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在江南改稻为桑的国策出了问题。
这些年,江南因为很多的良田都被征去种了桑树,每年的赋税都交不齐不说,就是绸缎布匹也没有交多少,反而闹出了很多水匪杀人越货的惨案,影响了航运。
圣人问浙江承宣布政使,承宣布政使竟推到桑树没有长好,蚕吐丝不够等理由去,听上去很不像话,圣人发了怒,想要追查,但其中利益关系牵扯得盘根错节,可谓官官相护,圣人竟查不出罪过来。
他勃然大怒,但也知道这是那位擅于玩弄权术、喜欢帝王驭下之道的先帝留下来的官场弊端,底下人舒舒服服贪腐了那么多年,自然不会轻易更改,做个勤勉的官员。
于是圣人想到谢羯。
谢羯在大魏的官场是个另类,他非世家出身,在被世家把持着经书子集、考生还要靠四处行卷投靠权贵才能博取功名的时代,竟然能够异军突起,在弱冠之年就高中状元。
无他,谢羯慧而多黠是一回事,重要的还是因为他十分英俊,十分有气度,以致于投门路行卷时,他是唯一一个不需要到处参宴席求人,便有许多权贵肯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的人。
及至进了官场,他却没有选择投靠某支势力,反而坚定地做起了孤臣,这些年,他作为圣人手里最锋利的剑,不知割下了多少权臣的头颅,这些头颅又垫成了他脚下的台阶,一步步送他高升。
圣人相信谢羯的忠心和能力,因此当江南弊病难除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谢羯。
其实在圣人赐下这道命令,谢羯已经猜到他迟早要去江南走一趟。江南水深,里头还牵扯着阁老,此去必然艰难,但风险高也意味着收益高,若他真能把阁老拉下马来,下一个入阁的就该是他了。
如此,就意味着谢羯又距离三十岁让权力登顶的目标近了一步,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道皇命。
只是究竟该如何应对还有待谋划,谢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那位据说快死了的亲弟弟,虽然他不曾关系弟弟的死活,但也不耽误这时候他心安理得地利用起谢羱来。
于是谢羯和圣人达成一致,不谈皇命,只将他这次回杭州府说成为亲弟弟奔丧,以求在不惊动江南官员的情况下,快些把事情打探清楚。
谢羯既然不是诚心奔丧,只是临安乡绅的谢家族长自然不知道他很早就回了杭州府,正在临安县勘察。
谢家族长都不知晓的事,姜竞霜自然更不知晓了。
也合该是她倒霉。
入了夜后,姜竞霜看仆人一一离去,才去膳房里给谢羱端了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在晚饭里加了点安眠药,谢羱和春花都一无所知地吃了。
姜竞霜一直等他和春花入睡后,才偷偷摸摸跑出了谢宅。
为了不惹人眼,晋奉在外头客栈定了客房。
这是临安县上最好的客栈,掌柜的也是个嘴严的,轻易不会向外头泄露客人的**,虽然客栈人来人往还存在着一点风险,但也比晋奉租住的杂院或者谢宅好。
但姜竞霜倒霉就倒霉在这里,她和晋奉没什么私通款曲的机会,又怕和小二掌柜的说话会给人留下印象,因此晋奉提前和她说好会订天字号的客房,但他不知道这天字号客房已经被谢羯订走了,晋奉只能退而求其次。
他也想到了要守在大堂等姜竞霜,可缘分就是这么巧,一年多前他错过了姜竞霜,那么一年后他也同样与姜竞霜无缘——
姜竞霜进入客栈时,他恰巧因为肚痛去了茅房。
虽则无奈之下也留了话给小二,但一来姜竞霜做了易容,二来她进入时神情太过坦然淡定,仿佛是这里常住的客人,小二竟没有注意到她,叫她直接上了二楼。
站定在天字号客房门口,姜竞霜心如鼓噪,抬手扣了门,门却未关严实,让她一推而入,屋内未曾点蜡烛,漆黑一片。
她未曾多想,只当晋奉也不好意思,所以才这般安排。
姜竞霜把门合上,轻手轻脚地往床边走起,床帐半垂,能看清那之后坐了个模糊的身影。
姜竞霜只扫了眼,便迅速地垂了眼,到底还是难为情,道:“师兄看到你来了,我真的很感激你,若是你不来,我恐怕活都活不下去,明日就要上吊死了。从此往后,我的命便系在你一人身上。”
她的声音艰涩无比,因为浓郁着哀伤,在静谧的黑暗里,仿佛穿梭织成的一张巨网。
帐后的人影未动,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儿。
姜竞霜想来晋奉一个好人被她拖进这种糟心事中,定然是无可奈何的,他也不见得愿意与她苟/合,怀上注定生不下的孽种,因此这般无所表示也在情理之中。
姜竞霜虽难为情,但还是主动伸手解了扣子,当层叠的衣衫堆积在足边,她才抬起修长匀亭的腿,撩开床帐,往床上那人摸去。
这时候,一钩银月终于从乌云后钻了出来,清辉无情,冷冰冰地照亮了眼前之人浓郁的眉眼,以及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姜竞霜尖叫一声,往后退去。
她又惊又羞又恼又怒,几股情绪竟然快交织成钳子,把她的理智钳断,她穿衣的手都在颤抖,蓦地她的下巴被人扣着抬了起来,被迫看着眼前那人寒星般的眼眸。
冷得让她颤抖。
那人起身,俊美的容颜在月魄光影的切割变化下,竟成了夺人性命的鬼魅,他靠近过来,擒握住了姜竞霜的手腕,竟是这般有力,姜竞霜有意挣脱却半分都动不得,只能任他的目光落在身上,羞愧得不得了。
她大片的肌肤露在皎洁的月光下,仿佛牛乳一般的雪嫩滑腻,虽然骨架娇小玲珑,但乳/峰高/耸,腰身纤窄,臀部浑圆,**修长,是那种最为标准的曼妙身段。
男人毫不遮掩他的目光,乌眸里是化不开的浓郁黑色,若积久了的淤血,便是带笑,也格外可怕。
他道:“哪来的小细作,倒有几分小心机。”
姜竞霜听不懂这话,却知他是误会了,只怕自己不小心牵扯到了什么是非之中,忙解释:“我不是什么细作,是我走错了客房,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当没有见过我?”
