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病，他没药 第55章 夜谈

李静爸爸因为工作原因，在家的时间并不多，但是父女俩的关系一点也不生疏，一向都是非常融洽又和谐的。李静生活中最期待的事情之一，就是等她爸爸放假了之后，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

父亲，在她的人生中占据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所以她简直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宋安远这样的父亲，自己的女儿晕倒在了高考的考场上，被救护车拉着住进了医院。可他作为父亲竟然一句关心都没有，连说出的话都像是在对下属发布任务一样。

那么冰冷，那么窒息。

李静就这样陪着宋客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晒了一个下午的太阳，晚饭的时候，解应然和何盟都来了。

宋客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碗里的汤，有些无奈地看着病房里三个人明显非常强颜欢笑的表情。

她只是疲惫，又不是得绝症了，倒也不至于这么苦大仇深。

何盟陪着一起吃完饭，又单方面地和宋客说了会儿话，就回去赶片子了。李静晚上不留下来，她和宋客招了招手：“同桌，你有啥想吃的想玩的不？我明天来的时候带给你。”

其实宋客不想让李静来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都高考完了，还不出去玩。天天待在医院里陪她算怎么回事儿啊。

但是她没有说出口，毕竟这听起来有点太辜负人家的心意了。

很快，病房里就只剩下了宋客和解应然两个人，解应然窝在小沙发上，打开游戏，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游戏页面，看向宋客问道：“要不要玩游戏，我教你啊，都高考完了，你也该多找点娱乐项目了。”

宋客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不要，无聊。”

解应然撇了撇嘴：“好吧，就知道你不感兴趣。”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从始至终，陈周意都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一个人提起来。

宋客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她很想知道陈周意现在在干什么，在想什么，但是同时又很害怕听到有关他的事情。

宋客很清楚，陈周意和这些朋友是不一样的。

他是男朋友诶，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会结婚，会在法律的承认下，具有为对方的病危通知书签字的权利。

宋客一直觉得这非常的浪漫。

在这一方面，宋客是个单纯又执拗的人，她很难喜欢上一个人，但一旦喜欢上了，那就绝对不是玩玩。

在她畸形的家庭中，虽然宋安远已经做了一个十分典型的负面示范，但是宋客始终认为婚姻关系是一段需要认真对待，严格遵守的契约关系。

这意味着她可以将自己的痛苦、执念，完全托付给另一个人，并且不会再患得患失，纠结于对方是否能承受，但很显然，她和陈周意的关系太脆弱了。任何一个外力因素，都能轻而易举地分开他们。

而她也真的舍不得陈周意去背负一些本来就不属于他的痛苦。

逃避很可耻，也真的很没用。有的事情总是需要摆到明面上去解决的，她和陈周意之间的问题十分的明显，只不过他们双方都默契地对此视而不见。

妄想以此粉饰太平。

可宋安远的出现又明晃晃地昭示了这个想法的幼稚和可笑。

病床的床头只开了一盏小夜灯，只能照亮小小的一片地方。宋客坐在床上，整张脸隐匿于黑暗中，连一向黑亮的眼睛此刻都显得黯淡了下来。

解应然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游戏，他走到了宋客的床边，然后掀开宋客的被子，毫不客气地让她往旁边给自己挪出了一个位置。

“往里面挪一挪，还是躺在床上舒服。”

宋客十分无语地看着自己被霸占了一半的床，说道：“古时候男女七岁都不同席了，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解应然十分无赖地挑了挑眉：“是吗？我没把你当女的呀。”

宋客：“……”

前路莫测，不知道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而她的朋友，简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缺心眼、二百五。

解应然把宋客的头往自己肩膀上一按，哄道：“好了，别那么小气，肩膀借你靠一下喽。”

宋客叹了口气，却乖乖地靠在了解应然的肩膀上，没有再动。

黑暗中，解应然的一字一句都显得无比地清晰：“你是不是想和陈周意分手啊？”

宋客有些震惊地看了解应然一眼：“啊？你怎么知道？”

解应然的表情变得有些臭屁和骄傲，一副“不愧是我”的样子：“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宋客，劝道：“宋客，一个人的道德标准其实没必要那么高，太善良无私的人最容易伤到的是自己。”

宋客笑了一声：“你有点太抬举我了吧，我从来不是什么善良无私的人。”

解应然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却又显得无比地坚定：“你是。”

宋客这个人，看起来又冷脾气又差，但其实心最软了，道德标准还特别高，要不然也不能把自己为难成这个样子。

宋承安那种喜欢耍阴招的人，刀刀都在往宋客的心窝子上捅，以宋客对待别人耍阴招搞她的方式，他怎么着也得在医院里躺几个月，但宋客偏偏自己忍下来了，连动都没有动宋承安一下。

