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两天,喻川主动揽下送喻州去东升上课的任务,她想试试看能不能碰着程煦元。
有些话想跟他说,隔着网线总觉得很奇怪。
周六他没来,周天想着再来碰碰语气。
既希望他来,又不希望他来。
他来,她就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他不来,确实对他鼻炎恢复比较好,毕竟周五林金鑫说他打完球不太舒服。
就这么矛盾着,喻川把喻州送到了球馆。
喻州开始上课后,她在羽毛球场边的茶饮店点了杯喝的,找了个位置写作业。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两点,等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喻州下课程煦元还没来的话,那些话就晚上发□□说。
李思圆换位置的申请得到冉时依同意后,当天家长会结束,她们就在李思圆妈妈的死亡目光下换了位置。
喻正民一脸懵,搬完回家的路上还问她怎么不和那个名字很好听的男生做同桌了,喻川以方便她和李思圆互相学习为幌子随便糊弄过去。
既然不是同桌了,那些想和程煦元说的话,就没必要拖着留到学校去说。
下午三点半,喻州第二节课都快结束的时候,程煦元到了。
“您都第一了还这么勤奋用功,弄得我来球馆打个球都心里不安了。”
熟悉的混不吝调调,喻川抬头,看见一身黑色球服的程煦元就站在前面不远处,单手持球,胸前的挎包还没摘,应该也是刚到,头上束着发带,前额细碎的刘海随意落往两边,少年感十足。
喻川把作业合上,“喝东西吗?我请你?”
程煦元挑眉轻笑,“你来这,该我请你吧?总不能白吃白喝,还赚你的钱。”说着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喻川后知后觉,这球馆是他家的。
“也是,不过我点过了,你给自己点就行。”
程煦元拿出手机扫码点单,扭头在球场上找到喻州的身影,“小宇宙呢?他快下课了吧,他喜欢喝什么?”
“他最近减肥,不喝甜的。”
“减肥?”程煦元嗓音带笑。
喻川提醒,“你别当着他面笑,他能听出你在嘲笑他。”
小胖子自尊心很强的。
程煦元收了笑,“行,我懂。”
喻川抬眼看他一身运动装扮,又按照他到场馆的时间推测,他应该是想等下午这批学员上完课离开,独占这一整个球馆。
“你可以打球?鼻炎不难受吗?”
程煦元语气随意,“早好了。”
说完想起林四金那天好像又给他的病情虚假夸大了,这姑娘心眼实,这点事她都往心里记多少天了,但他真不想喻川一直愧疚着,看她一脸不信的样子,程煦元心想,软的不行还得来硬的。
于是换上他平时犯贱找骂似的语气,以毒攻毒:“多大点事,你别弄得有这么大负罪感,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喻川,你不累吗?”
果不其然,喻川回呛他,“军训那点烂事你不也记到现在,程煦元,咱俩谁也别说谁。”
程煦元笑,“那可不是烂事。”
喻川觉得这人真有受虐倾向,被当作集体教育的牺牲品挨顿骂,不是烂事是什么。
“四金说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喻川觉得好笑,她站出来的初心并不是为了帮他,一方面自己确实在队伍里讲话拖拉掉队,另一方面,她只是想配合教官早点演完雨中集体教育的大戏,早点解散回家。
喻川问:“救命恩人,你也认?”
“认啊,大恩大德,自当涌泉相报。”
“……”
“你要不信你在这等着,一会林四金到了你亲自问他。”
“无不无聊。”
喻川当程煦元又在耍嘴贫,没当真。
但说到这个话题上的程煦元并没有想跟她开玩笑的意思,加上周五杨念慈那出莫名其妙的哭,他强调道:“你别笑,我认真的。”
喻川侧头看他。
他说:“我一直坚信我的‘救命恩人’是个好人。”
语气里没有半点玩笑意味。
那天运动场上人那么多,八班围上去看的人都听见杨念慈亲口说自己哭与喻川无关,但别的人呢,这件事怎么传还不知道呢,传到喻川耳朵里,她真的不在乎不难受吗?
