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我了 第12章 擦伤

这种天气热得人都要化了。

食堂里弥漫着各种饭菜的香味，人群熙熙攘攘，不干净的地板砖黏黏地沾着鞋底。

宋渝挑了个最短的队伍排队。

走神间，垂在身侧的胳膊倏地被人用手心紧紧握住，那人手心里的汗意几乎是一瞬间就引起宋渝的不适。

“宋渝，好巧啊。”

她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出，抬眼看着来人。

面前的女生披散着头发，本就不大的眼睛戴上了度数高的眼镜显得更为小。

女生和宋渝是初中同学，她是宋渝的前桌。初中时见不得两人有多要好，但只换了个环境，再次遇见，关系却莫名拉近了许多。

女生察觉到宋渝的细小动作，她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接着扯了下嘴角，和宋渝干巴巴地聊了几句，见她似乎兴致不高，没有想和自己聊天的**，便简单寒暄了几句，很快离开了。

宋渝瞥了眼女生离去的背影。

自己仿佛也失了兴致，从排到一半的队伍中退出来，到小卖部买了瓶冰水，便回了寝室。

一直以来，她做什么事都是一个人。

她当然可以和韩思芮林菁她们一起走，但她想到做什么事都要一起，还要处处留意对方和自己的节奏，她就感到莫名烦躁，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过得自在。

宋渝觉得，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真是虚伪。

她几乎不相信世界上有利他不利己的纯洁友谊，她认为每一个人与对方成为朋友，都是带有一定意图且迫不得已的。

就如刚才尤为热情的女生，她并不是和宋渝关系有多好，更不是突然想和宋渝交朋友，她只是想在这无聊的排队空隙里找个说话的伴，好让自己在人群中显得不那么孤独和尴尬。

但是宋渝不会。她恰恰相反。

她恨不得所有人都远离她。

宋渝在课间独自去上厕所，正巧碰见了前几天和她打招呼的女生，而彼时她正和一名宋渝不认识的女孩挽着手一起去厕所，和洗完手出来的宋渝擦肩而过时，双方都没有施舍彼此一个眼神。

“装什么啊。”

身后是女生细小的抱怨声。

过廊风撩起左颊的发丝，稍有几根被含到了嘴里，被宋渝的手轻轻抚开。

她显然听到了，毕竟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但她没有回头质问，连脚步也没有停顿分秒。

这种话，从来从来，都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父母也曾让她改掉这种对人冷淡的性情，但她从始至终都不听，习惯和性格从未变过。

至于别人对自己的言论，她淡漠的样子显得好像谈论的对象不是她自己，别说是夸奖的话了，就连是恶意的评论，她也能做到听完后内心波澜不惊。

“林菁——你这画得根本就不像我。”

宋渝进班门时，就在门口看见一个不知名的女同学坐在她的位置上，顷着身子在林菁举着的画本上指指点点。

她又重新对比下眉毛，点评道：“你画得太粗了。”

“还有，我的眼睛根本就没这么小。”

她努力睁着本不大的眼睛，极为做作得朝一旁的林菁眨了眨眼，像是在极力证明什么。

坐着的板凳突然被人来了一脚，她下意识抓住桌子的边缘，刚想冲来人骂“不长眼的”，抬头看见了蹙着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宋渝。

即使开学没几周，同学们彼此都不熟悉，但在还没竞选班委的班级里，身为班主任的课代表，自然不言而喻地代表了班里仅次于老王的最高权利。

那女生不情不愿地起来，后和林菁咬耳朵，最后睨了一眼宋渝，小声嘀咕：“不就是英语课代表嘛——”

“咋了——”

黄呈梁本来趴在桌子上睡觉，闻言后抬头来，短暂地看了眼宋渝，他继续笑道：“不服啊，要不我们申请一下，课代表你来当？”

黄呈梁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玩笑和戏谑，没有什么攻击性，那名女同学朝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走了。

宋渝拉开椅子，淡淡地看了眼后桌黄呈梁，男生额前的头发长得遮住了眼睛，他吹了吹刘海，朝她笑了笑。

宋渝也不懂自己最近怎么了，干什么都没劲，而且总是嗜睡，几乎每晚都是寝室里第一个入睡的。

她刚趴在桌子上睡觉没多久，大脑刚有了困意，身旁却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力度稍重，显然不是林菁。

宋渝从臂弯里抬头，狭长的眼睛里是不掩饰的不耐烦和恼意，她便这样漠然地看着面前的男生，等着他的后话。

拍醒宋渝的男生是班里的体育课代表程项，长得在男生中算白净的，戴着黑框的眼镜，一股文艺范儿。

但其实事实恰好相反，他的学习很差，体育却极好。

程项被宋渝的目光这么盯着，他甚至有些不自信地推了下眼镜，轻咳了声，把一张表格推至宋渝面前。

“你看看，想报哪个体育项目。”

洛高下个星期要举行秋季运动会，每个班都要参加，且有要求参赛人数。

17班恰好男生较多，男生的数量几乎是女生的三倍。男生都踊跃报名，女生却没几个愿意。

女生中除去身体不好的和腿有毛病的，能报名的人数已经寥寥无几了。

程项：“只有跳远没人报了，如果你跳远不行的话，我让笛斐乐和你换，她跳远还挺好的。”

宋渝把表格又推了回去，直言道：“我不参加。”