无非就是觉得亏欠这个所谓的龙凤胎哥哥，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造孽的人是宋安远啊。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宋客家这本，特别难念。

听见解应然无比肯定的回答，宋客的嘴角渐渐地放平，直至化为了一抹苦涩的弧度：“你说是就是吧。”

解应然：“陈周意吧，人还不错。你既然喜欢，就不要那么轻易地松开手，他还没想着分手呢，你打什么退堂鼓啊，好不容易追到手的。”

好不容易追到手的？

宋客仔细回想着遇见陈周意之后的点点滴滴，然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她好像……真的没怎么费劲儿去追陈周意啊。

宋客：“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顺眼吗，现在来劝和啊？”

解应然捏了捏宋客的脸：“你难得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啊，从小到大，跟你表白的也不少，你从来都不搭理，我都以为你此生要跟爱情绝缘了呢。而且吧，根据我的观察，陈周意和那些奔着玩一玩去的男生不一样，人家是真的想认认真真地开启一段感情，这人还是挺靠谱的。”

“评价真高。”宋客发表完意见，接着说道：“其实吧，根据宋安远给我传递的感情观，我一直认为，只要喜欢，就可以在一起，不管双方的的现状如何。当然了，前提是在不伤害别人的条件下。”

解应然啧了一声：“这感情观真渣，学点好的吧。”

宋客：“可是。”

解应然：“可是？”

宋客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可是喜欢一个人太难了，我只喜欢陈周意。”

“我只喜欢陈周意。”

陈周意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双手紧紧地交握着，痛苦地抵住了自己额头。

这叫他怎么舍得放手啊。

宋客：“我生病了，你知道吗？”

宋客的病其实只有陈周意察觉到了，尽管和解应然的关系这么好，但她始终没有透露过，这毕竟是自己的事情。

但现在自己好像越来越严重了，那么陈周意肯定会给小盟哥和解应然说的吧。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宋客甚至连这个情绪都过滤掉了。

宋客既然这么问了，那么肯定不是关于她这次因为低血糖引起的晕倒，那就是更深层次的病了——有关精神的。

解应然如实相告，但语气却显得无比轻松随意：“知道了，那怎么了，现代人生活压力这么大，谁还不带点病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宋客问出了这个问题，却不等解应然开口，自顾自地回答了下去：“很空，感觉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也没有意思，总是很累。像陷在了泥地里，只能慢慢地看着自己沉下去，可是连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发病的时候会有一些躯体化的反应，你肯定也查过了，我就不给你详细介绍了。”

解应然的心随着宋客平静的讲述，慢慢地揪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高考完就会好的，那些老师们、家长们不是总说高考完就好了，高考完就好了。我真的信了，但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哪怕高考完了，那种陷在泥地里的感觉也并没有消失。”

“我真的很累，还有宋安远，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把我关进精神病院，他不想要我把我扔了不就好了，反正外婆会把我捡回去的，为什么要一边说爱我，一边又要拿刀子扎我，他太奇怪了。到底为什么啊？”

“治病很麻烦的，我会情绪上头，做出很多大家都受不了的事情，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我自己。我还要吃药，还要看医生，很贵的。”

最后的三个字点醒了解应然，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想好怎么做了是不是？”

宋客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给自己一个解脱。”

“其实我并不难受，真的，我只是，只是……”

宋客的声音越来越低，黑暗中，宋客皱起了眉头，那是一张无比困惑的脸。

解应然感觉到一滴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才惊觉，这哪儿是水啊，这明明是宋客的眼泪。

她怎么哭的这么无声无息的，让人一点也察觉不了？

解应然心疼地把宋客揽在了怀里，不断地安抚着她。

宋客的语言开始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真的很麻烦，我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其实不想和宋安远闹掰的，他现在虽然对我不好，但是他以前对我真的很好。还有陈周意，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

宋客说着说着，突然抓起解应然的手腕咬了上去。

刺痛感从手腕处传来，解应然闷哼一声，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继续安抚着宋客。

直到嘴巴里充满了血腥味，宋客才放开了解应然。

黑暗中，她的语气显得那么无助。

“阿然，我该怎么办啊？”但随即，宋客又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算了，咱俩半斤八两的，你家的情况也没比我家好到哪儿去，你虽然看着没心没肺乐呵呵的，但谁知道心里是怎么难受的呢。”

解应然：“……”

我谢谢你啊，这么体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