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玄甲卫赶到。
霍少闻命他们将受伤之人送往医馆,回望天香楼一眼,策马回宫向皇帝禀报。
凶徒被玄甲卫带走,地上残留着大片大片血污,书生们哪见过这等血腥场面,一个个哆哆嗦嗦回了下榻的客栈。
半个时辰前还喧闹无比的街巷,只剩下零星几人。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纪淮舟关上窗户,坐回桌前。
“啪啪!”李次拊掌感叹,“程兄真乃神射手,这种弓箭竟还能射得如此准,这世间恐怕没第二个人能做到了。”
纪淮舟微微一笑。
李次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我敬程兄一杯。”
一杯酒下肚,李次眯着眼夹起一片牛肉嚼了,慢悠悠开口:“这不是程兄的真实样貌吧?”
纪淮舟神色自若:“何以见得?”
李次:“你这通身气度,不该是这样一张脸。”
纪淮舟:“乡野村间生有仙姝之容,皇室贵族亦有夜叉之貌,身份气度与样貌并无关联,谯山兄此言未免太过武断。”
李次身子向前微倾,语气霎时变得幽深莫测:“方才程兄问我想选谁,大皇子素有贤名,是广受赞誉的仁德之人,但我不认为他能夺位。我嘛,原本看好三皇子,如今却改了主意……”
他拖长语调,目光停在纪淮舟身上,绕着纪淮舟转了一圈:“我想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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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淮舟本计划着今日去送风阁一趟,请教调香之事。不料,却遇见如此多意外,离开天香楼后他便直接回了别庄。
一回府,就见周照吉匆匆忙忙迎了出来,满脸慌张。
“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纪淮舟询问:“三皇子来过?”
周照吉瞪大眼:“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纪淮舟越过周照吉,踏入回廊,边走边道:“今日我在街上撞见过他,他这个人心思深沉,必然会来别庄确认一遍。”
周照吉笑道:“殿下放心,我们做得天衣无缝,三皇子没怀疑。”
两人拐过院门,经过高大的槐树步入主院,纪淮舟回了屋。
屋内坐着一个人,那人与纪淮舟身量相当,装束相同,气质相似,脸也一模一样,站在一处恐怕连老皇帝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儿子。
见到纪淮舟,他匆忙起身行礼。
纪淮舟扶起那人臂膀,笑吟吟道:“子越,今日辛苦你了。”
应子越瞟了纪淮舟一眼,目光落在纪淮舟扶住自己的双手上,快速垂下眼眸,神情有些不太自在。
“不辛苦。殿下,我替您将脸上易容去除吧。”
纪淮舟颔首。
他在圈椅中坐下,在应子越一点点的擦拭中,逐渐恢复了原本样貌。
应子越一边为纪淮舟除着脸上东西,一边对纪淮舟讲述今日情形。他详尽地复述了自己与纪灏文的交谈内容,包括纪灏文的眼神动作,也分毫不差地在纪淮舟面前还原。
纪淮舟听罢,心中有了计较。
纪灏文性子多疑,对心怀疑虑之事总会三番五次探查。据他判断,纪灏文此时已信了八|九成。下次在宫中遇见纪灏文时,纪灏文必会再做最后一次试探,方能确信自己今日是真的认错了人。
纪淮舟思索片刻,对应子越道:“你也将易容除了吧。”
应子越点头应是,转身离开。
“你……”纪淮舟本是让应子越在这儿直接除去易容,结果他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纪淮舟不由失笑。
阳光斜斜闯过窗户,照亮了半块墙壁。
纪淮舟伏在书房案上,查看萧公今日派人送来的文书。
从各地官员呈上来的奏折看,大乾近日还算太平。然而,不少州官都是尸位素餐之徒,奏折中有多少可信之语就未可知了。
萧公将去年黔南几州的官员奏报汇辑成文,让他根据这些奏报来判断黔南实状。
这并非易事,只锦州一处就耗费了大半日。
暮色渐起,周照吉进来掌灯,见纪淮舟正在翻看黔南舆图,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水滴铜漏,箭舟上浮。
纪淮舟比对着锦州地形,查寻奏报中的破绽,滴漏声灌入耳中,他一抬头,已是戌时了。
纪淮舟收起文书,熄了烛火,离开书房。
他提着一盏白梅纱灯,缓步行至卧房前,正欲推开屋门,他脚步忽一顿,手悬在了空中。
纪淮舟视线定在黑漆漆的屋内。
刹那间,他周身的冷冽消弭于无形,眉眼柔和,温雅恬淡,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纪淮舟推门而入。
烛火摇动,在交错的光影间,一道黑影映入纪淮舟眼中。
纪淮舟装作害怕的模样,脸色一变:“来……”
“七殿下。”
男人的声音与纪淮舟的惊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纪淮舟的惊呼顿时被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盯着昏黄烛火中的熟悉轮廓,看了好一会儿,鼻端发出一丝小小的轻哼。
他将灯笼挂在墙壁间,走到霍少闻身边,语气带着几分埋怨:“侯爷怎么不声不响地坐在我屋里?吓我一跳。”
霍少闻抬头,少年面上还有一些未散的气恼。
倒显得鲜活起来了。
霍少闻挑起眉梢,语调微扬:“你这是在指责我?”
