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不是继承人 第39章 第 39 章

顾舟很想再问问智能语音机器人：妈，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克隆人女儿的，你到底爱不爱我。

但她最终还是打住了这个恼人的疑惑。

只有愚者才会执着于反复去追逐一个答案，以此来证明自身的价值，而她作为一个强者，应当欣然接受答案的任何可能性。

顾湾爱她也罢，不爱也罢，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或是个替代品，其实怎样都是顾湾的事。

顾舟不应该继续纠结于此。

而她能看到的事实就摆在眼前——顾湾为了留住死去的女儿顾舟，通过克隆技术秘密培育出顾舟的克隆体时，早已提前为她考虑好了今后将要面临的困境。

眼前这座武器库就是针对克隆人的困境所提供的，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案。

母亲的意图清晰可见：女儿，如果有人要伤害你，你要做的就是回击。

顾舟走进仓库，细细打量着每一件昂贵的武器，最终在那辆电磁发射车前停下脚步。

在地球防御与发展学院学习时，她曾接触过这类微波射频武器，当微波能量密度达到一定数值时，它可以轻松地让相应波段的雷达瘫痪，还可以烧毁相应波段内的所有电子元件，甚至无视防御和装甲，直接杀死目标范围内的所有生命体。

同时，她又想起李尾所说的，在那场大灾难时，某种高功率的微波武器曾击中过一艘K星先遣飞船，导致飞船内的K星人全部毙命。

心脏砰砰跳动起来，顾舟下意识攥紧拳头，然后启动了这辆可以进行电磁波攻击的武器。

她已经决定，用它来攻击那架悬停在首府上空的超脑总部飞行器。

即便刚才听说了身世的秘密，真相却如同虚构故事那般遥远，顾舟依旧将自己放在人类本身的位置上，眼下她想做的没有变，那就是阻止超脑集团针对民众铺天盖地的芯片升级。

未战先败的事情二十年前的人类已经经历过一次，她不想再目睹第二次。

她是克隆人，却也是在这颗蓝色星球上出生成长的地球人。

超脑集团在大灾难后将服务器主机迁至空中的移动总部，只要将其击毁，所有的升级便会即刻暂停，所有用户脑中的那枚芯片也将成为形同虚设，这样便从根本上阻断了外星势力针对人类大脑的控制计划。

武器库的巨大穹顶无声打开，头顶似乎是一大片空旷的空地，更远处可以看见那片灰色的天空，嘈杂的人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听来依旧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

顾舟设置好攻击参数，发射天线从地底探出，然后开始等待。

直到灰色的天幕开始变得暗沉，亮着巨大Logo的超大型飞行器终于缓缓驶进了武器的射程。

抬头看去，超脑总部几乎肉眼可见。

顾舟紧张而专注地盯着屏幕，冷静操纵着控制系统，将天线指向那架飞行器，与此同时，定向发射天线已经把高功率微波能量全部汇聚向那架飞行器的方向。

一个瞬间，顾舟脑中突然闪过了李尾的脸，恍惚中有夹杂着担心的疑问掠过——他现在应该不在那架飞行器上面吧？

理智迅速接管，警告她不必多想，无论对方在不在上面，她都必须按下发射按钮。

只有人类活下去，她才有的活。

内心没有波动，顾舟用力按下了按钮。

发射的瞬间，她却下意识开始急促地祈祷，李尾不要在上面。

***

地面上的人群似乎被按下暂停键，几秒后，他们纷纷问起：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有人回忆起那天傍晚的感受：有一瞬间的头昏脑涨，耳朵深处鸣叫般嗡嗡作响，大约三秒后，噪声瞬间消失，头部的疼痛也不见了，世界变得异常嘈杂而真切，整个人仿佛比刚升级了新一代芯片时还要神清气爽。

估摸着脑机芯片已经断开连接，顾舟带上几件趁手的激光武器，关好地下空间的黑色大门，从最近的一个地铁口回到了地面。

初夏的晚风扑面而来，街道上的人群都在神情紧张地抱怨着智人系统宕机了，只有她抬头看向天空。

超脑总部的飞行器的黑影正在下坠，外壁上亮着灯的大Logo早已熄灭，衬着最后一片天光，它就像一只死气沉沉的黑色灵柩，绝望地冲向地面。

顾舟赶紧大声提醒周围的人群紧急避难，过不了多久这架飞行器就会坠在首府的某处地面上。

人们这才注意到了正在下坠的巨.物，顿时大惊失色，作鸟兽散开。

混乱中，一只细瘦的手臂从黑暗里伸出，轻轻拍了一下顾舟的肩膀。

她匆匆回过头，身后竟是镜华。

顾舟惊得下意识拿起了腰间的激光枪，枪.口指向对方：“你......怎么在这里？”

镜华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鲁莽。”

“什么？”

对方没有解释，而是指了指半空的方向，语气平淡：“你知道那架飞行器上装载了一枚核弹吗？在他的生命迹象消失时，核弹会自动投下来。”

