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见萧良半死不活的模样,面无表情,开口行礼“微臣陆云乔见过太子殿下。”
草垛上方之人听到动静,微微挪动身躯,用力抬眼朝陆云看来,声音嘶哑,用力发出声响“你是陆中臣?”
陆云颔首“殿下还记得臣,是臣之荣幸。”
“你来这里干嘛?是来看孤的笑话吗?”萧良自嘲。
陆云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之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容瘦削,身处最为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数日,在牢房角落摆放着尿痛粪桶,空中弥漫着难闻的屎尿臭味,萧良如今境遇比之街边乞丐还要凄惨几分。
“微臣并未有此意思。”
萧良见此人上下打量自己,思及之前因父皇过于宠幸此人,罔顾国法,多次颁布荒诞法令,自己上书弹劾,萧良愈发确定陆云来者不善。
自己身处这牢笼时日许久,身受重伤无法得到医治,活着也是折磨,但他无法对自己下手,看到陆云到来,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萧良讥讽一笑“陆中臣可是刚从父皇榻上下来,堂堂男子,自断子孙根入朝为内侍不说,整日雌伏于他人,陆中臣不怕父母泉下有知,忌恨你玷污门风,死不瞑目?我若是陆中臣,早早寻一麻绳趁早了断了,免得父母在九泉之下还无法安眠。”
陆云看穿萧良心思,并无动怒只盯着对方眼睛,冷冷道“殿下,说够了吗?若是不够,微臣可不想再听了。微臣只问一句,殿下可还想要那至尊之位?”
未曾聊到陆云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不由怔住,细细考量眼前之人心中意图,仍不明白对方为何想帮自己,看对方转身要走,明白除了眼前之人再无可依之人,立马用力喊住对方,生怕错失最后一线生机“我想,望先生不计前嫌,助我一臂之力,”
陆云停住脚步,转身回看萧良,“既如此,就请殿下乖乖配合陆某。”
陆府。
几日前,林玥照旧去寻陆云共进早膳,却被管家告知陆云因事发突然连夜离开了陆府,许要一月方能回来,甫一得知消息,林玥心中顿感空空落落,用膳都缺失了胃口,兴致缺缺应付几口,遍去藏书阁继续翻看书籍。
没过两日林玥愈感无趣,想到自己虽被陆云聘为府医,但并未给府中何人看过病,就连自己平日想给陆云请平安脉,都被他躲过去。
医书愈看愈多,林玥只觉应在实战基础上方能有所获益,遂与管家刘忠告假外出行医,刘忠谨记陆云教诲,不敢私放林玥出府,林玥被拒,耷拉着脑袋回了闺房。
三名丫鬟见林玥白日就兴趣缺缺回来,心中好奇,问道“姑娘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林玥趴卧于床,抬眼看向三人“姐姐们,往日你们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去何处看的?”
三人互看对方,春桃代表回答“回姑娘,陆府下人若有不适,而后都是告知刘管家,刘管家便会安排京城保济堂的大夫进府为下人们诊治。”
“陆府对咱们这些做工的真好,包吃包住还包看病,我早该来的。”林玥由衷感叹。
“那咱们陆府之前可有府医?”
“之前是有府医的,只是那人是前任家主三姨太的小舅子,只因是关系户,医术实在不是如何,自然府中诸人若有不适还是会麻烦刘管家请大夫上门的。后来自家主到来后,见前任家主遭遇,深恐惹祸上身,便早早请辞了。”
“原是这样,那姐姐们你们可知现下府中可有何人身体不适,你们尽可让他们来寻我,我必倾力救治。”林玥诚心邀请。
三人看向林玥诚挚的模样,忆起近日来对方废寝忘食翻阅医经模样,对其不由颇感信任,三人互看一眼,齐齐笑道“会的,姑娘”
翌日,林玥正在厨房尝试制作当日被绑之时吃到的食物,林玥回到陆府后,仍念念不忘当时尝到的软糯咸香的口感,便跟府中厨师描述一番,询问这是何种美食,待得到回复后,便进一步麻烦厨师制作几个来尝尝。
林玥一连吃了几日糯米鸡后,想起一旦有一日自己挣够银钱便要回家,怕是再也吃到如此美食,遂央求府中厨师将制作要领教予她。
林玥自小就于厨艺一事上少有天赋,以前跟娘亲在一起时都是娘亲做饭给她吃,后来娘亲故去,她便只能自食其力,但因她厨艺实在太对不起食物辛苦成长起来的日子,在做焦几锅菜后,林玥过上吃蘸水的日子。
不为其他,因只有水煮菜不会浪费食材,她只需定期去镇上采购蘸水所需的辣椒面、花椒面、芝麻油即可。
林玥一想到回去后又要继续过上天天吃蘸水的日子,忙摇头拒绝,在努力地制作了数十个糯米鸡后,林玥终于尝到了一个尚可入口的成品。
正与此时,夏竹带着一位中年妇人寻了过来。林玥以为两人是饿了来寻些吃的,从蒸炉中取出两个糯米鸡递予两人,“吃吃嘛?”
