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不是,等一下嘛。”
桑雅宁像是被提着后颈的猫,被严浩提溜着向外走,“刚才真的是意外,我可以解释的。”
严浩:“回南城的大巴十点二十发车,你现在还来得及去车站。”
“我不走。”
桑雅宁气鼓鼓地说,双脚蹬地,用眼睛斜他,“除非你让我解释。”
话落,抓住领口的手松了。
桑雅宁心中一喜,飞也似地回头:“你愿意听我说话了?”
严浩最后看了眼她:“桑小姐,再会。”
啪!
门被关上,棕绿的栅栏将庭院内外分成两个世界。
桑雅宁震惊得张大嘴,硬生生是半晌都没有做出反应。
搞什么?
她,桑雅宁,前国民级偶像诶!想当初追她的人能排满整条街,如今就这样被冷漠无情地拒绝了?
“哇哦。”
桑雅宁吐出一起口气,将刘海吹得向上飞。
她歪着脑袋。双手叉腰,恶狠狠地望向那栋二层小楼:“严浩,是吧。哈,我就不信搞不定你!”
“放弃吧。”
李萍劝,“你就和编剧说实话,说先前的约定只是误会,你和严浩根本不是朋友。然后咱们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剧组。”
桑雅宁盯着电脑屏幕,哒哒哒得敲键盘:“现在不是工作的问题。”
李苹:“那是什么。”
“是尊严!”
桑雅宁咬牙切齿,“是我作为女明星的,尊严!”
李苹叹气:“可他已经表态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桑雅宁哼笑,啪地敲下回车键:“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光标在不停地闪烁,书名号里包裹着的,是‘攻略严浩计划’。
桑雅宁划拉着鼠标,像是阅读复习资料的高三学生,万般认真地观看着每一个有关严浩的采访。
“工作之余,您喜欢做些什么呢。”
“栽培,植物能给予我宁静的感觉。”
周一,桑雅宁拎着两盆花去敲严浩的家门:“严老师,这是上好的蕙兰,非常适合秋季栽培。”
“刚才恩惠也说,您在剧组里经常读书,能不能给大家推荐一两本读物呢。”
“《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吧,雨果是我最喜欢的作家。”
周二,桑雅宁抱着一袋子书再去拜访:“严老师早啊,这些都是中外名著,还有维克多.雨果的作品集。”
“您在《歧路》的表现十分惊艳,我们都知道啊,……故事中的李言酷爱桂花糕,您在这点上与他相同吗。”
“嗯,我本人也偏好甜食。”
周三,桑雅宁揣着热腾腾的栗子糕,气喘吁吁地笑:“严,严老师。这是我才从镇中心买的甜糕,趁,趁还热乎,您就收下吧。”
她累得话都说不出全,耳旁的长发被汗水沾湿,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侧。
严浩没有伸手,垂眼看向桑雅宁的小腿。
先前还平整的纱布早已翘起,尚未痊愈的皮肉就这样暴露在灰尘里。
他皱眉,缓而向上看,撞见那双了望向自己的眼睛。
是疲倦,是狼狈,像是多日都未能安眠。
桑雅宁的笑容却依旧甜美,仿佛能得到他的回应,就是她此刻最重要的事。
今日无风,枝头的枯叶却摇晃着发出窸窣窣的响。
他看向站在面前的她,在她的眸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严浩:“......为什么不回去。”
桑雅宁抹去额间的汗:“我想让您收下《长夜歌》的剧本。”
严浩:“这应该是剧组该负责的事。”
桑雅宁:“大家都是同行嘛,互相帮忙也很正常。既然说到这里,那能不能耽误您一两分钟的时间?”抱着重物的手还在颤抖,就急切地往包里翻,“只要您收下剧本,我就—”
哗啦啦。
话刚说一半,包里的东西就全掉出来。
口红,眉笔,化妆镜,所有的物件都落进泥地里。
没事的,没关系的。
桑雅宁慌里慌张地去捡,一个劲地做自我安慰,她强忍着不要哭,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忽而,面前的光被阴影覆盖,有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散落在旁的东西。
桑雅宁微怔,本欲掉落的泪水悬在眼眶。
严浩半蹲在她面前,干净圆润的指尖触及那本被包在书套里的剧本。
桑雅宁的眸间浮出欣喜。
可感谢的话尚未出口,严浩已经将文册塞回她的手中:“桑小姐,我们谈一谈吧。”
桑雅宁看向他。
严浩的目光依旧平静。
桑雅宁吸了吸鼻子,擦去眼旁的泪水,笑:“当然可以。”
严浩的别墅宽敞而明亮,隔着落地飘窗,能看见独属于小院的秋意。
桑雅宁坐在沙发里,双手扯住裙摆,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瞥向靠墙的暗处。
她送出的兰花与书全都堆在角落,根本没有被打开的痕迹,想必严浩先前的接受根本不是妥协,而是想让她彻底死心。
桑雅宁:“您要和我谈什么。”
严浩:“张利民是近年来最具实力的导演,无论是前期拍摄还是后期制作,他的团队都属于业内顶尖。”
桑雅宁:“既然如此,您就更应该看剧本啦。”
严浩:“桑小姐,我已经隐退了。”
桑雅宁一愣,不觉用力地攥紧裙摆:“隐退也可以再复出......”
