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我了 第21章 生日

早读课宋渝领读英语课文时，林菁才方赶到班级。

班里的读书声没停，宋渝寻声侧头望向门口，与来人对视一眼后倏然收回目光，视线平淡地落在课本上。

班主任老王在隔壁班与他们老班闲谈，不在教室里。

回班级之前，林菁先回了一趟宿舍，将自己的校服换了回来。由于赶时间，她的外套几乎是胡乱套上去的，扣子只扣了一颗。

林菁打报告的声音在朗朗读书声中几不可闻，宋渝没允她进来，坐在前排的班长微微朝她点了头。

林菁前脚刚进去，老王后脚便也进了班级。

他看似心情不错，与隔壁老班攀谈得甚欢，也没计较她迟到的事，笑着拿起讲桌上的茶杯拧开抿了一口，在下课铃响起后拿起英语书走出了教室。

他一走，全班大部分同学便瘫痪似得集体趴倒了。一时间，教室里安静得跟没人一般。

林菁一宿未眠，她本应该是最困的，但此时的她可能是经一路上清风的洗礼的原因，格外清醒，连接下来令人昏昏欲睡的语文课也没几分困意。

语文老师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女老师，她教学比较佛系，是所有老师当中管学生管得最松的，学生在她的课堂上打瞌睡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教导主任查班时才会严厉一些。

但很难解释的是，这个班的语文平均成绩却格外的优秀。

宋渝半趴在课桌上，胳膊肘抵着桌子，课本还停留在上一页，短发垂落两颊，林菁转头看她时看不清她的面容，视线移开之时对方却毫无征兆地侧头，漆黑的眸子恰好与她相对。

原来她没在睡觉。林菁想。

她不自主地吞了下口水。好像此时必须要说些话了，以免气氛有些尴尬。

宋渝又把头侧了过去，一副不太情愿与她交流的样子。

林菁张了张嘴，话在嘴边立马顿住，手心里的糖也没机会送出去。

宋渝的这幅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林菁也见怪不怪了。

她们一上午都是零沟通，下课后林菁托着腮发呆，宋渝趴在桌上睡觉，课上林菁还是在发呆，宋渝也依旧在睡觉。

只在上午的最后一节物理课，临近饭点，太阳高照，阳光刺到书桌上，宋渝才散去了困意，坐直了身子，不过坐姿依然懒散。

分神间，物理老师不知何时一脸严肃地走下讲台，径直走向后排，直至站在一位女生的课桌前。

一时间，班级里没有了激情的讲课声，时间像凝固了一般。

所有同学好奇的目光都随之落在他们身上。

中年男老师压着怒气，屈指轻叩了女同学的桌面，那位女同学回神蓦然抬头，下意识想藏住什么，却被老师一把夺了过来。

是小说书。

他没说什么，只让女生在位子上站着。等在全班同学的注视着走上讲台，他瞥了一眼涨红了脸的女生，才出声：“某些同学我已经忍让再三，你还是不知悔改。”

被老师收走小说的女生名叫贺凛，厚厚的眼镜片，瘦弱的身板，总是在教室的角落里埋头看小说书，也很少与人交流。

她总是一副怯怯的模样，与旁人对视一眼总是率先移开视线，害羞得不行。

这本小说是她本月被老师收走的第四本了。

男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知道现在的学生抗压能力较差，也没敢多说，只愤愤地看着手中的小说书，不满地把矛头指向上面。

“不是我反对你们看小说，你们要是看一些世界名著，我至于这么生气？”

他举起书，把封面展现给大家看，“可是你们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他指着封面上挽着手的两个女生，“伤风败俗！三观不正！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

“百合小说？简直无法无天！”

他的语气如此强烈，仿佛把看百合小说和吸毒品一样可耻。

班级里鸦雀无声，直到物理老师转身再次写板书时，底下才响起细细密密的噪声。

林菁无意识地咬着泛白的嘴唇，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指尖把白皙的手心掐红。

仿佛她才是被老师教训的女生。

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似乎闪过秦梓的影子，昨晚发生的一切重新在她的脑海里翻滚混沌。

她尽力地把视线从那本百合小说上移开，转头望向窗外，却无一景入眼。她的眼神，她的苦笑，充斥着林菁的大脑。

眼睛酸涩得似乎下一秒将会落泪。

如老师所说...“看百合小说真的很可耻么？”

她喃喃自语。

回避秦梓的感情不是林菁接受不了同性恋，而是她从始至终都只把对方当做知心朋友。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人产生心思，也无法确定自己的性取向，但她明白，喜欢不是这样的。

胳膊擦过宋渝的，布料之间细密的摩擦声，宋渝抬眉。

“性取向自由。”

她回答了她几不可闻地喃喃自语，声音如三月春风般温和平淡。对方闻声侧头看她，宋渝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明显的黑眼圈，目光游移在她眼底泛起的淡淡氤氲水汽后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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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说的话太过分了，看百合小说怎么了。”

韩思芮打开从食堂里打包来的饭盒，宿舍里闷热闷热的，林菁把外套脱下，随意搭在椅子靠背上，她听着韩思芮的抱怨，“不少国家同性恋都合法化了，他还在老古董思想。”

作为各类小说坚定的狂热爱好者，韩思芮自然不满物理老师的说法。林菁将番茄炒蛋的汤汁浇在米饭上，身侧韩思芮提起宋渝：“怎么不见宋渝人？”

林菁用勺子拌饭，“她说她得晚些回来。”恐怕又是因为英语竞赛的事。

韩思芮：“说起来，昨晚宋渝的父母还来学校了呢。”林菁闻言抬眼看她，韩思芮继续道：“好巧不巧，你不在。”

