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不是继承人 第24章 第 24 章

饭后，顾舟和时序一起收拾厨房。

在洗碗时，时序站在水槽前轻轻晃了几下，顾舟连忙按住他站稳。他疲惫地低头看着她，脸色依旧很差。晚餐明明做了一桌子菜，却几乎没吃几口。

可能是饿了太久导致的低血糖。

“你上楼休息吧，不用陪我出门了。”顾舟对他说。

时序摇头，眼神很坚决，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和她一起。

顾舟无奈。在收拾完毕后，二人一起出门。

头顶的巡逻空警已经去到别处，黑色的海在眼底不远处沉默着，四下极静，只有两人步调一致的脚步声环绕在周围。

走着，顾舟便问：“时序，你想回去你那个时代吗？”

时序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如今能回去与否，并不取决于想与不想。”

顾舟哑口无言，这属于是把天聊死了。

她又想，原本这的确是个崭新而美好的时代，完全可以让古人乐不思蜀的那种。可如果X星人真要在不久后大举入侵地球，万一抵御不利，人类灭绝这档事落在他一个古代人身上，那倒真是非常倒霉了。

顾舟尴尬地笑了笑，随口宽慰道：“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时空穿梭技术，到时候我一定帮你争取一个指标！”

时序飞速看了眼顾舟，语气冷淡：“你先管好自己吧。别总三天两头消失，害人担心。”

顾舟愣住：“你是在关心我吗？”

时序在黑暗里慢慢走着，什么也没说。

二人来到镇上，冰冷的街灯把房屋和街道照得如同白昼，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

顾舟先去了趟银行查询账户余额，果然如朱厌所说，有一百万的酬金到账，心底瞬间踏实了不少。

走进无人值守的超市，明亮的货架上也几乎是空空荡荡，似乎前些天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疯狂的洗劫式的采购。眼下的残局非常惨烈：新鲜的食材已经全部卖光，半成品也只剩几盒临期的，被挑剩下的方便速食几乎都是难以想象的奇葩口味。

顾舟只得把能吃的全部搜罗起来，结账付款，拎着只大口袋走出超市，却发现时序不见了。

她这才想起，刚才自己飞奔进超市的时候，时序似乎在身后说了句“我到附近看看”。

当时顾舟正忙于囤货，匆匆点头就随他去了。

他独自一人，又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呢？

顾舟正想细细着，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矮小的影子飞速从身侧闪过，刚一走神，手里的口袋直接就被对方给顺走了。

她那么一大袋吃的就这样没了！

哪能忍受刚囤到的物资转眼间被抢，顾舟跟住那道矮小人影逃离的方向，迅速追了上去。

***

几乎是一路狂追。

那人影在奔跑时一瘸一拐，速度却非常快，大口袋在他身后沙沙作响。人影灵活地拐进一个小巷，又沿着绿化带飞速爬上一道缓坡，继而沿着水沟急速奔跑，最后竟消失在一大片废墟之下。

环顾四周，顾舟这才发现她已经追到了鲸落镇郊外某处的荒凉沙地上。

海风扑面而来，那片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废墟，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类所建造的沙滩乐园。

依旧是旧时代浮夸的风格。城堡塔楼的尖顶刺穿夜空，摩天轮投下巨大的圆弧状阴影，残破的断墙和铁栅栏在海风里摇摇欲坠。

这里已经废弃了至少八十年，和顾家老宅一样，是新纪元人类根本不屑于靠近的“老古董”。

断壁残垣内传来了小声的窸窣，顾舟蹑手蹑脚靠近，虽然手无寸铁，但她有把握抓个人赃俱获。

隔着断墙的缺口，她又看见了那个矮小的人影。

对方把从她那抢来的物资口袋重重扔在一片空地上，随即吹响了口哨。哨声让原本死寂的四下突然有了此起彼伏的细微动静，很快，十来个人影警惕地冒出头，随即小心翼翼从四下汇聚到了那片空地上。

矮小的人影含混不清地对同伴说道：“呜呜呜哇哇......吃呃啊啊啊啊哇哇！”

“哇哇哇哇哇！”另一个歪斜的人影发出喜悦的号叫声。

这时，口袋又发出了被打开哄抢的沙沙声，几个爬行的影子竟然在努力地翻进口袋深处。

眼前的画面古怪而令人迷惑，顾舟大气不敢出，扒在墙头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却始终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眼前这群生物，是人类吗？像，又不太像，不会是X星......

