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向导看着五位数的奖励,眼睛一亮,继续噼里啪啦把自己问到的信息一股脑全部发了。
——原来,那少年是进去找她的,做好了物资消耗完毕找不到她就在里面殉情的准备,结果坚持了几天,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女孩,她是靠着身边上盛开的紫色花朵用在伤口上才保了命。
——雪山报春,它本来就有止血跟补虚消疳的作用。
——后来,当地人都说如果能看到雪山报春在初季盛开,看到的情侣.....会长久在一起,不会分离。”
——因为爱需要坚持跟信念。
——这是真的,是当地老人都知道的事,我之前问的都是来这里做生意的外地人或者外地牧民要么就是游客,他们都不知道,谢董你再去相关的人,应该也能确定这个传说。
其实,谢须弥信了。
因为她知道周望岫一定会信,她转头,看着卧室那扇门,忽然想起当年问那个端着清雅皮囊十分迷信的少女。
“你为什么信这些?人活在世上,想要的,应该自己争取,求神问佛没什么用的。”
当时,少女似乎不太想回答,欲言又止的,见自己要走了,才扯了袖子,嘟嘟囔囔说。
“那当然是因为所求的太过缥缈,太过绝望啊,只能求上天了啊。”
谢须弥静静站在安静的偌大客厅,隔着一扇门,想着过往,想着这些年的恨,不得不告诉自己。
——她是爱过你的,也求过上天的。
——她没看到希望。
——她不是一心不要你。
——这一定不是她的错。
空间好像无限狭小,将她困在了小小的庭院里,院子封闭,阁楼阳台很安静。
谢须弥站在那,一个人,孤零零。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抗拒的,厌憎的。
她等那扇门开,等她的妈妈下楼,或者哪怕站在阳台上看她一眼。
可是没有。
最后一次,她只握着枪,对着她,满怀恨意。
瞄得特别准。
一如当年周望岫跟谢思邈出现在谢家巨大的庭院里,被介绍着....将来的堂嫂。
“阿岫,这你也认识的,须弥姐姐。”
“认,认识的,只是....不太熟。”
她的耳鸣,昏聩,震动,都仿佛在每年的那一天回响。
可是,后来她的妈妈没有开枪,只是跪在那,哭了。
哭得特别疯狂。
好像这一生的泪都落完了。
而第二个抛弃她的人,昨晚也对她哭了,哭着说要跟她走。
——————
谢须弥听到手机响起,她转过脸,走过去,看到了国外的人战战兢兢发来的信息以及新闻转播链接。
——谢董,这个,额....谢家谢思邈的信息,您以前说过那边但凡有关于周小姐的消息,都发给您。
——这个是早上新出的。
谢须弥点开,看到了。
是她的叔叔婶婶以及谢思邈在一场宴会上的采访,一家三口都众口一词说——之前的网络消息都是假的,谢思邈没有跟那些女人乱来,就是狗仔乱拍。
“那为什么周医生说你们已经分手呢?”
“啊,那是她误会了,已经说清了呢,那些女的也都给了证据啊,我压根没跟她们有那些事,我进酒店就是恰好,很快就出来了,要么就是不同的房间,酒店可以给我作证,而且,我跟阿岫要订婚了,我父母可着急了,这次还骂我不长心眼让人利用了,让我们干净结婚,我们谢家都做好准备了,等着我们两个结婚早点抱孙子呢...阿岫?她当然也是同意的啊,为了迎接下一段的人生,她都暂时隔下了医生的工作,回国准备跟我结婚了。”
很快词条下面就挂着“澄清”“订婚”“结婚”“疑似怀孕”“父母同意,大吉大利”。
还有另外一条。
“周望岫好像是在医疗所里面遭遇了什么,职场重创,很可能已经失去了行医资格,所以才得提前怀孕威逼谢家同意纳她进门吧。”
“好像对哦,不然十年都嫁不进去,现在突然就进了。”
“牛皮!这女人手段高啊。”
“可算是成功了,啧。”
“那么好的工作,不嫁进去也没什么,我以前还觉得她是职业女性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嘿,楼上的天真了,对于她这种底层上去的小镇做题家,又长得好看,履历光鲜,嫁豪门才是最好的归宿啦,那么还没人家的条件跟手腕勒....”
