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被厮杀迸出的鲜血与火焰撕开,露出些许光亮。
披着黑袍的一行人对周围的尖叫声暴虐声视若无睹,甚至走在后尾的青年还有闲心与身旁的同伴聊天。
“喂,看到那边被咬掉半截身体的大肚娘们了吗,那是我亲爱的‘母亲’。”他恶劣地低笑几声,带着扭曲的恨意:“她一定很开心吧,毕竟‘母亲’她如今已经吃得很饱,并且——她永远不会再饿了。”
“早在她把我们丢给那些吃人肉的畜生,拿我们换吃的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不是么?”
青年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管身边人到底听没听进去。
就好像他一时间突然渴望向人倾诉似的。
这种感觉指向鲜明,尤其只针对身旁这个沉默寡言的黑袍子。
……真扯淡,他什么时候喜欢找人唠嗑?青年狐疑地眯起眼睛,不动声色打量起身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同伴。
对方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但也看不出端倪。这可以理解,毕竟都是……他也不喜欢被光直射。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他突然靠近,去抓黑袍子帽兜下面具的动作快到几乎看不清,却被后者轻巧躲过。
青年脸色一沉,杀意刚汇聚于五指之间,就听见一道清越好听的声音从对方漆黑面具下传了出来:“我不是小镇当地居民。初次乍来,请原谅我不喜欢对陌生人摘下面具。”
嗯?
心中盘亘缠绕的怨气在听到对方开口时倏地消散了,甚至还有些怪异的,如同小鱼吐泡泡般的喜悦。他难得真心笑道:“原来是外地的朋友啊,欢迎欢迎!不摘面具当然可以,我们热情好客,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青年边走边说,不平整的地面上偶尔滚来的眼球被他不小心踩爆了浆。
“啧。”青年脸色阴了下去,不远处的一只行尸突然炸成了一朵烟花。
“烟花,好看吗?我们小镇的特产。”
“……”
“只有你一人来吗?会不会很无聊?”
黑袍子摇摇头,不知道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远方来的朋友,你是第一次参加吗?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呕。”
走在他们前面一点的少女回过头,张扬明媚的脸做出一副被恶心到了的表情,“徐泽,认识这么久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热情的东西?”
“热情与否得分人。”
青年,也就是徐泽,翻了个白眼,年轻的俊脸上满是轻视,“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配得上我的热情吗。”
“皮痒了?”少女秀眉一挑,颇为不满。
“就凭你?”徐泽手上猛地燃起幽蓝色火焰朝徐礼砸去。
小姑娘即使反应过来向一旁闪去,但还是被烧着了发尾,火舌如同蛇信般向上伸展蔓延。
“你、找、死!”黑白色的眼球瞬间向后翻去,露出透着血丝的暗灰色底,原本白皙秀美的脸迅速发青发紫,周遭环境毫无征兆的冷了下来。
俨然一副女鬼的模样。
当然,她并不是鬼,但也不是人,这种非人非鬼的状态姑且就称为“怪物”吧。
其他怪物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比起这对爱打架的姐弟,她们还是更好奇混进来的‘新伙伴’。
徐家二姐弟是她们之中怨气最深,也是实力最强的,所以她们原本一直不敢靠上前去。如今那两人跑去打架了,这群怪物才悉悉索索的围了上去,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别看徐家二姐弟脾气不是很好,但他们人,呸,怪物还是很好的。”“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好开心,好奇怪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也这么觉得欸!总觉得上辈子我和这个小弟弟肯定有点什么……”“嘿你真敢想,小弟弟漏个下巴都精致白皙的,你再瞅瞅你……”“怎么死的,死的时候疼不疼?”“呸呸呸,前面的你瞎问什么话呢,真没礼貌。”……
黑袍青年被她们围在中间,时不时回几句话,然后激起一片欢声笑语。
走在最前面的镇长见他们停下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人找了个没有鲜血的空地坐着,浑浊的双眼空洞无神。
这条路就算没有他带他们也知道方向。
毕竟——
这可是他们出生到死都离不开的地方。
只是……镇长看着被怪物们包围的黑色面具,忽然觉得这道身形有些眼熟。
那边怪物们聊着聊着就吵起来了,最后在一句“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你难道没有父母”中倏地安静下来。
那个说错话的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闭上了嘴。
最后不知道是谁哑着嗓子道:“我不需要那种亲人。”
也是。
如果她们有令人艳羡的亲情,如今便也不会从地府爬出来站在这里。
“走吧。”镇长拿着拐杖在地上轻点了两下,怪物们便安静了下来。
那边打架的那两兄妹也停了下来。一个从胸腔到腹部破了个血淋淋的洞,部分器官半漏不漏的耷拉在外面,模糊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像是没有煮熟的肉粥,看不出原型。另一个一手提着自己的脑袋正在鼓捣着怎么按回去。
提溜着脑袋的徐泽大步迈到青年跟前,沾满深红色血液的骨骼分明的大手往前一伸,就将痞笑着的头颅举到对方眼前。
头颅嘴巴一张一合,“朋友,帮忙按个脑袋呗。”
*
带了股铁锈的腥臭味近在咫尺。
青年似是好脾气的站在那里,见我看向他还歪了歪断裂的脖子,看得见内里肉沫与骨骼的切口狰狞又可怖。
可他脾气分明算不上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戾气。
是陷阱,试探,还是……?