正想着，顾舟的肩头却被轻轻拍了一下。

心里已经紧张得就要剑拔弩张，顾舟无声无息地转过脸，身后的画面却出离了她所有的惊恐——一张惨白的脸浮现在眼前的黑暗里，光溜溜的没有头发和眉毛，原本左眼的位置竟是一片平坦的灰白皮肤，唯一的右眼却没有瞳孔，混沌的白眼珠正幽幽注视着顾舟。

身材娇小的独眼怪物无视了顾舟的惊恐，打开灰白的嘴唇：“我们，准备，吃饭，你要，一起，吗？”

一字一句，笨拙地断断续续着，就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童，发出的却是人类少女的声音。

语气也是友善的。

顾舟茫然地被独眼少女带到了那片空地上，终于看清了那群奇形怪状的人影。他们和少女一样，都没有头发，皮肤灰白，身体都有或多或少的怪异之处。他们呆呆看着顾舟，用含混不清的语言窃窃私语着。

那个当街抢劫的小偷似乎认出了顾舟，连忙呜呜哇哇地向同伴们解释起什么。

独眼少女拉拉顾舟的手，语气认真地说：“他说，太饿，才抢，你的，食物，他说，他很，抱歉。”

在这群怪人里，好像只有她能够勉强和人类交流。等她说完，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顾舟，带着满眼的歉意。

顾舟依旧有点慌乱：“你们，怎么会住在这里？”

听到这个问题，他们呜呜哇哇地情绪激动起来。独眼少女帮着解释道：“政府，不给，身份，不管，我们。”

顾舟突然想起了曾在首府见到的那些因母体被辐射后产下的畸形人，他们被妥善地保护，有定期发放的救济金，和眼前这群凄惨的怪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是这样的！政府对特殊人群是有特别的优待政策，可能你们还没了解到。”顾舟收起慌乱，沉住气耐心地向少女解释道，“我可以带你们去镇上的相关部门做登记，到时候会向你们分配住所和食物。”

少女愣愣地看着顾舟，似乎有所触动。

这时，一个佝偻的人影突然颤颤巍巍走上前来，抓着少女哇啦哇啦喊了好一会儿，那独眼少女眼中的触动便又再次消失不见。

顾舟注意到这个佝偻的人年纪很大，声音沙哑，而且没有小腿，她的双膝就像双脚一样在地面上踩踏着，令人心生怜悯。

这是一个老人，而大灾难后新生的畸形人，不可能有这么大年纪的。

“我们，没有，身份......辐射，病变，异化......他们，不管。”

少女简短地翻译完毕，无奈地向顾舟笑了一下。

极其瘦小的老人缓缓抬头看向顾舟，她双目混沌，面色苍凉，比划着干枯的双手向她描述道：在大灾难的辐射中我生了怪病，脚趾之间长出肉片，双脚变成了蹼，从脚到小腿再蔓延到膝盖，我的皮肤一点点长出鳞片，为了扼制继续变异，我只好锯掉了小腿。

“我们，变异人。”独眼少女失落地小声说着，“我，变异人，孩子......世界，没人，管，我们......”

变异人。

这三个字顾舟虽然有所耳闻，但几乎从未有过实际的感受。当在年政府所公布的灾后幸存者名单中，并没有提及过这个人群。

他们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对，不，起。”少女喃喃说着，指了指空地上那袋被扒拉得七零八散的食物，“请你，拿走。”

她说话的时候，唯一的那只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盯着那袋食物。

顾舟走过去蹲下，把食物一件一件捡回口袋，起身拎起递给了独眼少女。

对方诧异地看向她。

“你们留着吃。还有，最近外星物质又在海里出现了，小心点，最好别靠近海水。”

顾舟说完，又向其他人点头以示告辞，转身离开了这座废弃的乐园。

***

回去的路上，顾舟的情绪很低落。

曾经的她虽然过得平凡普通，却始终相信所处新纪元的美好。可是，在作为顾家继承人回到鲸落镇以后，所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在让她曾经美好的信念一点一点地崩塌。

而眼下更令她烦躁的是下落不明的时序。

几乎把镇上的街道翻了个遍，转眼夜已经很深，时序依旧不见人影，顾舟只得寄希望于他已经先一步回了老宅。

山坡上的顾家老宅里亮着灯，时序果然已经回了。

顾舟松了口气，疲惫地开锁推门，随即愣在原地。

眼前通往大厅的玄关里堆叠着成山的物资——干净的蔬菜、质地极佳的肉类、成箱的水果、大袋的主食、琳琅满目的糖果零食......这，她不是在做梦吧？物资怎么突然就丰富起来，还长着脚纷纷跑进了她的家中？

一道瘦长的人影走了过来。

顾舟又惊又喜，大声问他：“时序！这些都是你带回来的吗？你是在哪里弄到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是他带来的。”

时序淡淡说完侧过身，另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顾舟眼前。

他穿着裁剪得体的衣裤，原本那头半长不短的乱糟糟的棕发也打理一新，脸上的淤青已经消失，整个人散发着重获新生的光彩。

“没想到吧！”

李尾得意洋洋地高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