“他们...来找宋渝什么事吗？”

韩思芮咬着勺子摇头，“他们来给宋渝送东西，还请我们在外面吃了饭。”

“当时你出门了，冷唯唯还没回来，只剩我和宋渝了。”

“他们大概率是来给宋渝过生日的。好像之前阿姨让宋渝请假回去过，她没同意。”

林菁眉心不自觉一跳：“昨天...是宋渝生日？”

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对啊，”韩思芮自然应道，“而且你不知道，阿姨长得可漂亮了，简直和宋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别是眼角的那颗痣。”

最爱的番茄炒蛋似乎也没那么美味了，林菁垂着脑袋想事，只听韩思芮道：“哦对，阿姨还问你怎么不在。我不知道怎么说，是宋渝说你生病了出去看病了。说起来，你和阿姨认识啊？”

林菁嗯了一声，也没作过多解释，韩思芮见她心不在焉，以为她是在错过宋渝的生日而惋惜。她正准备安慰她，宋渝单背着书包进了门，随意放到置物架上，林菁起身为宋渝让出了个空子，“我给你打的和我一样的菜。”

林菁一有心事就吃不下饭，扔在垃圾桶里的饭没吃几口。韩思芮抬头问她：“所以你昨晚是去看病了吗？一夜未归，这可不像你。”

宋渝顺势而坐，林菁站在旁边看她的举动，随便扯了个谎言：“不是我病了，是我的...朋友。我去照顾她的。”

她总不能说是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才请假的吧。

况且...昨天还不是她的生日。

韩思芮哦了一声，倒是没有怀疑，这时宋渝却冷不丁开口，反问的语气显得几分刻薄：“所以你就一宿未归？”

林菁一噎。

她的语气多多少少含些不信任，林菁停了一会，小声嘟囔着：“反正我昨天确实有事。”

韩思芮听出了几分，她朝林菁笑笑，饭后她凑近她，同林菁说：“她在生气。”

“啊？”

韩思芮：“昨天是宋渝的生日，而你恰好不在。她可能因为这生气呢。”

林菁嘴角抽了抽。语气坚定且毫不犹豫。

“你想多了。”

宋渝是什么人。

连自己的生日都不在意，会因为她没来参加而生闷气？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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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秦梓说好了，晚上去她家陪她过生日。

这次是正式的。

听秦梓说，为她过成年生日的，除了她的父母，便只有林菁。

也许秦梓的父母亲也只能在此刻才会聚在一起，一家人才会团圆。

林菁原本并不想去，她怕会打扰他们一家人重聚。

秦梓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顾及这么多，告诉她事实其实并非她所想。

在来的路上林菁还在想这句话的深意，结果在踏入秦梓家门的那一刻时，她似乎都明白了。

以往去秦梓家，偌大的客厅未免显得有些冷清。而今天，满堂回荡着小孩欢快的嬉戏声，干净光滑的地板上到处堆着各种玩具。

秦梓的父母各坐在木桌的两边，桌子上摆满了冷了的外卖，中间摆了一个大蛋糕。双方就干坐在座位上，互相不搭理对方，只低头看手机。

林菁来过秦梓家不少次，见过秦父，这次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母——意料之中，很时尚，很美。

互相打闹的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男孩稍大些——是秦梓母亲重组家庭再生的孩子。

林菁细看他们时，长相确实有细微几分和秦梓相像。

他们赤脚在地上你追我赶，时围着桌子绕圈，或踩着被扔在地上的毛绒娃娃跳来跳去。

林菁发觉，那些被他们踩在脚下的玩偶是秦梓的。

那是昨天秦梓“过生日”，朋友们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下意识拉了拉身侧秦梓的手，眼神示意，而秦梓只是捏了捏她的手指，朝她轻轻摇头，扯出了笑容有几分涩。

林菁不知道她为什么表现得如此淡然。

若换作她自己，看见林恩前如此对自己的玩偶，她绝对做不到如此平和。

秦父望见她们，招呼她们过来，秦母也看见了，起身唤着两个小孩子。

那个小女孩很小，扎着双马尾，稚里幼气地问秦母是可以吃大蛋糕了吗。

男孩看着比女孩大一些，用当哥哥的语气说：“不行！妈妈说了要等大姐姐吹完蜡烛才可以！”

秦母笑着，手指蹭了下小女孩的鼻尖，看向她的眼里是遮不住的宠溺：“哥哥说的对。我们要等这位大姐姐——”

她指向林菁身侧的秦梓，“等她吹完蜡烛，才能吃大蛋糕哦。”

不是主人公都觉得这一幕格外刺眼。

秦梓的生日会，为什么要带不属于这个家的外人来。

秦梓面无表情侧身走开：“膈应。”

什么时候她的角色在母亲的眼里就从“女儿”变成了她口中说的“这位大姐姐”。

在秦母指向她时，秦梓捕捉到了她眼中暂存的几分温情。

只可惜这份温情不会在她的眼前展现了。

不对，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一点也不可惜。

秦父眼熟林菁，他笑着问秦梓：“梓梓啊，不是见你的朋友很多吗，今天怎么就来了一个？”

秦梓答得随意而直白：“我没叫他们。”

我没叫他们。

我只邀请了你。

林菁低眉玩着桌上的小叉子。

窗户纸捅破之后，她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感觉到自己在秦梓心中的分量。

即使提前知道实情，但秦梓亲口说出来时，她依旧会心乱而迷糊得不知所措。

再一次感叹——为什么偏偏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