但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的头皮发紧,是谢羯拽起了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了木架上的铜盆前,强硬地掐住她的脖子,摁着她沉入清水中,她呛水挣扎,谢羯不近人情地道:“既是奉命来勾引人,怎么把脸化得那么倒人胃口,不怕我不给脱衣服的机会?”
姜竞霜在水中咕噜噜几声,正当快被溺死时,又被人拽着头发拖了起来。
此时她脸上有意化出的土色褪去,露出了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白净的肌肤,长睫挂着水滴,嗒嗒落下,仿佛一支清荷刚出水,润湿的唇瓣微张成菱形,艰难地呼吸着,杏眸里俱是惊恐。
谢羯忽然觉得牙齿有点痒,舔了舔牙尖。
姜竞霜觉得眼前的男人的眼神不知为何更加可怕了,她害怕再次被淹入水中,忙道:“我不是细作,我是甜水巷谢家谢羱的妻子,你可以去打听一下。”
姜竞霜很清楚眼前男子的气势非凡,绝非一般的人物,她这次八成是撞到了什么铁板,又听到他方才所说‘细作’等语,便猜他有官宦背景。
遇到这种人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也好办。
说难办是怕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什么秘密,走不脱身,说好办是因为谢家只是乡绅,唯一一个做官的大伯哥还远在长安,与谢羱恩断义绝,轻易不可能回临安县,所以她只要能走出这个客栈,就不怕被人知晓内情。
姜竞霜这般琢磨通顺后,便打算实话实说,因为她相信依照眼前这个男子的谨慎程度,他一定会去查,若是没查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她低眉顺眼地道:“爷,今晚当真是个误会。妾身的夫君快死了,他不想看妾身一人在世,日后改嫁他人,因此意图杀妾身为他殉葬,妾身贪生怕死,便大着胆子骗夫君妾身有了孕,可又怕被人戳穿,因此今晚约了人在客栈聚首,帮住妾身怀上身孕。”
姜竞霜抿了抿唇,虽说是为了保命,可要她坦陈这一切,她还是会觉得很难堪,感觉自己被人剥去了所有的衣衫,让人看清了她的丑陋面目。
就见眼前男子挑了挑眉,很是兴味盎然地看着她,眼神里莫名有几分恶劣:“此话既出,再无更改之意?”
姜竞霜哀求道:“爷若不信,大可上门去打听,只是希望爷念在妾身可怜,不要将妾身做的蠢事宣扬开来,好歹给妾身留点脸面,日后妾身也不敢再犯错,便是夫君要妾身殉葬,妾身殉就是了。”
她在赌,赌这个男人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不会在意一门一户的纷争。
却不料她刚说完这话,就听男人轻笑一声道:“可是你说的那位居住在甜水巷谢宅的谢羱,是我的亲弟弟。”
姜竞霜傻眼了。
她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冒出了一声嗤笑,凉凉地滑过心尖,留下无尽的悲哀。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如她这般倒霉,偷情偷到大伯哥身上,这大伯哥还是个就不归家的人。原来真的是老天爷在亡她。
紧接着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仿佛被人抽去了骨头,软绵绵地跪在地上,仿佛被后脑中了重击,眼前不住地犯起晕眩,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不辨南北。
事到如今,姜竞霜知道覆水难收,已经到了她自偿恶果的时候,只晋奉是被她利用了善心,到底无辜,因此在肝胆俱裂下,只想着利用最后一点理智为他遮掩求情。
“这是我与他的头一次,我们原本约定在天字号客房见面,他却不在这儿,想是心里不认同这种事便没来,之前那些话都是为了应付我的脱身之计罢了。大伯哥若要处罚,便处罚我一人罢了。”
这时候,谢羯才算真正对姜竞霜有了点兴趣,他半蹲下来,钳住姜竞霜的下巴,令她被迫抬起头来,道:“看不出来女表子还能有情有义。”
姜竞霜如遭雷电劈击,浑身一颤,最后那点精气神也因为这话被抽走了,仿佛一卷纸人,垂了眸,有气无力地被谢羯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