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无痕 第6章 醒悟

上官瑾悠悠转醒，在叶璇肩边呢喃：“把我放下来吧。”

叶璇将人放下，问：“你的伤，怎么回事？”

上官瑾不以为意道：“不小心扯到了。”

卫徽音垂下眸子，眼神黯淡，自责地说道：“都怪我，竟没注意到你何时掉队。”

孟羽急不可耐地问：“瑾姐姐，谁救了你？”

上官瑾垂首回忆，半晌后说：“应当是无影堂的人。”

“可无影堂的人不是要杀你吗，为何反而救你？”孟羽愕然。

上官瑾摇首：“我也不知。”

“你们是说，有人与无影堂做交易，买阿瑾的命？”卫徽音出声。

“事先没与你说，抱歉。”上官瑾对她说道。

卫徽音不甚在意：“这有何妨，可知是哪个仇家？”

叶璇兀自说道：“万剑宗身为四大门派之首，结仇无数，不知多少人觊觎这个位置。昆仑派常年位居其下，更是不忿，不过怎么说也是名门，应是做不出此等下作事。”

卫徽音叹了口气：“那便是无从查起了。”

众人谈话间，出了树林，来到一处古老的城门前。地上界碑刻着“锁云城”三字。几人进城便发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们没钱。

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上官瑾以为她永远都体会不到下半句的感觉，没承想今日算是彻底开了眼。他们一贫如洗，身无分文，吃不了东西，住不了店，买不起马车，赶不起路。

孟羽眼珠子滴溜一转，突然福至心灵，计上心头，兴奋道：“我们可以街头卖艺呀！叶姐姐舞剑，卫姐姐奏乐，定会惊艳全场。”

虽然有些羞愧，但人在江湖走，不得不低头。叶璇、卫徽音二人纷纷拿出家伙，蓄势待发。

孟羽清了清嗓子，高声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名遍风鸣城的琵琶圣手与一舞剑器动四方的剑道女侠，为各位献上极致盛宴！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快看快看！有人卖艺。”

“走，看热闹去。”

“这少年真可怜。”

……

孟羽这一嗓子还真嚎来不少人，霎那间几人身边就围过来一众父老乡亲。

众人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女子紧抱琵琶，指尖敏捷而有力，一串磅礴的琴音如利剑般冲破云霄。

又见另一个风姿煞爽的女侠轻挽剑花，旋即霸气出剑，动作随着琵琶节奏而变化，行云流水，绵里藏针。

叶璇的衣角随风翻飞，招式利落，带着铿锵杀气。卫徽音头戴帷帽，帽纱随风摇曳，半遮半掩。

乐曲激荡，杀机四伏，震撼人心，再华丽的辞藻也不足以形容这场盛宴。

一曲做罢，叶璇手腕微微一转，剑身收归剑鞘。卫徽音轻压琴弦，止住回音。

“好——”

在场众人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孟羽双手提起衣摆，跑到周围看客面前，兜住一个个打赏的铜板，口中不停道：“多谢，多谢。”

他沿着人群从首走到尾，银光在空中划出一道细长的弧线，一锭银子倏地落入孟羽怀中。孟羽抬首望去，却并未看见抛出银子的人。

待看客散去，几人忙不迭赶往食肆吃饭。他们辰时初动身，到达锁云城便已是午时末，现下已经未时。几人只在出发时摘了几颗果子吃，眼下实在是饿极了。

上官瑾瞧着面前的阳春面，对以前“食之无味”的一众菜肴甚是怀念。

卫徽音一手扶着帽纱，一手拿着筷子，问众人：“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难不成日日当街卖艺？”

上官瑾吃完最后一口面，闻言道：“待会我去写封信，让兄长出发与我们汇合。”

叶璇沉吟片刻，道：“若我们今日动身，师兄收到信后即刻出发，快马加鞭，不消三日便可相遇。”

孟羽数了数手中的铜板，哀声叹道：“我们现在连客栈也住不起，只能在马车里睡。”

“小二，结账。”

“好的客官，一共四十文。”

孟羽把手里的铜板尽数交给小二，依依不舍，很是心痛。他们今日赚来的钱只剩下一锭不知是谁给的银子，手中重量骤减，孟羽顿感悲凉。

几人离开食肆，转至车马行。

“店家，马车怎么卖？”

“八十两一辆。”

卫徽音转头看向上官瑾，帷帽下的面貌不甚清晰，后者却依旧感觉到前者的为难，她说：“我们只有五十两。”

叶璇左手握紧剑鞘，虽有些难为情，还是道：“那便再舞一次剑。”

上官瑾压下叶璇的手，摇摇头：“大家只是看个新鲜，短时间内再来一次怕是不会买账，况且，再怎么表演也凑不齐三十两啊。”

孟羽看向上官瑾，求助问：“那怎么办？”

上官瑾掀起眼睑，淡淡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去去就来。”