核弹......？

顾舟顿时如入冰窖，整个人僵住了。

“他，是指李广泰？”

“李广泰早就被K星生命体夺舍，已经死于刚才那波微波攻击。虽然他不是人类，但在人类社会待久了，好像也懂得了玉石俱焚的美感，所以设置了死后的核武器攻击，打算和人类同归于尽。”

顾舟如行尸走肉抬起头，那架飞行器越坠越快，不出十来秒就要落地。

飞行器腹部的舱门已经半开，核弹头的尖端隐约可见。

“你们的首府，就要夷为平地了。”镜华微微一笑，拉起顾舟的手，“托你的福，两个顾家基因的延续者，就要死在一起了。”

镜华好像什么都知道。

是啊，母亲说过，曾祖母顾来儿曾亲自造访了研究克隆人的黑雾岛，原来她早有预谋。

顾舟呼吸急促，几乎无法动弹。

在这件事上，她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找到了K星生命体的命门将其击毁，却没曾料想对方也拿出了人类的终极武器。

恍惚间，镜华向顾舟身前迈了一小步，突然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来，一起为毁灭倒数吧......”她在顾舟耳边低语，宛如想象中的母亲一样温柔，“像我们这种人类私欲的产物，能和自私的人类同归于尽，也不错啊。”

除了绝望，眼下好像没有其它的情绪了。

顾舟却没有如她所料般闭上眼睛，更没有绝望地为自己的生命倒数。

她依旧半抬着头，牢牢盯着夜空里那道飞速下坠的黑影，它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市民在四下逃窜，半空中的小型飞行器如同无头苍蝇般胡乱躲避着，巨大的飞行器几乎就要触及首府最高的楼宇顶端，这时，一道巨大的黑影从那座楼顶迅速升起，竟稳稳地托住了那架飞行器。

顾舟愣住，过了几秒才意识到没有发生坠毁，也没有发生核爆。

“那是什么？”

她推开镜华，指着远处那座大楼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不速之客一般的巨大黑影正托着那架已经废弃的飞行器极速升空。

镜华抬头看着夜空，黑色的眼瞳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她喃喃说道：“......鲸鱼？”

夜幕已然落下，城市的灯光照亮了那个巨大的黑影，托着飞行器升空的竟是一尾巨大的黑色鲸鱼。

“快看那里，是一条鲸鱼！”

“它救下了那架坠毁的飞行器！好厉害哦！！”

“妈妈，鲸鱼为什么会飞啊？”

那晚，115区首府大约有几千人目睹了鲸鱼升空的一幕。在人们惊异的叫喊声中，巨鲸带着那架装载了人类终极武器的飞行器扶摇直上，在混沌的夜空里撞碎了人造天穹，最终在距地面极远的外气层引爆炸裂。

后来，地面上的人们纷纷跑开，躲避着从天而降的天穹碎片，镜华也不知去向。

只有顾舟站在原地，呆呆看着头顶巨大的裂缝。月光在缝隙间折射出惨白的伤痕，落下的碎块刮伤了她的脸颊，她没有躲开，只是在口中不断小声重复着一个名字。

顾舟有种预感，黑色的鲸鱼和当初那只黑色的鸟一样，都是李尾。

但她希望它不是。

***

由于人工天穹在近期屡遭撞击，专家评估整片天穹会在一个月内全部开裂坠落，首府紧急启动了应急措施，连夜把民众遣散至各地的避难场所。

顾舟随着前往东南沿海的避难人群一道离开，一路换了几次交通工具，最终在第二天的清晨独自乘船回到了鲸落镇。

晨曦中的海岸线依旧是令人亲切的弧度，踏上松软的海滩，顾舟的心底也终于踏实了一些。一个多月前这里对她来说还是陌生无比，现在她好像已经把这里当成了熟悉的故乡。

常年飘零的人是这样，很轻易就能抓住寄托。

这一路上她迷迷糊糊，好几次就要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看到的都是李尾的脸。

之前他化作巨大黑鸟救下她，被天穹的碎块击中昏厥，伤痕累累的后背触目惊心，而这次，是比重击可怕一万倍的核爆。

理智告诉顾舟，李尾已经不在了。

恍惚间她好像哭过，醒来时在脸颊上摸到了已经干涸的泪痕，但清醒时的情绪依旧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麻木。

镇上寂静得有些诡异，一路上都不见人影。顾舟快步奔向老宅，推开大门，里面却空空荡荡。

“李尾？我回来啦！”

她奔走于各个房间大声喊着，回答她的却只有空旷的回声。

最终回到了二楼他的房间，再一次推开门，里面还是没有人。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大窗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面很干净，也很整洁，被褥被他铺得方方正正，拖鞋也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脚边。

“李尾，不是让你找个地方避一避......你可以回家啊......”

走出房间，顾舟在楼梯边缘坐下，把头埋进膝盖，声音里终于有了哭腔。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