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谈，但藏着我的旧照片 第2章 第 2 章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中，穿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和无数次梦中出现的那道声音交织重叠在一起，裴霁絮乱的心跳奇异般地缓缓平静下来，仿佛溺水之人濒临窒息之际得到了氧气。

“前两日。”裴霁垂眸，睫毛隐去眼底的情绪，低声回答。

赵惊鹤略微点头，缓步走至他身旁，拧开水龙头，十指交叉搓洗指尖，而后像是波澜不惊，随意一问，

“怎么不说一声？”

这一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裴霁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像是雪松和檀香木交织在一起，深沉温厚。

“临时计划，没来得及。”裴霁强装镇定，说到最后语气却渐渐微弱。

赵惊鹤擦干净手，身体站直，目光透过镜子注视着裴霁，并未拆穿他拙劣的谎言。

即使不抬眼去看，裴霁也能强烈感觉到赵惊鹤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烫得他脊背微微浸出一层薄汗。

但赵惊鹤只是定定看着他，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裴霁在这样灼热的目光中缓慢抬起头颅，顷刻间，撞进那双幽暗的深邃瞳孔里，那眼底仿佛蕴含平静风暴，裴霁看一眼便被卷入风暴中心，他率先缴械投降，低声轻轻唤了一句“鹤哥”。

赵惊鹤平静的脸上划过一丝裂缝，他唇角勾了勾，极浅地笑了下：“外头待久了，我当不认识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以一种平静直叙的语气，并未带有任何责备的意味。

可入了裴霁的耳，却觉得像针扎一样刺在心口，泛起一种细密的刺痛，不严重，只时不时扎一下，让人无法轻易忽视。

裴霁睫毛轻颤，说：“认识的。”

下一秒，突兀的铃声打破两人的交谈，他朝赵惊鹤歉意一笑，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稍稍退后两步接了起来。

那头是陈维文见他离开太久，询问他是否有事，需不需要自己找来。

裴霁低声交代说没什么事，并表明自己很快回去，三言两语便将电话挂断了。

谈话被迫中断后，赵惊鹤似乎没了交谈的意味，他目光从裴霁身上离开，对着镜子抬手理了理胸前的黑色领带，眉宇之间恢复一贯的冷淡疏离。

而裴霁心潮翻滚思绪错综，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先说什么又怕说错什么，气氛在沉默中陡然骤降。

相对无言片刻，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裴霁在赵惊鹤进去有一会后才推门而入，并未引起多大关注，偶有侧目也只是轻轻一眼便移开，仅仅出于人类天性的猎奇心。

不会有人在意这个陌生面孔是何许人也。

如今港市推陈出新，日新月异，昨天发生的事隔天便抛之脑后了，谁还记得十一年前主宰港市海上霸业的先海集团，一朝之夕帝国崩塌，家破人亡。

会场所有人的焦点无一例外都在赵惊鹤身上，他只是稍稍侧目便能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后一件拍品是一幅命名为《船》的油画，并未署名作者，朝日的霞光冲破云层倾泻而下，深海中浪花汹涌，船帆鼓胀，一艘巨轮正在深海破浪航行。

色彩饱满，一明一暗，对比下给人带来强劲的视觉冲击，是极具个人色彩的一幅作品。

大约是名不见经传，拍卖师介绍完后，偌大的会堂内一时间竟无人举牌。

“阿霁，送你件礼物，作为你的接风礼，”陈维文突然凑到他耳边，接着举起手中的竞拍牌：“1万。”

“2万。”

与此同时，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同时响起，分秒未差，场内一片哗然。

一直未有动静的赵惊鹤举牌竞价，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竟有人同赵惊鹤竞价。大家都认为只是巧合，只是正好撞一块去了，料想这个不知何方人物的年轻人定然不会再叫价。

原本无人注意的角落成为注目的焦点，裴霁在众多打量的视线中，好似捕捉到赵惊鹤短暂一瞬的侧目，定睛想要再确认时，只看到男人正襟危坐的宽阔肩背。

而一旁的陈维文露出漫不经心的笑，浅蓝色瞳孔里闪过一丝玩味，顶着众多目光再次举牌，

“3万。”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暗自心惊。

裴霁觉得陈维文冲动过度，抬手碰他手臂，小声劝说：“可以了别叫了。”

陈维文看他一眼，微笑表示心里有数。

随着陈维文的再次叫价，所有宾客目光齐刷刷又看向坐在第一排的赵惊鹤。

而赵惊鹤面不改色，翻倍追加：“6万。”

“12万。”陈维文直追而上。

全场哑然，裴霁觉得他大抵是疯了。

而陈维文这一通操作终于引起坐在第一排几位贵客的注意力。

唐修明众观全场，饶有兴趣地冲赵惊鹤笑：“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同你竞价，棋逢对手，看来有好戏看了。”

他说完又扭头冲坐在他边上的霍时谦笑，一幅看热闹的神色，后者则事不关己不言不语。

坐在赵惊鹤左手边的任嘉敏则小声提醒：“惊鹤，这已经远远超出物品的价值。”

她这样说无非是想要侧面提醒赵惊鹤保持冷静，不要逞一时的竞争情绪。

但她并不了解赵惊鹤。

“36万。”赵惊鹤眸光沉静，薄唇轻启，三倍追加。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只是一幅无名无气的油画，起拍价仅6000，从1万叫到了36万，成为今晚竞价最激烈最炙手可热的竞拍品。

叫人瞠目结舌。

裴霁迅速抢过陈维文手中的竞拍牌，并做好了如果陈维文有任何反抗动作的话，他生拉硬拖也要将陈维文拖出会堂。

还好陈维文看起来尚存一丝理智，他拍了下裴霁肩膀，露出一丝痞笑：“看来今晚英雄注定难博美人一笑了。”

“......”

