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多危险,马差点勒不住了,怎么都不知道躲?”
他不禁又先开口道,打破了这份寂静,然而虽是嗔怪的话语,语气中却没有分毫责怪之意,如水般柔情的星眸内,反倒更有些许心疼与宠溺。
萧恪瑜看着她,内心不禁又感慨万千。
她这样莽撞懵懂,容易受伤的模样,不禁让他怜惜,原来她就该留在自己身边,永远不分开,不然自己怎么能放心?
面对他这悉心关怀,林琳却是目光微侧,依旧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她如此安静,对自己不冷不热,甚至近乎冷漠的模样,不禁令他心里莫名感到惊慌害怕。
然而即便如此,他面上也还是努力维持了沉稳,只是又故作亲昵地对她又继续温柔道,“怎么不说话?许久未见,怎么性子却越发安静了呢?”
林琳听罢,这次却是又抬眸看向他,只是,她的眸里依旧沉静到近乎冰冷。
“你想听到我说什么呢?恭贺你终于击败了萧扶苏,成为新的陛下吗?”
她深邃的眼神凝视着他,不禁又冷声道,与其说是在询问他,倒更像是一种质问。
萧恪瑜听罢,不禁面色一愣,然而眼神却是若有所思,不久后,他不禁又看着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只是继续温声道,“你怎么了?咱们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怎么,你不为此感到高兴吗?”
虽然看似没变,但他温柔的声音里,却有不同于以往的暗暗强势,甚至咄咄逼人,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
这种交流方式,还不如直接大吵一架来得舒心痛快,她不知道,眼前这男人怎么变成如今这样了?究竟是何时改变的?可笑的是她竟然一直都未发现,还是说,从始至终都他都只是在对她演戏伪装。
原来他是一团被冰封的雄雄烈火,从来都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无害少年。
“高兴什么?你问我为何不悦,那我倒要问问你,我该为何而开心,是为了这一城人的奔逃哭喊,还是城外那血流成河,一地死尸?亦或者外面不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的生灵涂炭?!你是恶鬼吗?究竟还有没有人性,这种时候,你叫我拿什么高兴!”
林琳不禁再也遏制不住胸中那口恶气,不禁又对他目光灼灼地质问道。
为何他还能这样无动于衷,不伤不痛,甚至跟她笑眼盈盈地说话?难道他就不会愧疚,不会感到难过吗?
他究竟是长了一副怎样的心肝!这般冷酷无情,还有没有人性,有没有良心。
“琳儿,我杀的,都是一些本就该死的人。”
见她情绪逐渐激动,萧恪瑜不禁也又向她解释道,目光紧紧。
“你要理解我,战争,是需要流血的。”
“但问题是这本就是一场可以避免的战争,是你非要挑起它!”
他轻飘飘的推卸,不禁令她越发感到愤怒道,竟直言不讳戳穿他那虚伪卑劣的肮脏谎言。
“你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要造反?啊?!我原以为你逃出去后会安稳度过余生,为何你要欺骗我,隐瞒我!为何你们两个就是不能做到相安无事,非要争个你死我活?就这么想当皇帝吗?哪怕这功业是踩在无数无辜人的鲜血与尸骨上,也在所不惜吗?萧恪瑜,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这般冷硬,铁石心肠,难道望着这满目疮痍,血腥累累的场景,就不会感到心痛,感到难过吗?!如果不是你,这一切悲剧本可以避免!”
她不禁又握住了他的肩膀,嗓音尖锐道,目光盯着他沾染旁人凝固血液的面颊,颤抖的眸激动,愤怒,更有不可置信的失望。
面对她的指责质问,萧恪瑜目光微动,但却薄唇紧抿,面容严谨,没有说话。
为什么要造反?
他又有何理由不反!
杀母之仇,夺妻之恨,皇位之争,桩桩件件,痛彻心扉,犹如深埋在体内的一颗毒瘤恶疾,时时发作,日夜折磨着他疲惫不堪的心。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对自己的仇人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对,他与萧扶苏早已经不是兄弟,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正因为种了当初的因,才有了今日的果。
他想关于这宿命,他明白,萧扶苏亦是心知肚明的清楚,只是她不懂。
回不去了,早已经回不去了,他又何尝不想干干净净一身白?谁又想没入深渊被黑色浸染,永远背负仇恨罪孽的宿命?