谢须弥切出新闻,面无表情给一些人发了一些信息以及给向导补了一笔钱,后放下手机走向吧台。
当前只做了她一人份的早餐。
没有给周望岫准备。
——————
周望岫醒来后,发现身边没有人,手掌摸索了几下,有些失落,因为这种极端的怅然失落,她很快披上睡衣起身出去。
因为外面实在太安静了。
安静到她以为人已经走了。
但....到了客厅,周望岫看到了寂静,也看到了空荡。
人的确走了。
她有点茫然,原本从被窝出来还算温热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冷却,不过此时,她还没那么慌,因为看到了吧台上的便利贴。
——早餐在保温箱,喝的在冰箱。
别的没说,也没说自己去哪。
但周望岫还是镇定下来了,知道谢须弥很忙,覃清虽然只是影视产业的下属,却也管望山的一些多元化产业开发,会来找谢须弥没准是其他要事。
她不能老扒着谢须弥,耽误她的事业。
周望岫拿出早餐,里面还是温热的,连香气都很新鲜。
竟做了龙虾意面。
这人.....一方面像是照顾小孩一样,一方面又给了超过小孩的饭量。
周望岫哭笑不得,端出了这一大盘意面,用小碗分出了一份,又打开冰箱。
冰箱里,有酸奶。
不同牌子的,但量数最多的还是她们两人爱喝的那种。
蒙古包里.....
周望岫拿出她们各自喜好的口味。
分别放在两碗边上。
想了下,给谢须弥发去信息。
——我现在不饿,等你忙完回来一起吃早饭?
那边,没反应。
周望岫等了一会,有点失望,但看着谢须弥辛苦做的早饭,有点想吃,想珍惜,又怕吃了,后面万一谢须弥回来了.....
她们一起吃饭的次数其实不多。
但每次都特别开心。
因为寻常百姓家,亲人挚爱能在一起相处最烟火气的时候,也就是一起吃饭了。
早饭,中饭,晚饭。
一天就到头了,新的一天再来。
如果三顿饭都凑齐了,凑了一辈子,也算是白头到老。
周望岫趴在吧台上,看着面,偶尔看看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去找谢须弥。
远远看一下也行。
就是不知道这人在哪里谈事....上次在餐厅是意外,以这人的习惯,真正谈事肯定会去会议厅。
也许可以找酒店的人问问?
———
周望岫问到了会议室在一楼,在电梯里遇上了别人。
很奇怪,这些人看到她后....认识的,表情很尴尬,眼神有点探究,不认识的面露疑惑跟震惊,仿佛在猜她是不是谁。
周望岫本来就有点社交障碍,心思也很细腻敏锐,察觉到不对劲,但碍于电梯里人多,她不好问有过几面的剧组人员,只能皱着眉忍着这些人的奇怪眼神。
等到了一楼,她走出去,正想问问剧组的人,却见林导刚好从门外进来,面带喜色大喊:“周医生,周医生!”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跟谢董熟识,原来你们早就是一家人。”
周望岫暗想昨天那动静,这些人是因为知道自己跟谢须弥曾经表面上的关系,还是知道了真正的关系?
她不好判断是哪一种,微拘谨道:“也算是以前的事,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这也不算撒谎。
但,林导热情又尊敬,“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毕竟你跟谢思邈先生常年居住在纽约,而谢董满世界飞,也未在哪定居,肯定不会常见面,但你们毕竟是一家人。”
谢思邈?
怎么会提到他?国内的人应该对此并不算了解,而且她很早就要求过不能在国内的公共平台公开,只帮谢思邈一家应付同层圈子的打探,别的她不负责。
怎么现在远在新疆的林导都知道了?
除非是网上消息。
周望岫的脸色微变,压着心中的恐慌跟震荡,郑重道:“我跟谢先生的关系并不似你们想的那样,也早就....”
“我知道,你们要结婚了嘛,以后关系就不一样了,哈哈哈....”
林导很快觉得不对,袖子也被身边编剧猛烈扯了扯。
啊?
周望岫整张脸都白了,难以置信看着他,“结婚?什么结婚?”
额?
这就是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林导支支吾吾:“你没看新闻啊,从国外进国内的,现在国内都传遍了,毕竟谢思邈也算是国内最大音乐公司的老板.....在我们娱乐圈内很有名。”
本来国内读周望岫跟谢思邈的事知道不多,因为两人都在国外读书,事端也多在国外。
而国内的消息如果没有被刻意引入或者引导且渲染,很难起到短期内满天飞的效果。
不用想周望岫都知道背后是谁的手笔。
这些人都看到了,谢须弥呢?
周望岫脑子一阵嗡嗡的,心脏好像被一条绳子捆了巨石沉坠深海。
“我跟他没关系。”
“谁会跟一条狗结婚。”
她的声音不小,果断强烈。
在场的人:“.....”
看得出来是极厌恶且坚定的态度。
好像谢思邈在她眼里真的就只是一条狗。
而周望岫说完就快步转身,往会议厅那边走出的向导拦了下。
“见过谢董吗?”