裴霁无言，觉得陈维文非常有必要报个中文补习班。

无人跳价，三锤定音，这幅画最终花落赵惊鹤之手。

喧嚣过后，陈维文扭头对他说：“从他出价开始我就没抱有竞拍成功的想法。”

裴霁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陈维文自然明白他心中疑问，接着说：“今晚过后，谁人不打听打听我是何方人物？领海又是何方神圣？”

领海作为仅注册成立一个月的初创公司，规模小，资产少，想要在偌大港市站稳脚跟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

裴霁虽然不太认同陈维文过于招摇高调的行事风格，但对于眼下的领海来说这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那幅画我想你应该会喜欢。”陈维文有些惋惜地看着他。

“没关系，心意领了。”裴霁心里确实是有一些喜欢的，但没有喜欢到需要花36万拍下。

拍卖会已然结束，宾客三三两两开始有序退场，而最前面的赵惊鹤身形未动，他身旁的人自然也静坐等待。

先是任嘉敏侧头朝赵惊鹤低语片刻，然后起身，她站起来的动作有些着急脚似乎崴了一下，眼见她身形摇晃就要摔倒之时，她身旁的赵惊鹤起身及时将她扶稳。

骨节分明的五指搭在任嘉敏细白的胳膊肘处，裴霁眼睛不眨地盯着那一处，眸光幽暗。

陈维文浑然不觉，耸起肩膀朝裴霁轻轻一推，示意他往外走。

大门设在会堂中间，头尾距离相等，往前走一段便和赵惊鹤只剩几排座椅的距离，眉眼神色落在眼中都变得清晰。

那只搭在任嘉敏胳膊处的修长手指已经移开，自然垂落在一侧，袖口往上翻，露出手腕处一只精致的腕表。

那是一只出自沛纳海的庐米诺系列腕表，价格并不算昂贵，相对于赵惊鹤的社会地位和阶级财富来说，甚至显得有些不匹配。

而裴霁清楚记得，那只腕表表盘外缘印有“Base 1000”航速刻度标。

裴霁眸光闪烁，隔着遥遥距离和赵惊鹤擦身而过。

在即将踏出大门的一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略带探究和一丝不确定地叫了一声“裴霁”。

裴霁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唐修明语气变得肯定，又叫了一声裴霁：“真的是你啊，还以为我眼花了呢。”他说完下意识看赵惊鹤一眼，发现后者神色自若。

既然认出来了就无法再装作看不见，裴霁从容回过身，朝唐修明微微点头叫了声“明哥”目光往旁边一偏又叫了声“谦哥”。

霍时谦面露微笑朝裴霁略微点头，唐修明也笑，笑完也不说话，都在等他下一句呢。

场内不知何时已经清场，再无其他旁人。站在中间的赵惊鹤略略将目光落在裴霁身上，漆黑眸底平静无澜。

裴霁侧目直直迎上他的视线，声音故作平静叫道：“鹤哥。”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一旁的陈维文神色变得饶有兴趣，任嘉敏略显好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不动声色游走。

而赵惊鹤仍然面色沉静，眉宇之间多了几分锐利，冷倦的脸上未有过多表情，只是眉眼阴影下遮住的眸光晦暗不明，深不见底。

静默片刻，只听他波澜不惊地嗯了声算作应答，平淡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漠。

唐修明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挑了挑眉，语气熟稔地问裴霁：“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招呼一声，好歹给你办个接风宴。”

裴霁语气不卑不亢地对唐修明说了句“刚回来”，又轻轻摇头谢过他的好意说不用铺张。

话语里的疏离和距离感，不算明显却也无法忽视，总归是跟从前不一样了，唐修明哂笑两声。

气氛有些微妙，一旁的任嘉敏明白这个年轻人和赵惊鹤以及他身边几位关系匪浅，于是朝裴霁伸出手，露出友好微笑：“你好裴霁，我是任嘉敏。”

裴霁看向她，目光沉沉，简洁明了地回道：“裴霁。”

不知是不是错觉，任嘉敏总觉得裴霁看自己的目光眼含一丝冷意，但转瞬即逝，以至于她无法辨认一二。

一旁始终安静观察的陈维文明显看出裴霁不欲交谈的神色，于是他不太适时地掩嘴轻咳，身体往裴霁那处靠近，胳膊肘挨着胳膊肘：“晚点我们还有约会，时间已经不是很充裕。”

“嗯，”裴霁轻声应答，转而看赵惊鹤一眼，后者视线并未落在他身上，裴霁心口不轻不重地刺了下，缓缓移开目光，扫视一圈对大家说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门童将木门拉开又合上，已经走出会堂的陈维文总觉得后背发凉，回头朝已经什么也看不见的门口悻悻瞥了一眼。

这边会堂内，任嘉敏找借口适时离开，将谈话空间留给他们。

唐修明像是终于憋不住似的，朝赵惊鹤悻悻一笑：“裴霁出个国回来变化不小，人看着沉稳了话也少了，不过从前也少，只是现在更少。”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懒得跟你说话。”霍时谦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唐修明一阵无言转头又继续问赵惊鹤：“他走这么些年就没跟你联系过？赵家也没有？”

唐修明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裴霁当年出国后几乎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消失在他们这个圈子，赵惊鹤不提旁人也不敢提。

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赵惊鹤此刻脸色更晦暗不明，他轻轻抬眸，目光凌厉地在唐修明脸上扫过，并未回答。

唐修明在他的目光中感受到杀气，于是抿紧嘴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