宋渝不会勉强自己，她不想参加就不想参加。

才不会因为所谓的班级荣誉去做一些没有意义还浪费时间的事情。

程项无果，他见宋渝又趴着睡了，他把目标转移到她旁边的林菁。少女正在书上涂涂画画。

他把跟宋渝说过的原话和林菁重复了一遍，果不其然又遭到拒绝，林菁摇着头道：“我真的不行，我体育不好。”

面前的女生一副白净柔弱的样子，若不是真的找不到人选，程项也不会来找她。

“没事的，重在参与，我们不在乎名次的，要不是学校规定了人数，我也懒得管。”

后面的话，宋渝就没听了。

后来在上课，宋渝问林菁有没有报名这个问题，林菁点了点头。

“也就你会被骗。”她说。

连跑四百米都气喘吁吁的人，有什么胆子去报名运动会的。

当时林菁不懂宋渝的话里的含义，只当她又在日常毒舌。

可是当运动会真正来临的那时候，班级里的场面比她想象中要气势许多。

小红旗、小贴纸、荧光棒、气球，以及班里同学必胜的决心。

明明说好是佛性，却一个比一个要强。

一开始还说着什么“重在参与”的哄骗话的体育课代表，彼时与林菁擦身，他拍了下她的肩膀，笑着说：“好好跑，就当是为了班级的荣誉。”

所谓“班级荣誉”，而不是“重在参与”。

林菁从未参加过任何比赛，更别说她最不擅长的体育了。

她站在跑道里的偌大草坪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待准备的哨声被吹响时，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迈脚走进红棚子里与参赛的其他同学碰面。

徐巧是除了韩思芮第一个为她加油打气的同学，她把装满冰水的矿泉水瓶放在林菁出汗的手心里滚了滚，目光久久地落在某一处，却蓦然撇开视线。

彼时黄呈梁恰巧朝她们走来，男生单手拎了一箱矿泉水放在她们脚边，撩起衣尾胡乱擦了下额间止不住的汗珠，朝林菁笑道：“老王叫你呢。”

闻言，林菁松开徐巧的手，正准备站起来，徐巧却伸手拉住她的衣摆，顺势挽住林菁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

到那里后，老王只清点了下人数，确认无误后，催促她们上跑道。

程项给林菁报的项目是接力赛。

林菁是第三棒。

虽然林菁从未参加过比赛，但她真的觉得没什么，只要拼尽全力去跑就行了。

可当她正式地站在跑道上时，她的手心里还是不自觉地冒着汗。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

迎着劲风把接力棒传给前方的女同学后，林菁感觉自己吐出的气都是滚烫的。

同学们忙上前去观赛情了。徐巧朝她眨眨眼，眼睛迎着烈阳眯成了一条缝。

林菁走树荫下，与迎面走来的徐巧击掌，便想坐在石墩上休息。

不料右脚踝忽然刺痛，她一个踉跄，没稳住身子，锋利的石边擦过了那处肿痛。

林菁疼得直冒冷汗，瘦薄的肩膀微微缩起，旁边的同学见状正想扶她，被她拒绝。

林菁让那同学帮她给程项带句话，说自己不舒服先回寝室了。

她借了韩思芮的医药箱——韩思芮趁运动会的空闲期间和父母去海南旅游了。

林菁坐在床上，别扭地给右脚踝上碘伏。她一向都是极粗枝大叶，也从不顾身体上的小毛病，感冒发烧如此，擦伤肿胀亦如此。她可能本来就不懂如何更好地照顾自己，总认为自己不顾不问，一切都会在暗地里默默变好。

可伤口却不会这样纵容她，一日不处理，不会好，会愈加严重。

碘伏的味道并不怎么好闻。

林菁的动作加快起来，她想快些结束。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宋渝一手拎着饭，一手拿着手机，抬脚踢开了半掩着的门。

林菁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是宋渝后有些诧异道：“你没回家？”

宋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她抓起桌子上的遥控器，对着空调按了下，抖了抖胸口的布料：“跑得还挺快的，第二名。”

林菁的眉心跳了下，她没想到成绩会这么好，毕竟到她这趴的时候，队伍已经落后了。

这个第二名对她来说，得的有点惭愧和烫手。

“是她们跑得快。”她说。

宋渝：“她们在拍照，你不去？”

赢得了名次，都会在国旗下拿着奖状或奖杯合影的。

林菁低眉没说话，宋渝的眼睛扫向她，好看的眉毛单挑：“跑受伤了？”

“不是，”这下她却答得飞快，“前几天穿鞋磨的。”

宋渝蹙眉看着被林菁胡乱涂在伤口上的碘伏，林菁被她这么注视着，莫名来的一阵羞愧，甚至试图用一旁的被子遮住她的目光。

“别动。”宋渝弯腰凑近她，拿起一旁的棉签，一副要帮她涂药的作势。

林菁朝后缩了下，“不用你来的，我可以。”宋渝满脸不相信，抬眸看她，对上林菁的眼睛后，她忽然低头，几不可见地笑了：“你都涂到伤口了。”

林菁一向对疼痛不怎么敏感。听她这么一说，她才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痛意。

她蹲下轻握她的脚踝。

她低头看着她的发顶。

“别想太多，我从来不助人为乐。只是你这碘伏味道实在让我吃不下去饭。”她听到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