喻川稍怔,偏头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她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份信任,如果是李思圆,喻川此刻会因为感动,真诚的说谢谢,然后李思圆会热情的拥抱她。
可她无法像面对李思圆那样面对程煦元,于是又戴上了冰冷的面具:“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要不你跪下给我磕一个吧,那事就算完了。”
程煦元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
平时他胡扯她也胡扯,一点亏都不吃。
现在他认真了她还是胡扯,想跟她说点真心话怎么那么难。
程煦元摇摇头,他认输服软,“喻川,你……”
“程煦元。”她出声打断。
没有了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矛盾和偏见,喻川发自内心觉得程煦元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看上去满嘴跑火车没个正形,实则遇事认真负责,对她这个“救命恩人”,也是真的在努力做到涌泉相报。
军训那会帮她在八班群里说话,冉时依头疼她同桌的事他也帮忙解决,杨念慈打破牛奶的事,他去找于檬解释过,那他肯定也找过另一个目击者何钧。
这人死心眼,她冷声跟他说了那么多次少管她的事,换别人早跑了,偏他油盐不进。
这也是喻川这两天想跟他说的事。
想到这,喻川侧头看他,决定最后再跟他好好说一次。
“你亲眼见过的所有,与我有关的一切,好的,坏的,对的,错的,都是我。我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不重要,我都不在乎,你在乎那些干什么,你没必要总是想着要帮我这个‘救命恩人’解释些什么。”
喻川真的不希望程煦元再掺和自己的事。
因为杨念慈喜欢他。
喻川第一次窥探到杨念慈的这个秘密时,她以为让杨念慈不爽她会开心,可是后来发现不是这样的,当杨念慈因为程煦元来找自己时,她只觉得讨厌和厌恶。
她不想再和杨念慈沾边的一切人和事产生任何纠葛。
她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在文理分科前挤进年级前15%,让年级组长兑现承诺,把她调进理科一班,远离这个有杨念慈的班级,去最好的班级,朝前走,朝前看。
几个月前,因为见不得杨念慈过得好,背着父母改了志愿来一中,她已经做错了。
至于程煦元,他不必因为那事耿耿于怀,迫使自己一定要帮她什么,他应该做他喜欢的事。
每天正常上学放学,在英语课上摸鱼,在体育课上打球,周三去音乐社唱歌弹吉他,课余时间,争分夺秒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碎片时间拼乐高,偶尔也会举起相机,天晴拍日出拍日落,下雨天拍烟花状的雨滴,下一秒镜头一转,记录他的校园生活……靠他出众的颜值和闪闪发光的才艺,做校园男神也好,网络红人也罢,他怎么开心怎么来。
程煦元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却还是忍不住纠她话里的漏洞追问:“那我没见过的那些呢?对你而言,是好还是坏?
喻川低头沉默半晌,避重就轻,给了他一个回答。
“都过去了。”
旧事不想重提,就让它过去吧,好不好都不重要。
”……”
“对了,换同桌的事你知道了吗?”
“……”
“抱歉,那天没有提前跟你商量,但是你新同桌是林金鑫,你应该不会有意见。”
“……”
程煦元垂下头,没再追问。
那些有关她的过去,她似乎不太愿意提及,再问就不礼貌了。
可是李思圆靠近她、帮她,她并没有一味想要推开李思圆,为什么对他就那么不待见。
他很想问为什么,但他没敢。
两人做了这么久的同桌,就算没有军训的事,他站在朋友的立场,帮个忙也很正常,还是说,在喻川心里,他连朋友都不算。
现在好了,同桌也没得做了。
除了英语考试,程煦元再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和深深的不自信,头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无力。
英语他赌气不学就真的摆烂放弃,还能开玩笑说“形而上学,不行退学”,任宋茗安嘴皮子磨破,程嘉木威逼利诱,不学就是不学。
但是喻川,他好像做不到就这么算了。
他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喜欢她。
小宇宙的课程结束,程煦元强颜欢笑,跟他说了拜拜,姐弟俩离开后,他失神地坐在椅子上,没了打球的心情。
林金鑫到场馆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怎么了?”
“不会又沾染爱情这杯酒了吧?”
“哥们,不是我说,你怎么又来这出,这球到底能不能打?”
“你去找个镜子照照,你长这样有必要吃爱情的苦吗?”
“……”
……
周一,程煦元到校,林金鑫的位置上坐了谢笑。
喻川桌上的东西已经撤走,抽屉里塞着林金鑫的饮料、巧克力、护膝、运动衫、云南白药……看着已经换好的位置,程煦元的心里沉闷忧郁散了大半,化成一腔气愤。
他不接受喻川昨天换同桌的道歉,想换就换,一声不吭就走,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感受,还天真的以为对象是林金鑫他就能接受了,她根本不懂他。
哼。
气头上的程煦元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林金鑫口中暗恋别人的人,一个人生闷气生了一整天,直到晚上自习课,年级组长高文臣敲了八班的门。
“王老师,打扰一下。”
程煦元看见高文臣便心里一紧,心中警铃大作,不会是来找喻川的吧?杨念慈闹的那事被别人以讹传讹造谣了?
值守自习的是八班教语文的王老师正在阅读诗集,听见声音,把书反扣在讲桌上,起身走到门口。
两位老师低声耳语,程煦元此刻只恨自己不懂唇语。
他目光死死盯着前门的动静,只见王老师朝喻川和李思圆的方向走了过去,俯身弯腰简单说了句什么,喻川起身。
程煦元呼吸一滞,没了解题的心情,握笔的手无意识用力往试卷上压,中性笔的笔尖缩了进去,笔头磕在桌上发出咔哒一声,声响不算大,但也不轻,在安静如斯的自习课上足以让他回过神来。
眼看喻川跟着高文臣离开在八班前门,消失在他视线里,程煦元感受到心脏传来一顿一顿的痛感。
高文臣找喻川会说什么,年级组长这种人说话会不会都很难听。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喻川还没回来。
那点事需要问十分钟?
难道不应该把另一个当事人也叫出去吗?
拉着喻川一个人问那么久有什么意义?
“程煦元。”
讲台上的王老师突然出声。
程煦元还呆怔着,桌下林金鑫伸手敲他大腿。
“……啊?”
“一直盯着时钟看,你有什么急事吗?”
“……”
“离下课早着呢,能不能好好写作业?”
“哦。”
程煦元心不在焉地拿起笔,他一心不知道几用地解出几道题,又过了大概十分钟——
“报告。”
王老师点头应允。
喻川手里握着几张滚成筒状的试卷,面上神色与往常无异。
程煦元松了口气。
看来不是杨念慈闹的那出事,是他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