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林琅想,还好早上什么都没吃,不然都白瞎了。
饶是这样,她依然止不住干呕,趴在隔间里呕了个昏天暗地。
“叩叩叩”隔间外传来了敲门声,然后有个女人问道:“你还好吗?”
林琅终于止住了干呕,满头冷汗,坐在马桶盖上。
那个女人又说:“我是总局外勤一队的严响,沈局看你不对劲,让我进来看看,你还好吗?需不需要休息?”
里面终于传来林琅虚弱的声音:“我没事。”
林琅戴上口罩,拉开隔间门,外面这人个子太高了,她惊讶地后退了一步,确定眼前这货确实是个女人后,才越过她去洗手台洗了洗手。
严响大概以为她在里面难过:“都会过去的。”
“我知道,干这行的都生死难料。”林琅抽了张纸巾擦手,费劲抬头看了一眼严响,“你是北方人吗?”
“不是,我本地的。”
“本地的?”林琅摇摇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之一就是长到一米八。”
严响笑了一下:“后来呢?”
“什么‘后来呢’,后来你不也看到了?”林琅伸手在自己头顶划拉了一下,“高中毕业后就再没长过个儿,我爸那个老封建,非说我已经够高了,再高就没人要了。”
严响哈哈一笑,说:“你要是长成我这样,令尊不得头发都愁光了?”
林琅摆摆手:“我长到这么大也没搞对象,愁死他算球。”
严响问道:“你是分局的副队?”
“嗯,林琅,就是琳琅满目的那个琅。”林琅跟她自我介绍了一下,说,“最近不太平是吧?反舌鸟真是越来越猖獗了,手伸这么长,是境外势力作祟吗?”
严响奇怪道:“你不是分局的吗,沈局连这个都跟你说?”
林琅顿了一下,往上提了提口罩,说 :“《虎符》是我们这边负责的,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沈局还在吗?他怎么说?”
“刚被我们副局叫走了。”严响说,“应该是上面已经有决定了。他能说什么?说白了都是管委会的傀儡,跟着做就完了。”
黄义廉关上局长办公室的门:“静安分局,一死一伤,你怎么看?”
沈行策打开修正局内部系统:“跟老局长死的手段一样。”
“银河面游戏修正三要素:玩家、工程师、修正员。”黄义廉在沙发上缓缓坐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玩家是在修正员出事之前就被传送回来的,工程师暂时还没找到,蒋竞春是静安分局的人,她的能力其他人没有权限知道,一个资深的修正员,什么情况下会把自己的媒介弄丢啊?”
黄副局继续说:“老局长是舍身救人牺牲的,蒋竞春这个太离奇了,平时1级事故也不是没有处理过,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
沈行策只觉得黄义廉的声音越飘越远,他选择性屏蔽了周遭的一切,满脑子都是某人刚刚甩开他手的场景。
姓林的就是这样,软硬不吃,来软的她跟你嘻嘻哈哈打太极,来硬的她比你更硬。厄运降临到她头上的时候,她只会恰到好处的露出自己的悲伤,然后马上恢复镇静,不让人有安慰她的可乘之机。
沈行策心想:滑不溜手的硬骨头。
反舌鸟对她来说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她脸色变得这么快?她冲进洗手间后怎么样了?钟定岳跟她到底有什么过节?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她为什么甩开我的手?
她为什么要甩开我的手?
沈行策其实是有点恼羞成怒甚至气急败坏的,他小心翼翼观察半天,说话太强硬怕她伤心,太温柔又怕自己自作多情,挑了对方最脆弱的时候伸出手,结果人家连个眼色都不给,非常干脆的就把他撇下了。
沈行策深吸一口气。
岂有此理!
“还有工程师那边也说……沈行策!你魂飞到哪去了!”黄义廉突然提高了声音。
沈行策猛地回神:“啊?您说,我在听。”
黄义廉:“我刚刚说了什么?”
“你刚刚说要调查工程师……”
“我刚刚说管委会要彻查静安分局!”黄义廉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怎么回事?这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走神?”
沈行策尴尬地摸了下鼻子,随即回过神来:“谁要彻查静安分局?霍华德?”
“不止是霍华德。”好在黄义廉不是认不清局势的人,没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追究这些,“是管委会高层大多数人的决定,排号前50的修正员在我们眼皮底下出事,这回我们没话说。”
沈行策冷笑一声:“一帮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黄土都快埋到腰了,还整天红眼那点权力,不想着加固银河面,就知道打我手下这点人的主意,他们脖子上端的那个东西都是摆设吗?”
他继续说:“反舌鸟这个组织,我从五年前钟局死的时候就开始注意了,每次快要查到点什么的时候都会有意外发生,不是银河面出问题就是修正局有变故,我就不信管委会跟这事儿没关系,当我是傻子吗?”
黄义廉皱了皱眉,想让自己看起来严厉一点,只是他弥勒佛一般的身形只能让他的神情充满了慈祥:“你身份特殊,而且还是全球已知范围内能把能力开发到最强的人,再加上老局长走之前还给你留了个定时炸弹,他们当然会忌惮你——如果管委会真的跟这个反舌鸟有什么瓜葛,也不应该是你出头,不要引火上身,明白吗?”