但是他没有资格,萧扶苏更没有。
入了这命运的局,谁都不能置身事外,谁都不无辜,不干净,更永远无法洗刷罪孽。
但他不后悔。
从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明白,自己和萧扶苏注定只能活一个。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正如曾经的大唐不需要两个太子,如今的大唐更只有一个皇帝,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要有他就足够了。
那个多余的,不够强悍理性智慧的人,被他赶下皇位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所以又凭什么指责他呢?
他想自己会比萧扶苏更身份正统,更得人心支持,更能将父皇的大唐,治理得井井有条,国泰民安。
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如今只不过就是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罢了,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他当皇帝,又有什么不对?
明明是他抢走了自己的东西。
他们母子就是强盗,更害了母后的性命。
杀人偿命,物归原主,难道就因为自己赢了,用了些手段,就该被责怪吗?
难道就因为他失败了,看似很可怜的模样,就能抹掉他曾经的罪孽吗?
自己就该原谅他,怜悯他,更放过他,自此仇怨一笔勾销?
这伪善无能的装模作样,哪怕是世人眼中的圣人明君,他也做不到。
活在世上,他只求无愧于心,他活着,并不是给别人看的,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会笑会痛,而非麻木虚假的傀儡。
这对他更不公平。
即便他深知,更已经习惯了这世上的诸多不公平,但至少现在,在自己终于有能力可以真正做自己的时刻,他并不想屈服于世俗眼光。
他是胜利者,他更强,以后的他还会更加辉煌,活得光芒万丈,令人艳羡。
他相信自己的实力,才是对仇敌最强的反击,曾经那些看不起他的,非议嘲弄的眼神,现在的他,都有足够的资格与威仪,令那些挑拨离间的小人都闭嘴。
不遭人忌是庸才,至于其他的,纵使有人会看不惯他,有些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他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心思,所以也无所谓,就这样吧。
坏人一生只做一件好事便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足以放大记住这次好。
而好人就算受到再多苦难,委屈,熬不住了,做了一次惊世骇俗之事,便是离经叛道,遭无数人嫌弃谩骂,正如一张白纸上,唯一的污点也就越发醒目,遭人厌弃。
他早就已经明白了这世间的无情。
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自己懂,便也够了。
只是这心事无人分享,他偶尔也会感觉孤独,有些寂寞罢了。
只是最期盼想要倾诉的那人出现在眼前,就连她也不理解自己,有些心情落寞罢了。
但那又能怎样?
他又能拿她怎么办?
这是他最爱的女人,对于她,他也只能选择隐忍。
没有任何责怪,只是望着她的眼神如火般灼烈,周身气息却是又如冰般冰冷。
而她也毫不畏惧地勇敢直视着他,仿佛各自较着心中一口气,此刻气氛不禁有些冷凝,本就有些剑拔弩张的僵持,就变得越发紧张,紧绷,仿佛一触即发。
但是,他不愿去戳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
因为一旦捅开,互相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们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他不想变成那样,那在自己脑海里,早已经想象过无数遍,却还是怎么也无法接受,不愿触及的梦靥场景。
令人恐惧,避如蛇蝎,仅仅是想象一下,就足以令他感到难受。
即便她无理取闹,他也不想跟她吵架。
他是她的男人,多忍让包容她,是应该的。
她心里有苦闷,有不甘,甚至对他怀有埋怨恨意,一时间接受不了这变故,他也能够想象理解,毕竟,她是一个如此善良的女人,不屑于人心险恶的争斗,更对所有人都怀有一丝尊重与善意。
或许让她发泄够了,她也就能接受现实,低头认命了。
他原以为她是不同的,待自己更是不同于他人的。
却没有想到,如今又出了这事。
虽然现实不禁令他感到有些失望,有些难过。
但就算她现在还不能懂自己,跟他吵架,伤他的心,也没有关系。
毕竟从当年自己第一眼看到她时,他的一整颗心,就已经完全属于了她,被她彻底俘获了。
所以,他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够释怀,更能理解自己,体谅他一路以来的艰辛,得到这一切的不易。
很快的,他相信。
总有一天,他们会和好如初,做一对恩爱夫妻,神仙眷侣。
人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用心对她好,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他更坚信,自己最终一定会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