“谢须弥。”
向导刚要跟她打招呼,见她如此紧张,不得不免了客套,下意识回:“谢董出去了,一早就出去了,好像很急来着,我之前问了下,说是要离开这。”
“诶诶,周医生!”
他看着周望岫松开了揪着袖子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本来就清苦优柔的相貌中多了几分脆弱潦倒的彷徨。
正当向导想要问她情况的时候,她问:“有说去哪吗?”
声音很纤弱,带着些许颤抖。
“额....没说,谢董的事我们不敢管。”
“周医生,你还好吗?”
“谢谢,我很好。”周望岫转身,拿着手机要给谢须弥打电话,却在快步走出大门的时候看到了.....
她顿足了。
林导他们本来还对这件事有些疑窦,骤然看到大门口外面院子里停下的两辆车子下来的人,一时噤声。
来者派头大,保镖开道,穿着昂贵笔挺的西装,带着一点嫌弃跟矜傲,站在院子里瞧着周望岫似笑非笑。
“阿岫。”
“我来接你回纽约了,婚礼你喜欢在哪办?伦敦那边也行,毕竟....”
他没说完后面的话。
周望岫原本彷徨的状态就全然粉碎了,变成了冷漠跟犀利。
“连这种假新闻都一厢情愿一家子联合上演,搞这么大动静,就没想过关注的人越多,以后谎言揭破时,嘲笑你的人也越多?”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跟你结婚。”
原本温柔细腻,待人有距离但从来不会给人不舒服感的周望岫忽然直接开大,这让谢思邈十分错愕,他下意识扫过酒店内同样震惊吃瓜的林导以及酒店人员,眼底晦暗,二话不说就快步走过来。
“翅膀硬了,有什么事还是跟我回纽约再说吧。”
他要上前,人高马大的,气势汹汹,俨然要强行带走周望岫。
额,这可不像是正常男女关系。
张云英从电梯出来看到这一幕,直接投掷了小背包。
砰!
背包砸在谢思邈身上,让后者一时不察后退两步,错愕中,张云英快步上前拦在周望岫身边。
“罗宁医生很生气,要你马上回纽约。”
周望岫原本沉闷绝望的心情还在,看到谢思邈的厌憎也还在,这种复杂的情绪结合起来让她有一种冷漠的丧感。
“不回去了。”
“把事了了。”
张云英觉得这人情绪不太对,有一种飞蛾扑火的决然,这种状态跟眼神连谢思邈都有点害怕,怕这人不像以前瞻前顾后各种顾虑,会真的把一些事抖出去。
他刚想着要么自己就退一步.....
“周望岫,罗宁医生的面子我当然要给,但你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被遗弃了,你就不为自己将来考虑吗?跟我回去结婚,你可以一下子就登顶了.....”
“难道你以为谢须弥还会来救你?”
“她已经走了。”
话还没说完,有人从一楼的会客厅那边匆匆出来,急切得很。
“周小姐,你可千万不能跟他走。”
“要命,我以为您还在上面的。”
覃清是真吓死了,急切拦在周望岫跟谢思邈之间。
天知道他按照吩咐看着这家酒店,就是为了避免万一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了要带走周望岫,他得拦着,让人酒店大门都进不去。
酒店内也有自己人,但他不知道谢须弥还另外安排了一批人赶上来。
就这么缜密,这么要求稳妥,这么强行万无一失。
只能证明谢须弥想要留住的人如何重要。
这他还能不懂吗?
就是没料到周望岫忽然自己下来了。
真让人被带走,他明天也得卷铺盖走人了。
谢思邈一看,表情不太好,“覃清,我记得你,你怎么在这?”
“你要拦我?”
“你别忘了吃我谢家饭的日子。”
覃清表情十分客气,“要拦着您的,不是我。”
谢思邈眉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急了。
凭这一人也不可能阻拦自己把周望岫带走,后面再威逼利诱说服她完成婚礼,他有办法。
前提是得把人带走。
谢思邈一个眼神过去,其他保镖就就赶紧上前.....
车子疾驰进来,速度极快,悍马彪悍,卷滚着泥土直辣辣冲进来,拦下他们上阶梯到酒店门口抓人的路径。
车子一堵。
车门拉开,一个个看着就彪壮的人下来。
什么也不说,直接靠着更强的体魄跟更多的人数把人全部摁在了地上跟车壁上。
酒店内,齐萱是听到动静才观望的,原本担心周望岫安危走出了大门,骤看到了这一幕吓了一跳,再看覃清。
覃清也吓了一跳。
他是混娱乐圈产业的,少有这么彪的手段,但仔细一想就知道.....