我最终还是没接。
不仅不接,我还向后退了一步。
与视线齐平的头颅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疑惑。
“脏。”我慢吞吞道。
那张俊脸肉眼可见的有一瞬间空白。
“徐泽原来你也有今天啊。”另一边正在将肠子什么塞回去的少女“咯咯咯”的笑道。相比传统意义上的“花枝乱颤”,我想这位张扬艳丽的怪物完美呈现了什么叫做“血肉乱颤”。
像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少女美眸一转原先破碎的身体一瞬复原。不等看清她的动作后者便出现在身前,与刚按好脑袋的徐泽各站在两侧。
徐礼纤细苍白手指上大红的指甲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流动在林间的血液与破碎的尸体。她随意把玩着自己的茶色长发,千层红的蔻丹在浅色中来回穿梭。
我游神天外,直到徐泽不耐烦的‘啧’了声才回过神来。
瞳孔再次聚焦时,徐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怪异又兴奋的上下打量着我,那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与一旁的徐泽无异。若非我确信这身行头不会被戳穿,恐怕此时难免会慌了神露出破绽。
下一秒两怪同时出手一边一个握住我的手腕,冰冷的触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盘亘在枝条上伺机而动的毒蛇。
我身形一僵,两边压迫感毫不掩饰地对峙交锋带来的杀气雄厚而凛冽,再一看其他怪物早就熟练的如潮水似向四周散去,唯恐下一秒自身被波及。
身旁两人同时冷哼一声。
看来是撞大运,碰到了最强的两个。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会被关注,但从目前没有怪物对我出手的迹象来看或许是件好事。
正当我浑水摸鱼时,一串奔跑踉跄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与此同时空气中飘来丝缕血腥味。
我转头,与为首抱着‘我’的尚俞对上了视线。
黑暗中那双翠绿的眸子在火把与黑夜中形如鬼魅。
心脏剧烈起伏。
错开目光,我看向他身后的四人。
相比抱着个累赘身上只是沾了点血迹的尚俞,其他人就狼狈多了。黑框双马尾少女头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粘了大片血液的头发一块块糊在头皮上,衣服裤子上布满划痕与灰尘。短发姑娘肩膀被戳了个血洞,没来得及包扎的伤口不断向外淌血,她的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一片。之前被我砍掉一只胳膊的上吊眼则骂骂咧咧的跟在尚俞身后,状态倒是比其她人看上去好了不少。
出乎意料,腼腆大汉反而是几人中状态最差的。小腿大概是被咬下一块肉,走路一瘸一拐不利索让他沦为队伍最末,老实憨厚的脸被抓住了几道狰狞山沟。面色发青,应该是中毒了。
在被限制的情况下,当下情形比我预料的情况好多了。
而玩家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大肚镇民。
镇民们被隔离在树林之外,似乎碍于什么不敢靠近。
“看那么久,这些人你认识?”少女嘴角翘起,看不出真实态度。
尽管我很快收回了视线,却还是被一直盯着我看的徐礼发现了。
我脸不红心不跳,“只是觉得那个晕过去的很帅,所以多看了几眼。”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但看着被转移注意力的徐家兄妹,效果意外不错。
果然,下一刻握住我手腕的两只手同时松开,向尚俞的方向攻去。
我揉了揉发红的手腕,趁没有人注意转身隐入身后层层掩映的树林中。
夜晚起了雾,空气潮湿。
【第四天,‘游客’身份牌禁锢解除】
像是有意推迟,系统的提示音终于响起。
我猛地停下脚步。
不知何时已经到前面的徐泽晃了晃手中的幽蓝火焰,嗓音低沉愉悦——
“不好意思,此路不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