沈行策抿着嘴没说话。
“对了,管委会调了个人回来。”
“谁?”
局长办公室推门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太阳镜,穿着花衬衫卡其裤,风尘仆仆,看上去像是刚刚海滩度假回来。
沈行策:“……老冯?”
————————
李承廷最后还是没去接蒋鹤。
他们推脱了半天,谁也不想去告诉她这个噩耗,最后实在没办法,林琅告诉她局里忙不过来,给她打了点钱让她去同学家里玩两天。
林琅告诉李承廷这个消息以后就没回分局,直到深更半夜,李承廷再次接到她的电话,却觉得她的语气异常奇怪。
“嗯,知道了。”李承廷挂断了电话。
哭了一夜的滕艳问道:“怎么了?”
孙伢也满眼红肿地投来目光。
李承廷:“她说没什么事,就是告诉我一会儿总局的人来的时候对人家客气点……什么意思?”
半妖大蛇和实习生小孩儿递给他两个懵懂的眼神,李承廷觉得自己问了也是白问,这两只的智商加起来连娃娃菜都买不明白,李承廷气得无语,想骂人又觉得没意思,只能憋出来一句:“没事了,玩儿去吧。”
他挪步到蒋竞春的房门前,盯着那个再也不会等来主人的房间,不知在问谁:“……我该怎么办啊?”
“叮咚——”门铃突然被人按响了。
李承廷想去开门,想起林琅刚刚那句“对人家客气点”,还是去墙边把刑天摘了下来。
刑天在画里拎着斧子警惕地站起来。
李承廷打开门,门外的场景让他捏紧了画轴——
门口乌泱泱的站着一堆人,他们全都穿着修正局制服,为首那人很年轻,可能跟杨乔宇一般大,他说:
“你好,我是东部修正局监察科的周灿。”周灿把证件亮出来,公事公办地说,“静安分局队长蒋竞春遭谋杀一案,请各位随我回总局接受调查。”
李承廷看着这个年轻人,像是没听见一样,问道:“不好意思,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嘴上是这么说,手里的刑天却猛地探出了画框,脖子上骇人的豁口正对着周灿,斧子自上而下挑向他的下巴!周灿却像预判他会这么做一样,脚步甚至都没动过,头轻轻一仰,斧头连他鼻尖上的一层油皮都没碰到。
李承廷假惺惺地把画中的巨人拍回去:“这可是总局来的贵客,怎么这么没礼貌?不好意思啊兄弟,这蠢东西就这样,看见不怀好意的狗就发疯。”
周灿很有涵养,听了这明显是骂人的话也只是皱了一下眉,解释道:“蒋竞春的死亡牵扯到某个犯罪组织,我们怀疑这里窝藏了修正局内奸,请各位配合调查,三次警告过后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李承廷冷笑道:“蒋竞春死了,你们来分局找内奸?我没听错吧?”
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
皎洁的月光消失,层层乌云紧密地遮住了月亮,唯一的光源消失,所有人的面容都被阴影笼罩着。
“轰隆隆——”云层中传来闷雷的声音,郊区森林中狂风大作。
李承廷又问道:“林琅在哪?”
旁边另一个穿着修正局白色制服的女人——就是严响,她说:“林琅已经在总局接受调查了。”
李承廷:“是吗?”
他声音又高又尖锐,说话总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劲,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加上刑天这个画中怪物蠢蠢欲动,本来脾气就爆的严响不禁皱紧了眉。
“你们都是什么时候进的修正局?需要我帮各位温习一下吗?”李承廷说,“静安分局自十五年前创立至现在,修正员牺牲人数占东部修正局百分之七十,大到008烈士修正员邹永平,小到没爹疼没娘爱的黑户实习生,我们这些人没有亲人、没有手足,分局就是我们的家,不像你们这些教科书精英这样金贵,赌上自己一条烂命,活着没人爱死了没人埋,监察机制我也就忍了,现在蒋竞春死在你们眼皮底下,还要上我们这儿来找内鬼?”
严响和周灿都是一怔。
李承廷摊开手:“我真心实意地问各位一句:你们要脸吗?”
他“脸”字都还没说完,头上突然盖过来一片阴影,下一秒,一双巨大的金色竖瞳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布满黑鳞的蛇身挤满了整个大门,蛇口大张,险恶的毒牙对着严响周灿咬下!
孙伢吓得声音都劈了:“等等等一下林姐不是叫我们客气一点……”
敢情这两人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听进去!
孙伢闭着眼不敢看,眼看滕艳就要将那两人吞吃入腹,千钧一发间,隐忍不发的乌云突然白光闪过,一道巨大的闪电以摧枯拉朽之势劈到大蛇面前,当场把门口的石阶劈成了两半!
滕艳没能得手,蛇头缩回李承廷身边,“嘶嘶”吐着蛇信子。
教科书精英吊儿郎当地把手插回兜里:“要么跟我们走,要么今天咱们就吃炖蛇羹,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