纪淮舟面容一僵,顷刻之间换了表情,弯起眼睛,笑盈盈对霍少闻道:“今日那凶徒之事耗费了侯爷不少心神,侯爷想必有些疲累,我替你按肩解解乏。”
话语中藏着一丝没压下去的咬牙切齿。
霍少闻低低笑了。
纤长手指落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按揉。
纪淮舟的声音响起:“侯爷今日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霍少闻眼眸微眯,纪淮舟易容后的模样他并不陌生。
更何况,饶是他也望尘莫及的出色射艺,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霍少闻不由得回想起今日情形。
身姿挺拔的少年立于窗前,手中举着一把玩具小弓,弓上搭着小木枝做的箭矢,看起来颇为滑稽。可少年却波澜不惊,目光紧锁凶徒,沉着拉开弓弦。
箭离弦而出的那一刻,少年收回弓,脸上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
似乎从未想过会有失败的可能。
这是他的自信。
那一刻,少年人是那样的耀眼与强大。
霍少闻沉眸回答纪淮舟的话:“直觉。”
“李次也这么说。”纪淮舟好奇问他,“侯爷是怎么认识李次的?”
自然是上辈子认识的。
前世李次跟了三皇子纪灏文,没少给他们找麻烦。身为谋士,李次的能力不必多说,然而他站错了队,选错了人,最终死在了夺嫡之争里。
年轻的帝王也曾在霍少闻面前惋惜过李次。
霍少闻侧首,望向身旁人尚带着青涩的面庞,不紧不慢开口:“举子中或许会有日后的股肱之臣,我自会多加关注。”
纪淮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侯爷举荐。”他两眼弯弯。
霍少闻掀起眼皮看他,乌黑眼瞳裹着两片寒刃,寸寸划过纪淮舟脸颊。
盯了纪淮舟片刻,他站起身,走向床榻。
“时辰不早了,安歇吧。”
纪淮舟大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什么,侯爷今日要……歇在我这里?”
“怎么?你不愿?”霍少闻回头,神色淡漠。
“不、不是。”纪淮舟心头生出几分小雀跃,面上还得装作不情愿的模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磨磨蹭蹭挪到霍少闻身边。
纱灯离床榻较远,不甚明亮,霍少闻背对灯光而立。
纪淮舟抬起头,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也不知道霍少闻此刻是喜是怒。
纪淮舟深吸一口气:“我替侯爷宽衣。”
霍少闻今日所系腰带极为繁复,上面缀有许多带扣,在昏暗的光影下,纪淮舟只能凭感觉解,奈何越急越找不到关窍,摸索半天也没解开他的腰带。
捣鼓许久,纪淮舟哭丧着脸抬头,委委屈屈道:“侯爷,我看不见,没办法替你宽衣。”
“这点小事殿下都做不好,殿下不会还要本候替你宽衣吧。”霍少闻冷淡瞥纪淮舟一眼,越过他上了床榻。
纪淮舟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呆立片刻,他咬咬牙,一鼓作气将衣衫褪去,只余一身素白亵衣。
“不……不必麻烦侯爷,我、我自己来!”
兰帐低垂,烛火昏昏,霍少闻合衣躺在床外侧。
纪淮舟掀起帘帐爬上床,小心翼翼迈起左脚探准位置,迅速跨过霍少闻,右脚紧随其上,踩下时却踏了空。
他猝不及防摔向前,直直砸到了霍少闻身上。
男人的温度气息瞬时铺满鼻腔,纪淮小声惊呼,顾不得揉自己被撞疼的鼻子,手忙脚乱往起爬。
床帐内昏暗无比,慌乱间,他再次踩空跌向霍少闻。
这一次,他重重落在霍少闻腹间,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殿下勾引本候的方式?”
纪淮舟浑身僵直,双目圆睁。
他恰巧坐在了……
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轮廓。
尽管处在蛰伏中,依然令人心生畏惧。
纪淮舟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小声辩驳:“我没有……”他匆忙起身,径直滚向里侧。
终于离开了霍少闻的身体,纪淮舟躺在床榻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感受到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
他仿佛被浸在数九严冬的湖水中,骨髓直冒寒气。
纪淮舟踌躇发问:“侯爷,你是在生气吗?”
“都是我惹侯爷不快,侯爷咬我出出气吧。”他撸起衣袖露出手臂,停了一瞬,又仰起脖颈,“侯爷想咬哪里都行。”
霍少闻面沉如水,他是在生气。
他气的是自己重活一次,仍旧别无选择。
大乾众皇子之中,不乏有才能之人,他大可以扶持旁人。
然而,那些皇子没有纪淮舟的手腕,没有纪淮舟的魄力,更没有一位好老师。纪淮舟十三岁起就被萧怀璋亲自教导,对朝政比任何人都熟悉。
如今的大乾需要中兴之主,他不能为了复仇拿家国百姓做赌注,所以,他让纪淮舟去结交李次。
可难道他的重生,为的就是给自己痛恨之人铺路,让他更快登上皇位吗?
霍少闻抬起阴沉沉的眼睛,视线像捕鸟的笼,将纪淮舟锁在其中。
“殿下以为我是只会咬人的疯狗吗?”
“不!不是这样的……”
霍少闻打断纪淮舟:“我生什么气?殿下与李次顺利结交,又阻止了一场劫难。”
“我当奖励殿下。”
纪淮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长睫投在眼下的阴影快速抖动,犹如绝望的鸟雀被关进笼中时,最后做出的挣扎。
他艰难拒绝:“不必了,都是大乾子民,这是我应该做的……唔!”
滚滚热流轻而易举穿透丝绸薄裤,带着茧子的指腹重重刮过。
纪淮舟满脸惊骇。
他极其缓慢地垂下头颅,眼神呆滞,像是灵魂出窍一般,直勾勾盯着霍少闻动作。
“殿下感觉如何?”霍少闻带着恶意用力一碾。
纪淮舟猛地攥住掌下锦被,脸上适时露出痛苦的表情,被彻底掌握在霍少闻手中,再无飞出囚笼的可能。
小霍:今日羞辱纪淮舟(1/1),爽了
舟舟:……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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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