严浩:“《长夜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好机会。比起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更应该去琢磨角色。”
浪费时间吗......
可是如果我不拉拢你,就没有办法获得参演的资格。
你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推开我,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灾星般地存在吗。
桑雅宁想要大声质问严浩,自尊却封住她的唇齿:“所以,你不会改变想法的,对吗。”
严浩看向她泛红的眼睛,张了张口,垂眼:“对。”
桑雅宁别开脸,搭在膝盖的拳头止不住地颤。
严浩将酒精棉递给她,轻声说:“我之后会将花卉和书都寄回你的工作室,早点返程,别再让家人担心。”
桑雅宁猛地掸开严浩的手。
装有药品的纸袋‘啪’地掉到地上。
桑雅宁:“其实你可以说得更直白一些。”
严浩愣住:“桑小姐—”
“不就是拒绝嘛,我已经见得够多了。”
桑雅宁一把扯过挎包,大步向外走,“既然你决心退出影坛,又何必再写什么推荐信。”
落在空气里的手半晌才收回,严浩压低声音,试图冷静地解释:“我只是在向剧组举荐合适的人选。”
桑雅宁:“我不需要!”
严浩彻身一僵,本欲挽留的腿攸地顿住。
“即使没有你的举荐,我也可以进组。”
桑雅宁死死地握住门把,看向被丢在角落里的‘垃圾’,“烦请你把这些东西全丢掉吧。”回眸间,扯高唇角,“这些天属实打搅你了,真是抱歉啊,严浩先生。”
门开启又关闭,阳光倾入屋内后再度消失。
严浩望着桑雅宁离开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颤抖,攥拳,然后无力地松开。
她送的礼物都摆在最干净的地方,兰花翠绿的草叶从未染过脏污。
房间里,依旧弥漫着栗子糕的气味。
严浩缓慢地将其放入唇边,轻轻咬下,贝齿间顿时充斥着苦涩的甜腻。
一口一口地吞咽,哪怕喉间被/干渴灼烧也不肯罢休。
屋内静悄悄得,似乎连院内的虫鸣都消失了。
他拨通张利民的电话,在对方欣喜的声音响起时,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桑雅宁抓了抓头发,摊手,“我解释的还不够清楚嘛,严浩那家伙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木头脑袋,不懂得人情事故,不懂得委婉表达,简直就是个傻,瓜!听明白了吗,严浩是,傻瓜。”
李苹夺走她手里的酒:“听话,别喝了。”
“整整六次啊六次。”
桑雅宁仰天干嚎,话落又比手势,“他拒绝了我整整六次。”
桑雅宁:“我要进更好的剧组,我一定要让严浩后悔。”
李苹轻抚着她的后背:“好。”
桑雅宁猛地低头,额间撞到桌子上:“苹苹,苹苹......”
李苹:“我在。”
桑雅宁的肩膀轻微地抽动着,哑声说:“我真的,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知道的。”
李苹心疼地抱住她,“我知道。”
桑雅宁决心与严浩彻底划分界限。
她删掉所谓的计划书,把一叠又一叠的文册全部扔进垃圾桶。
收拾到最后,桑雅宁看见了那件摆在柜内的男士风衣,手上的动作逐渐停住。
外套已经被漂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挂在架子上。
她至今都无从得知对方的姓名,恐怕以后也不会知晓了。
日升日落,秋季的最后一场雨是冬日的来信。
分明才过去半个月,地面却已结了层薄薄的霜。
桑雅宁不停地投简历,一遍又一遍地录制面试视频。
‘抱歉,不合适。’
‘您达不到我们的选角标准。’
‘很遗憾无法与您合作,祝愿您获得更好的机会。’
.......
更好的机会?
她已然跌到深不见底的低谷,仿佛费尽全力也无法再爬起来。
临近正午,贴满女团海报的房间依旧无比黑暗。
偶然有风吹开帘纱,闯进屋内的光照海报上的字样:‘加油吧,少女’。
嗡嗡—
桌面上,平静已久的手机忽而震动。
桑雅宁挣扎着伸出手,指尖前后左右地摸索,终于将那吵闹已久的物件揣进被窝。
桑雅宁:“......什么事。”
李苹:“十分钟后出来,车在楼下等你。”
桑雅宁:“干嘛,今天没有面试。”
李苹沉默片刻,才说:“张利民导演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