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什么?”时迩提着一个保温壶走进病房。
贺岩抢答:“没什么,你手里提着什么?”
“这是张阿姨做的排骨汤,你把它喝了。”时迩把保温壶放贺岩病房旁边的桌上。
“替我谢谢张阿姨。”贺岩打开保温壶,用汤勺嘬了一口。
之前去时家和张阿姨学厨艺,本来打算过年时做给贺军尝尝,后面贺军回来后为了学做好爸爸,把家里的活全部揽了过去,没有他插手的空间。
“张阿姨的厨艺还是那么好。”贺岩又挑了块排骨咬住。
“擦擦,汤汁流下来了。”时迩凑近,手里拿了一张方巾纸递过去。
“哦…”贺岩接过纸,胡乱往自己嘴巴上擦了擦,“好了没?”
“我看看。”时迩再次靠近,深邃的眼眸将他牢牢锁住。
感受到对方的眼神从自己嘴巴掠过,贺岩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泛油的嘴唇变得有些殷红。
时迩从他手里再次抽出那张给出去的纸巾,轻柔地擦了擦他的嘴角。
“小伙子,你们两个擦来擦去,擦干净了没?”隔壁大爷看不惯他们的磨磨蹭蹭,打断道。
“擦…擦干净了。”贺岩匆忙抢过他手中纸巾,又一把推开他。
时迩无奈瞥了眼大爷,认真问:“小岩,你真不打算换病房吗?钱的事…”
“不用!”贺岩情绪高涨,两边脸颊忽地变粉,“我在这里挺好的。”
“换病房?”大爷好奇问:“换到哪里去?”
时迩随口报了高级病房的名字,大爷啧了声终于闭嘴了。
时迩过来主要是给贺岩送汤,看着他喝完后,他重新把保温壶带走。
“还缺什么跟我说。”时迩离开前留下这句话。
贺军这边的医药费贺岩用时迩给的钱缴了,他把这个消息告诉贺军,贺岩满脸愁容。
“小岩,爸爸又拖累你了。”
贺岩握住他爸的手认真说:“没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爸,你现在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时家有钱,这钱不着急还,你安心治病。”
话这么说,贺军怎么可能心安理得享受儿子借来的钱,眉头依旧紧锁,并开始思考挣钱的方法。
贺岩没喊医护人员帮忙,自己推着轮椅离开病房,他们两父子都住院了,有了时迩这笔钱,他思索着要不要请个人来照顾贺军。
在网上看了很多评价,他终于锁定一家口碑还不错的网站,在里面发布了自己的招人信息。
很快他收到了几份投来的简历,一一私聊后,约定了面试时间。
朋友圈里很多人晒出去玩的照片,贺岩用完好的那只手好一一划过,平等地给每个人点了赞。
直到有人私聊,向他打听贝青青的情况时,贺岩才知道贝青青是泄露时染朋友圈照片的人。
他发信息给时迩,时迩的回信证实了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贝青青在警局接受了一天教育后被放了出来,贝家父母早在警局外等候,回家后,等待她的另一顿教育是免不了了。
时迩处理完公司一堆事务后,回家沐浴,换上一套新的衣服,重新赶去医院。
一天的忙碌下来,时迩已经很累了,他抵达病房时,贺岩早睡着了。
站在贺岩的床头,时迩注视了他一小会,重新出了病房。
时染一直没有醒,时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嫂子接到电话从老宅赶过来,在病房外看着时染沉睡的面孔,哭得撕心裂肺。
他大哥沉默地抱着嫂子,素来不苟言笑的脸第一次裂开了,他沉声问:“有连璐的消息了吗?”
时迩:“已经查到连璐在国外的住所,很快就能找到人。”
“好,继续查下去,找到人后先不要带回国。”
时迩看了眼大哥,良久应了一声。
给时染办好转病房的手续,时迩送大哥大嫂回去,他自己则返回贺岩病房。
清晨的一缕阳光从窗外打进来,窗帘晃动,贺岩的眼皮跳动了一下,过了很久,缓缓睁开眼睛。
贺岩本想伸手揉眼睛,一扯发现他的手被什么东西抓住,顺着看过去,时迩的睡颜映入眼帘。
时迩的睫毛很长,微微抖动,仿佛梦中有什么事困扰了他,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脸庞略带倦色。
耳旁是病房外的喧闹声,贺岩的眼中却容不下其他,他轻轻从床上坐起,拉进与时迩的距离。
他想去触碰时迩的脸,而他完好的手被时迩握住,另一只手受着伤。
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等贺岩回过神来时,他的嘴唇已经贴上了时迩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身后的背景化为虚幻,此刻,病房里似乎只有他和时迩两个人。
一道巨大的撞击声打破了贺岩幻想出来的世界,他条件反射看向门口,贺军震惊的神情撞进他眼底。
隔壁床的大爷同样看到这一幕,吃惊得张开了嘴巴,眼睛瞪得老大。
“…小岩?”贺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在做什么?”
