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醉儿上前取了一缕丝线劈着丝道:“魏家世代忠良,满门忠烈,魏遇魏小将军虽马革裹尸,但魏家儿郎个个骁勇善战,前些日子打退了北方游牧民族。圣上大喜,特赐了金银珠玉,奇珍异宝。一时间京都城内人人艳羡。”
魏羽嫣浅浅的笑道:“烈火亨油也好,鲜花着锦也罢。我一个庶女八竿子都打不着。”
唐醉儿不动声色的拍马屁:“魏家姐姐出身簪缨世族,钟鼎之家。自然是金块珠砾,珍珠如土金如铁。妹妹听闻赏赐中有样西域进贡的古法炮制而成异香四溢的胭脂。妹妹寡见少闻,不知今日可否一饱眼福。”
魏羽嫣针线未停道:“唐家妹妹这是哪里话,妹妹天人之姿,博闻强识,乃京城女子典范。一盒口脂罢了,本算不得值钱玩意儿。不过西域距京都千里迢迢,物以稀为贵罢了。”说着向廊下侍女使了个眼色。
底下的侍女捧出一匣仙鹤腾云珐琅象牙盒,盒里赫然是西域胭脂。
唐醉儿却不曾瞥一眼那口脂,只笑道:“中原胭脂常以红花,朱砂,苏木,紫草等为主要原料。而西域胭脂最与之不同的是,西域风沙连绵,故以紫矿替紫草,制造胭脂。”
魏羽嫣指尖一抖,尖锐的针尖刺破指腹,她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般出了神。
放下针线,弱不胜衣的轻咳几声。
沈晋接着道:“紫矿,紫草本大差不差。只有一点,紫矿粘附性强,且遇水后变红为紫,颜色更为艳丽灼人。”
“本官查案时,死者胸口一个紫色的“仇”字,使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如今看来,应是凶手为泄愤,取口脂写下的。本以为口脂遇水则化,却不想西域进贡的口脂,不仅不消,反而愈加显眼。”
魏羽嫣道:“沈大人与唐妹妹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短短几日揭穿了我谋划两年的案件。”
魏羽嫣扶着丫鬟的手站起,如姣花照水,娉娉袅袅。
她望着窗外几杆疏竹,眉目颦颦,愁肠百结:“魏家儿女众多,仅嫡出子女都有十余位。父亲连年外出征战,怕是连自己的子女都认不完全。”
“更别说我一个母亲不过粗使婢女且难产而亡的庶出姑娘。我像可有可无的影子,隐在如日中天的魏家阴影之下,无关紧要,不足挂齿。”
“父亲不识,母亲不爱,姐妹不亲,兄弟不和,连婢子们都远着敬着。一个人呆着闷了,便对着院里月季花丛说说话儿。许是怜我可怜,月季开败本有天数,我蹲在花前,衷肠诉的多了,我那院里的月季竟是越开越久,将有常开不败的迹象。”
“后来,我遇见了妙跹姐姐。她不嫌我性子闷,常常拿我逗趣儿。与我姐妹相称,互诉体己。知冷知热,无微不至。遇上她那日才知人生滋味。”
“我想,人生知己,情谊长存。宛若那丛常开不败的月季,我二人之谊,常开不败。”
“可惜,天妒红颜。当年我于波绿湖对岸,亲眼目睹阮柔害死妙跹。待我赶到时,早已回天乏力。阮柔做的天衣无缝,且阮家将阮柔护的跟命根子一般。我若以卵击石,根本毫无胜算。”
“第二日便听闻,阮柔仗杀了贴身婢女。我暗自查访,发现徐家稚心歪打正着知晓真相。谋划两年,终于等到春茶宴。可阮柔心中有鬼,因着叠翠山庄拒了春茶宴。”
“我只好给了小乞儿锭银子,给徐小姐传信儿。用她做了筏子,威逼阮柔参加春茶宴。”
魏羽嫣说着,又咳了数声。婢女为她披上层衣衫,衣衫轻薄,却仿佛要将她压垮了一般。
脆弱,无助。
银甲卫已团团围住魏羽嫣的厢房,好似冰冷的铁甲围剿一朵稚嫩的月季。
可那朵软弱的,连雨打都涩涩发抖的月季花却站直了身体,遥遥的望向唐醉儿,又好像望向一个阔别已久的故人:“我不悔。”
她说:“我不悔,我来见你了。”
魏羽嫣被关押于大理寺地牢。
大理寺地牢外。
桐雪使了吃奶的劲儿拽着包裹。
唐醉儿往看守的银甲卫手里塞了锭银子。
银甲卫正义凛然道:“唐小姐,这可是死牢,不予探监。”
唐醉儿装模作样的揉着帕子抹泪:“地牢阴冷,我那姐姐本是千金之躯。哪里耐得了艰苦,我不过送些被褥吃食,还望通融通融。”
银甲卫仍铁面无私道:“大理寺规矩森严,小姐您莫要为难在下。”
唐醉儿咬了咬牙:“你有所不知,我与你家大人关系可是非同一般。”
眼见唐醉儿就要信口开河,银一觑着自家主子的脸竟一时摸不准是否去拦。
唐醉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见他似有动摇加把猛料道:“我与沈大人彼此爱慕,心意相通。”
沈晋阴鸷的目光冰冷,一双寒瞳好似冰封千年的深海,一层又一层的寒冰之下裹挟着巨大深邃的漩涡。
银一内心早哭喊着逃之夭夭,却迫于威压,欲哭无泪的苟在一旁。
猛地听见沈晋道:“谁准许她对旁人笑的这般模样。”
见那银甲卫雷劈一般的表情,唐醉儿的笑意多了几分贱兮兮:“今日你予我行个方便,他日我做了你家大人的娘子,自然少不得提拔你。”
“唐姑娘要做本官娘子,本官怎连半点风声也不知。”
唐醉儿僵了半刻,不敢转过身去,面对这惨烈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