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嘉三十三年,春。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不少官员许久之后提起,仍心有余悸。
春闱后,有人击鼓鸣冤,状告安国公府草菅人命。对于显赫六朝的安国公府来说,这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动动手指头,鸣冤之人就被扣上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下了大狱。
然而,谁也没想到接下来竟会一发不可收拾——
遵循旧例,新科进士放榜后会在曲江举行杏园宴,皇帝也会赴宴与新科进士畅饮。长嘉帝前往杏园宴的途中,有人拦下御辇,向圣上告御状,说自己的弟弟上府衙鸣冤却入了牢狱。
被平头百姓当街拦住,长嘉帝原本很是不快,可听对方禀明起因是安国公的小孙子强抢民女,他瞬时起了怒火,立即吩咐大理寺彻查此事。
经过大理寺数十日不眠不休查探,安国公府之人昔日所犯罪行,一桩桩、一件件悉数浮出水面。
欺君罔上、鱼肉百姓、构陷忠良、私贩盐铁……
未等长嘉帝下谕旨,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传了出来,安国公之子竟在偷偷豢养私兵。
满朝哗然。
长嘉帝更是怒不可遏。
许贵妃与胞兄感情深厚,兄长豢养私兵,她真的不知道吗?
长嘉帝越想越惊心。
就在此时,霍少闻将五皇子派人刺杀纪淮舟一事的人证、物证呈上御前,长嘉帝勃然大怒。
“他们果然早有勾结,养兵是想逼宫吗?!”
长嘉帝当场下旨赐死许贵妃母子,安国公同他的几个儿子则被判处谋逆之罪,秋后问斩。随后,众多与安国公府有勾结的官员被纷纷捉拿入狱。一时间,众多与安国公府结交过的官员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从初春到暮春,足足两个多月,轰轰烈烈的安国公府谋逆案才落下帷幕。
纪淮舟以养病为借口,请求长嘉帝暂免他的课业。长嘉帝因着五皇子派人刺杀纪淮舟一事,大手一挥,让纪淮舟安心待在宫外养病。
而霍少闻在这段时间被长嘉帝派去督查安国公府的案子,整日早出晚归,两人鲜少见面。
偶尔深夜前来,也是与纪淮舟商议正事。
纪淮舟看着霍少闻眼下青黑,颇为心疼,欲在床榻间安抚他。可霍少闻只静静把他抱在怀里,什么都不让他做。
“唉。”
纪淮舟负手立在窗前,望着院中一地落花。
他已经十日未与霍少闻相见了。
想他。
沉甸甸的思念压在纪淮舟心头,纪淮舟轻轻叹了一口气。
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能再想他了。
黔南诸州的情形,根据霍少闻之语,再加上搜集到的一些文书、他手下商队带回的消息,纪淮舟对黔南的实情已掌握得**不离十了。
前几日,他让况明将编撰成册的手札呈给了萧公,萧公还未作答复。
还有何事可做呢?
纪淮舟目光落在一旁的香炉中,袅袅轻烟自博山炉中扶摇而上,帘外清风掠过,缕缕淡香打着旋飘入鼻端。
纪淮舟决定了,去找奚成岚。
至于霍少闻的警告……
纪淮舟嘴角勾起微凉的笑,找来应子越给自己易了容。
-
送风阁。
翠竹掩映,青藤绕墙,纪淮舟踏着卵石铺的小径进入园中。过了一个石桥,层层叠叠的花木深处传来一阵缥缈琴音,和着桥下潺潺流水声,极为悦耳。
纪淮舟眼含笑意,穿花拂柳,抵达柳亭。
亭中一位男子正在抚琴,一袭青衣,清冷出尘,仿若谪仙。
纪淮舟笑道:“阿岚总是这么安闲。”
男子按着弦,眼眸转向踏入亭中的纪淮舟:“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我有味香总是调不出来,想来请教请教奚大师。”
“你的事都忙完了?”奚成岚放下琴,起身为纪淮舟倒了一杯茶。
“哪里能忙得完?”纪淮舟抿了一口茶,重重摇头。
奚成岚摸了摸纪淮舟的头,笑得温温柔柔的:“小七累着了?”
“倒是没有……阿岚,你帮帮我。”
奚成岚于纪淮舟而言,是半个师父,半个挚友。
他的调香之法便是从奚成岚这里学的。
纪淮舟支起双手,下巴搭在手背间,表情颇为苦恼,“那香是杏花香,沾点冷味,带几分暖,夹杂一点血腥气息,让人感受到危险的同时,又觉得很安心。”
奚成岚眼眸微凝,敛起笑容:“你又遇险了?”
“没有。”纪淮舟犹豫片刻,将自己与霍少闻近日之事缓缓道来。
奚成岚是唯一知道他与霍少闻纠葛的人。
他与奚成岚都未曾向对方袒露过真实身份,正因如此,他才能向奚成岚吐露对霍少闻的感情。
伴着溪风,奚成岚清冷面容间染上怒色,听着纪淮舟口中之语,脸色越来越难看。
“砰!”奚成岚猛地站起,一拍石桌,怒道,“他竟敢如此对你!”
“消消气,阿岚。”纪淮舟起身绕到奚成岚身旁,按住肩膀带他坐下,笑道,“我也没吃亏,我巴不得他夜夜来我房中呢。”
奚成岚默然片刻,仰头看纪淮舟:“若他此生都放不下那个人呢?”
纪淮舟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与奚成岚目光相触,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事,他人是我的,心也早晚会是我的。”
纪淮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可怖,勾起的唇角僵硬又扭曲,双目透着偏执与狠戾,面容阴森,全无往日沉着。
奚成岚愈发担忧。
多年相处,他十分清楚小七的执念,以小七的性子,最后极有可能两败俱伤。
奚成岚深吸一口气,闻到陷入泥土中微微**的花香,稍微冷静下来。
这才察觉到异样。
“小七,我虽未见过你那位心上人,但听你往日所述,他应当是一位善良正直之人,绝不可能做出拿你当替身之事。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可能是误会。”纪淮舟眸光沉沉,“他看我的时候时常会走神,似是陷入某种回忆之中。每每从回忆中抽离,落在我身上我的目光便满是仇恨。”
奚成岚:“……或许,他恨的人就是你呢?”
纪淮舟拧起眉:“我没伤害过他,他为何要恨我?”
奚成岚语重心长:“小七,正常人都不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处于他人窥伺中。更何况,他原本是真心爱护你,你这么做是伤了他的心。”
纪淮舟喃喃:“是这样吗?”
奚成岚:“你何不亲自去问他?”
一番交谈,纪淮舟心结微解。
奚成岚答应帮纪淮舟研制出那道香,两人探讨一番关于调香的见解,日暮后,纪淮舟辞别了奚成岚。
踏出送风阁大门,纪淮舟脚步轻快,面上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忽地,他笑容一僵,脚生了根似地定在原地。
落日悬在天际,余晖斜斜照来,一道黑影将他的身躯覆盖。
纪淮舟望着满脸铁青的男人,心虚地舔了舔唇,小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跟我来。”霍少闻冷冷看纪淮舟一眼,转身就走。
小霍吃醋,舟舟遭殃。离两人做恨应该不远了(握拳)
——
坏了,存稿箱定时的时间忘记改了,抱歉宝宝们,不过好像也没人蹲点看[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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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