一盏茶后，去而复返的上官瑾将手里的银锭递给孟羽。

孟羽稚嫩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赞道：“瑾姐姐你好厉害，这么快就拿到了三十两银子！”

上官瑾扬起唇角，抱手得意：“是吧，我可厉害了。”

虽然上官瑾情绪隐藏得很好，但叶璇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些失落。

自小一起长大，叶璇很清楚她是一个报喜不报忧，关心他人感受的人。作为朋友，她会用自己的方法对他们好，身为宗门贵女，她有自己的骄傲。

众人买了马车，再次踏上返程之旅。

夕阳西行，车马驶出锁云城，缓缓行至荒郊野岭。四人有了之前的经验，驾轻就熟地用过晚饭，洗漱后进车厢入睡。

孟羽躺在右侧软榻上，卫徽音靠着左侧车壁而眠，上官瑾与叶璇坐于上侧，车厢很小，却能容下四个人。

上官瑾今日没有倒头就睡，她放轻脚步，悄然跳下马车，望着天空中的明月，不知在想什么。

“师姐。”

身后传来一道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叶璇走到上官瑾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你。”上官瑾听见师妹的声音响起。

上官瑾脸上浮起几许安慰性的笑，而后道：“我把白玉耳坠当了。”

“是夏前辈留给你的。”

上官瑾直直地望着残缺的月亮：“嗯，我会赎回来的……师妹，我有些想她了。”

“夏前辈死因不明，杨前辈也不知所踪。但有朝一日我们定会查明真相。”叶璇从未见过师姐这样的眼神，她捉起师姐的手，像师姐安抚她一样轻轻拍打，动作小心翼翼。

上官瑾觉得师妹笨拙的样子实在可爱，回拍她的手，道：“我出去走走，你去睡吧。”

叶璇颔首，转身离去。

夜风习习，嘚嘚的马蹄声打破夜晚的寂静，长鬃骏马上坐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宫二一袭黑衣驰骋而来，衣袍鼓风，猎猎作响。

远处，月白背影清寂而立，身姿笔挺单薄。

宫二单手勒缰绳，翻身下马，缓步行至女子身前，他抽出弯刀，抵住女子的脖颈。

上官瑾抬指轻轻推开刀刃，熟稔道：“宫二公子，别来无恙。”

宫二又把刀刃抵回去，冷冷道：“我说过——”

不及男子说完，上官瑾便打断：“我知道你说过不会留情，可江湖不是传言人屠没有感情么？”

宫二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道：“不是传言，是事实。”

宫二听见上官瑾说：“不信。”

一阵微风吹来，上官瑾抬起手指点在对面男子的胸膛上，低声道：“贵堂堂主想培养一个没有软肋的冷血杀手，可他错了，人非草木，谁能无情？”

她不知从哪摸出匕首，刃上银光流过，冰凉的刀刃划进对方左肩，滚烫的鲜血立刻溢出，白皙的手指将那抹鲜红拭去。

宫二见她凑近自己耳畔，好似爱人间的呢喃：“瞧，你的血是热的。”

微风吹动男子如墨般的长发，春末的风夹杂着初夏的燥意，吹红了他的耳根。

上官瑾敛目向后退去，对方衣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光猝不及防撞进眼里，夜色太暗，她没看清是什么。

上官瑾眼角微扬，对宫二道：“多谢你们出手相助。”

“救你的人是我，打赏银子的是陈三，有宫二哥哥什么事？”燕四一阵风似的蹿出来，对面前的女子说道，“上官姐姐，打算如何报答我啊？”

眼前的女子看似乖巧伶俐，犹如一朵盛春开放的雏菊，殊不知，她也是被人精心培育成的曼陀罗，隐含着杀手自带的危险。

上官瑾眼神真挚，语气诚恳：“想要何物，应有尽有。”

燕四讶然道：“我想要什么你便给什么？”

上官瑾颔首：“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

“那我想学踏雪无痕。”

“好啊。”

燕四没料到她真的会答应，还答应得如此痛快，一时哑然，反倒有些不自在。

上官瑾对她笑了一下：“师父与我提起过你，我想她应当是喜欢你的。”

燕四羞赧。

上官瑾莞尔一笑，向二人道别：“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

言毕转身走了。

不多时。

“让你接个人怎的如此磨叽？” 陈三信步走来，声音带着一贯的嫌弃，见到燕四的神色，嫌弃意味更甚，“你见着谁了？一脸春心荡漾。”

宫二接道：“上官瑾。”

陈三扬眉：“你俩就这么放她走了？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你们的任务目标吧？”重音落在最后几个字上。

燕四抬首望着他，语气坚决：“我不会杀她。”

“你傻了吧？”陈三打量着她，摸了摸她额头，“没发烧啊。”

“我不想什么都听堂主的命令，无论后果如何，我都不会对这次决定后悔，我想为自己活一次。”燕四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宫二闻言看向燕四，眸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