周望岫刚刚看到覃清的时候就有了隐隐的念想,在惊疑中看到了这些保镖。
其中一人....
她认得。
女保镖玛雅。
动荡被摁住,谢思邈听到了声音,别人的也听到了,转头看去。
酒店左侧来自后山的草原山坡路径中有马蹄声。
接着几秒就有马匹跳跃而出,影子疾驰,直接冲向谢思邈....
谢思邈大叫着惊恐后退,啪嗒一下从木板道上摔进了草木繁茂的空地里。
“谢须弥!”
周望岫一声急切的呼唤。
勒马身前,落蹄在谢思邈身旁。
所有人都冷汗跌出,连玛雅他们都吃惊后怕。
差一点....
谢思邈身体都在抖,抬头看去,马上的人就这么俯视看着他。
这个人,他无比熟悉。
同姓,亲族,从小就认识,但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做任何事都轻而易举就能攀登顶峰,永远是别人嘴里的楷模,长大后,又成了长辈嘴里忌惮的存在。
这种人,一生下来什么都不缺,无所不有。
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坨屎。
如果是以前,谢思邈一定气死了,好歹也要嘴上抱怨两句,但现在他是真被吓到了。
这人,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他咽咽口水,原本想要拿周望岫的事抹黑去说服谢须弥别管这事,但他还是觉得其他法子更安全一些,所以摸出兜里的手机,“谢须弥,你这样,考虑过叔叔他的态度吗?我这就告诉家里,你....”
马鞭猛然抽来。
手机从他手里被抽裂飞出去。
“啊!”谢思邈再次吓得屁股在地上磨蹭了好几下远离她。
远离这个神经病。
周望岫勾回马鞭尾,圈出了内弧,手指特别白,整个人也很白,好像去了什么地方,浑身都湿透了,越显得皮肤有一种被浸润过的苍白。
没有温度,没有人气。
谢须弥下马了,走上台阶,每一步都在看着坐在地上的谢思邈。
眼神很奇怪。
好像在迷茫,好像在厌恶,好像在自我厌憎——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输给这样的人。
自傲,格调,高高在上。
越是在云端,越不能接受失败,尤其是输给这样的人吗?
所以,反而会自我反省,自我审视,自我怀疑。
周望岫不愿意看谢须弥陷入这样的自我羞辱,也听到了其他人观望中的议论纷纷,突然上前,搂住了谢须弥的腰身,亲近相贴,也像攀附,她低下头,抵着她的脖颈,既阻拦了谢须弥有进一步的动作,又在后者身体顿住的时候。
“保护我。”
她太累了,跟这些一开始就能碾压她的人对抗,真的太累了。
就算付出所有,也只能清白脱身,却做不到报复。
就在刚刚,她想到的最有效方法也只是拿对方的把柄反要挟,逼对方退让或者大家一道死。
她,一直没有能力去震慑对方,让对方付出代价。
谢须弥有。
她一直有。
只是自己以前一直不愿意拖累对方.....现在....
有什么要紧。
在一片难以控制的哗然震惊中。
周望岫没有收敛这种不正常的亲密,而是进一步。
“谢须弥,这次你还愿意保护我吗?”
她在谢须弥耳边轻声问。
谢须弥很惊讶,抬手覆了周望岫单薄的背脊,食指指腹贴了那一块小小疤痕位置,一边转头看着谢思邈带来的那些人。
她不说话,好像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马上走,我们马上走!”
“大小姐您别生气,我们这就走!”
急急燥燥,踉踉跄跄,战战兢兢。
玛雅为了尽快让他们早点走,还好心帮他们捡手机这些东西。
赶紧走吧,谢董可是越来越吓人了。
————
玛雅跟覃清他们处理后面的事,一边对其他人的探询并不完全避讳隐瞒,按照谢须弥的默许,回了一致的答案。
“对对对,没错,就是你们猜想的那样。”
“谢家?我们谢董自己就是另一个谢家。”
至于玛雅因为是外国人,还是保镖,跟这些人也不熟,倒是没什么人问她,但她知道张云英。
进酒店后,脱下手套握手。
张云英有点纳闷:“你们是临时赶来的吗?因为那条新闻?”
“不,那肯定来不及,我们一直在下面的酒店。”
玛雅回答得很坦诚,既保守,又切中要害,因为她远比这里所有人更了解谢周两人的过去。
她说:“谢董,她一直住在下面的酒店,因为周小姐来了这,她来上来。”
一直都在。
每年都来。
但十年间,没有一次回到这里的。
直到这一次。
因为周望岫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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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保护(二合一,连明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