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在分手之前 第16章 16

刚到江城读书那会儿，唐玥还不太习惯新环境，时常怀念起家乡的一切。

她的家乡是一座面积小但人口多的十八线城市，夏天潮湿闷热，冬天又阴冷，待在那里的人仿佛这辈子已经一眼望到头。

读书时，唐玥暗暗发誓，等以后考大学，一定要选个离这里远一些的繁华大都市。可真上大学了，她又有些不舍，以至于初来江城的第一年，她老是做梦，梦到自己以前在家的时光。

每次放学她都要爬一节长长的石阶，然后从老式的居民楼中间穿过。不知道谁家打开了收音机，吱呀吱呀的女声从窗口飘了出来，斜阳的余晖洒在下，给地面镀上了一层暖黄色。

她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可乐。扯开拉环，可乐的气泡往上冒，发出滋滋的声音，她长长地喝了一口，舒服地打了个嗝。

回到自己的卧室，唐玥将书包扔到床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了摸，发现之前偷偷藏的言情杂志还在那里，没被发现，心里松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饭菜的香气开始蔓延，家人提高嗓音，叫她出来吃饭。

电视频道被换成了一台。唐玥坐在餐桌旁，一边吃一边用眼睛瞄着电视上的新闻节目，女主持人端庄漂亮，让她忍不住又多吃了一碗饭。

这样日复一日，习以为常的生活，竟然真的渐渐离她远去了。

她有时梦到自己在家吹着空调看小说，在男一和男二之间犹豫不定。有时画面又突然转到了高中，自习课上她跟自己的同桌聊着休息日发生的趣事，窗外的香樟树随风摆动着枝叶，光影也跟着晃了晃。

后来，唐玥渐渐习惯了江城的方言，天气和饮食，也渐渐变得独立起来。她很少再做有关过去的梦，即便做梦，梦境的内容也发生了改变。

梦里多了一个人。

在江城的街头，阳光和煦，她脚步稍慢，前方的少年转过头等她，笑容温柔。

他轻轻唤她：“玥玥……”

低沉的声音轻轻撩了一下她的耳畔，唐玥从梦境中迷糊醒来，一时分不清那声音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她艰难地撑起沉重的眼皮，“向谨……”

“嗯。”有人回应了她。

迷蒙的意识因为这个字渐渐变得清明起来。唐玥直起身子，手臂上压出一片红痕，但她并没在意。

对了，她在图书馆，可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向谨将她放在桌上的纸张拿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得纸张哗哗作响。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迹，他轻轻挑眉。

“很抱歉打扰你，但是已经大四了，我觉得我必须要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你。即便你没有接受，我也心满意足，起码在这件事上我没有遗憾了。我喜欢你……”

向谨顿了顿，微笑着看向她：“是情书呢。”

此时图书馆的人尚且不是很多，唐玥坐的位置附近都空荡荡的。当向谨用那优美低沉的声线轻声念出纸张上的内容时，她尴尬得脚趾抠地。

是她写的情书，但抬头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明明他没多说什么，可唐玥知道他正在用那种如有实质的目光望着自己。

局促中她解释道：“这是我帮一个室友写的，还没写完。”

室友暗恋一个男生两年，最近终于决定要行动了，寝室里其他人都在给她加油打气出主意。

“原来是这样。”向谨看起来并不怀疑，他在意的是——

“你都没有给我写过情书。”

“这不是已经交往了吗？”她伸手想要将纸拿回来，可向谨却牢牢捏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好吧，到时候我也给你写一封。”唐玥无奈道。

果然，听到她的话，向谨松开了手，任由唐玥拿走了情书。

“我很期待。”向谨含笑侧头，看向窗外，满眼都是晴朗，金色的阳光轻盈地漂浮下来，不像之前那般热烈、来势汹汹。

他眨了眨眼，唇线在紧抿后柔和化开。“玥玥，过段时间是我妈的忌日。”

“我想带你去见见她。”

“好。”唐玥微愣过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件事代表的意义，她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

去见向谨母亲那天，是个好天气，一路上都非常顺利。

唐玥告诉向谨，这是个好兆头，说明他的母亲很高兴。即便知道这是安慰的话语，向谨唇角的弧度依旧止不住地上扬，“或许是因为见到你，她很高兴。”

向谨将墓碑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大理石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墓碑照片上的女人，同他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还是那么温婉美丽。

他静静看着她。

他还记得她自杀前的那几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她的状态比平时好了许多，如释重负一般，仿佛回到了从前快乐无忧的岁月，不再独自发呆，也不再突然痛哭流涕。

她又变回了温柔亲切的模样，轻轻摸着他的头，“明天妈妈带你出去玩，去迪士尼好不好？”

他点头，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暖。

从迪士尼回来没两天，她便自杀了，一转眼又是好多年过去。

“妈，这是我的女朋友，唐玥。”

“我一切都好。”

清风吹动墓园的树枝，簌簌声传来，似是对向谨的回应。

唐玥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她得不出标准的正确答案，但向谨带她见了很重要的人，这份心情她会好好保存起来。

想了想，唐玥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希望能以这样的方式表明自己的陪伴。

今天的温度有所升高，天空万里晴朗，唐玥觉得向谨的体温也受到了影响，比平时还要更暖一些。这份温暖像刚刚触摸过太阳，热度源源不绝。

她低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向谨反握住她，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的手困在掌中，形成包裹的模样。他的手指纤长，却很有力，手背隐隐能看到青紫色的脉络。

下一秒他握得更紧了些，手仿佛快要出汗。

“你……”

唐玥刚准备开口，突然听到向谨放轻声音道：“玥玥，我很想她。”

“……我知道。”

那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怎么可能不想呢？对于向谨而言，过往的回忆中最珍贵的便是他的母亲。

过一会儿，向谨微微松手，唐玥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套上了她的手指。她低头，那是一枚戒指，黄金质地，朴素的戒圈上镶嵌着一颗耀眼美丽的红宝石。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向谨打量着女孩带着戒指的手，微笑道：“送给你再合适不过了，好好带着它吧。”

阳光下，红宝石的坚硬光泽似乎也跟着变得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