夏竹看着面上混着面粉,锅灰的林玥,笑着上前用帕巾擦净面上脏污,“姑娘淘气,我和妈妈不是来寻吃的,是特意来寻姑娘的。”
“寻我?怎么了吗?”林玥继续咬两口糯米鸡。
“姑娘昨晚不是还说要给府中之人看诊吗?李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身有痼疾,难以启齿,一直不曾看过大夫,昨夜听完姑娘所说,奴婢立马就想到了李妈妈,今日这才拉着李妈妈过来寻姑娘了。”夏竹介绍起身旁妇人。
中年妇人上前行礼“林大夫,有礼了。”
林玥闻言忙放下手中食物,对着妇人回了一礼,“李妈妈客气”
两人坐落于桌前,林玥打量起眼前妇人,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发间夹杂着丝丝银线,一看便知年岁不小,林玥先行问道“李妈妈有何痼疾?”
李妈妈看着林玥年岁颇小的样子,仍是不好意思开口,抬头看向身旁的夏竹,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离开。
夏竹察觉李妈妈心思,双手将李妈妈摁住,“妈妈,您就把症状都跟姑娘说了吧,姑娘是个热心肠的,必会尽力为您解决问题。莫要再拖了,您看您,面色愈发苍白了。”
李妈妈是夏竹母亲好友,是看着夏竹长大的,夏竹于2年前曾听母亲哀叹过李妈妈过于执拗不肯寻大夫看诊,现下林玥做了府医,主动要求为她们治病,夏竹便强拉了李妈妈过来。
在夏竹的劝解下,李妈妈终于叹口气,缓缓道来“自两年前,与夫君合寝后,身子便不曾干净过,总是多多少少会有些许月信,虽明显感觉到身子愈发亏虚,但刘总管寻来的大夫都是男大夫,女大夫甚为少见,我又怎好对着个男子说这些事,这病情就这样持续了两年”
林玥仔细听着,思考稍许“妈妈可否让我探探脉象”
李妈妈点头,伸出臂腕。林玥搭手探脉,不觉蹙眉。
李妈妈看着林玥蹙眉,愈发担忧问道“林大夫可是把出了什么?”
林玥看着李妈妈苍白的面容,“李妈妈请再容我看看舌象。”
李妈妈听话伸舌。
“李妈妈除了身子不干净外,还有何不适吗?可有下腹疼痛不适?”
李妈妈点头称是。
“妈妈可是两年前在经水未尽时合寝?”
李妈妈面部羞红,不好意思点头。
“是否两年内每次交合时疼痛都会加剧?”
李妈妈继续点头。
林玥叹息出声,李妈妈见林玥这般模样,忙开口询问“林大夫,我可是要命不久矣?”
林玥收回手,耐心安慰道“不是的,李妈妈莫要胡思乱想。您这般应是交感出血所致。古云言,女子二七天葵至,月事以时下方有子。若在经水未尽之时交感,经水涌出却遭精水阻拦,欲出之血未出反退缩入内,与精水相合隐入胞宫,淤结于内,不通则痛矣,且经水未按时而尽,易淋漓不止;待再次交感之时,外来精水与旧时精血相互感召而出,经水便应召而出。故只需疏通胞宫,将旧时精血引出,李妈妈淋漓不尽时日已久,我再加些补养气血的药物,李妈妈服用半月,应可见效”
李妈妈闻言大喜,未曾料到自己还有痊愈一日,忙行礼道谢“如此便有劳林大夫了。”
林玥扶起李妈妈,语重心长道“李妈妈日后切莫讳疾忌医,若此病早早看之,必不至如今这般气血亏损,妄受病痛之苦。”
写好了方子将李妈妈送走,看着夏竹与李妈妈相互搀扶的背影,林玥长长叹了口气,思忖道:世间女子多苦痛,却总因为羞于启齿拖延诊疗,酿成灾祸。
又思及娘亲生前身体羸弱,若是能遇见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会不会结局有所不同。
忽然,林玥想起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眸中亮起精光,对未来充满了向往之情。
低头看向蒸炉上的几个糯米鸡,拿起一个继续吃起来。
午时,林玥找到刘忠,拿出两个温热的糯米鸡递予他手中。
刘忠不明所以看着手中的东西,未待开口询问,林玥便率先开口“刘叔,能寻几个有名的医师入府吗?我想跟他们学习。”
万林园。
陆云从宗人府回到万林园后不久,仆从便上前禀报“陆中臣,陛下有旨,宣您今夜至养心殿有事商谈。”仆从不敢观察陆云面色变化,低头战战兢兢等待上方之人回复。
陆云未有过多情绪,淡淡道“知道了。”仆从得言赶忙退下。
陆云负手而立,看着渐渐西沉的落日,眸中阴影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