我想给他写信但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寄。因此我会想象着辛诃的样子在心里写信念给他听。
转眼高中毕业,我成功考入了美术学院,暑假过后,我将带着行李前往陌生的城市求学。
美院并不是我的第一次选择,是在阮老师的推荐之下我才去考的。自从辛诃搬走后阮老师的学生只剩下我一人,大概是太寂寞了,阮老师经常会找我聊天。她特别疼爱辛诃,总喜欢讲跟辛诃有关的往事。
美院是辛诃理想中的大学,他努力学画为的就是考进美院,现在我考入了美院,不知道会不会在大学里遇见辛诃呢?
但我暂时没空去管之后的事,我忙着收拾行李,因为我即将开启人生第一次旅行。
程莫的班级组织了毕业旅行,她和几名发小都报了名。参加的人数不多,为了凑够开团人数程莫拉我入伙,还好我在神仙居打工攒了不少钱,这次刚好能用上。
旅行为期一周,目的地是海城。
母亲担心我又不愿我整个暑假都闷在家里,只能在出发前几天一遍遍叮咛嘱咐我千万小心,不要离开大部队,不要跟人起争执。
我一一应下。
出发那天,母亲们送我们到码头一路目送我们乘坐的轮船驶离。
夕阳下,我和程莫兴奋地朝码头挥手直至眼前只剩下汪洋大海。落日余晖照应在海面上,海水染上了一片柔和的橙红色,随着波涛起起伏伏。
我们住宿的地方面朝大海,距离海边不过五分钟的路程。民宿老板是一对老夫妻,他们特别友善,总是热心地告诉我们哪里好玩。
我和程莫住一间房,我们的房间不大,但开窗就能见到大海,海水的咸腥气随着海风吹入房间,这一刻我才有了【我在海边】的实感。
大部分时间,大家喜欢待在海边,游泳、堆沙雕、晒太阳睡觉,悠闲地享受假日的每一天。
我不会游泳,所以不怎么玩水,基本待在岸上看看书或是发发呆。虽然会有些无聊,但我喜欢这样没有目的的单纯打发时间的生活。
就在我以为假期要在这种平静的闲适中度过的时候,意外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