“我…”贺岩神色慌张,不知该如何解释。
身下的时迩这时候醒过来,他缓缓抬起头,立刻意识到不对。
“贺大哥,别走那么快…”阳立农的声音紧随其后,“小岩,你快去劝劝你爸爸,他要…”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贺军喃喃自语,绕开阳立农往外走。
“爸!”贺岩焦急翻身从床上起来,尚未好全的脚甫一接触地面就生疼,时迩牢牢抓住他的手臂,人才不至于摔倒。
贺岩推开拉住他的手臂,继续追过去,“爸,你听我说!”他用没受伤的脚单腿往外面跳。
门口的阳立农摸不着头脑,贺军怎么就这么走了,他难道不是过来和儿子商量工作的事?
贺军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贺岩去他病房,并没有找到人,又去问了在值班的医生,都没有贺军的消息。
“别着急,你爸需要些空间思考,等他冷静下来就没事了。”时迩安慰他。
“嗯。”贺岩胡乱点头,他现在很慌,贺军怎么想,怎么看待身为同性恋的儿子?他能接受吗?
贺军在消失两个小时后再次出现在贺岩面前,发生了这个事,时迩今日没有去公司,一直陪着贺岩。
“你先出去。”贺军没去看时迩,只是看着地面。
时迩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贺岩,“你们好好聊,我就在外面。”
他们刚才是随意进的一个房间,看里面的设施,应该是医生晚上值班时小憩的地方,房间里摆了一张上下床,一个堆满文件的书桌,两把椅子,一个靠墙书柜。
贺军顾不上是不是私自闯进别人的房间,他拉着贺岩的手急迫道:“快去找医院退钱,把那个人打给你的钱全部还回去。我不治了。”
“爸…”
“听话。”贺军神情严肃,“这钱不能收,我用着晚上不踏实,睡不着觉。”
“爸,除了这,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说什么?”
“我喜欢男人…”
“住嘴!”贺军的脸突然变得凶狠,“男人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贺岩被吓了一跳。
“一定是别人带坏了你。”贺军的手劲太大了,贺岩感觉自己的手快要碎掉了。
“疼…”他低低喊了声。
贺岩迅速收回手,脸上满是暗恼,“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
“没有任何人带坏我。”贺岩纠正他的话,“是我喜欢别人,是我在追他。”
“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他多大,你多大,他还是你同学的长辈!”贺军一脸痛心疾首。
“可你儿子就是这样的人。”贺岩面无表情说,“钟大姐其实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一个这么坏的人,抱歉了,爸爸。”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双方都没有妥协。贺军拖着不肯治病,面对周围人的劝说不动摇分毫。
贺岩知道这是做给他看,在逼他做出决定,手机里不断有消息提示他面试的时间到了,请护工的钱也是来自时迩,他自嘲一声,不知道他爸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更生气。
“阳叔叔,麻烦你多劝劝我爸。”贺岩苦笑一声对阳立农说。
“欸,你爸爸这人就是脾气太直了,认死理,脑筋不会转弯,我会多劝劝他,身体这么拖下去不行。”
“谢谢叔。”
隔壁床的大爷这几天都没来搭话了,贺岩也落得个清闲,时迩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那天离开后一直没有现身。
此时贺岩还以为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还来得及,贺军的病能够治好,能接受他喜欢同性的事实,他会追到时迩,时染会从病床上醒来,笑眯眯让她喊大姐。
而这一切在贺军拒绝治疗的第三天彻底变了,那天夜里,他突然上吐下泻,医生护士给他安排了各种检查,检查结果显示他身体的各项指标迅速恶化。
贺军很快被推进急救室,贺岩仰头注视手术室上方的红灯,脖子都抬酸了,那手术中三个字一直亮着灯。
“你先休息会吧。”阳立农一接到电话匆匆赶过来,连衣服都没换,穿的还是居家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