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刻钟,方氏,周木匠和周云慧都从屋里出来了,周云慧眼睛红红的,抱着宋策的大腿不肯撒手,方氏把怀里鼓鼓囊囊的包袱递给宋策,叮嘱道:“策儿,你路上好好照顾自己,家里头不用担心。还有,县学的夫子肯借给你这么多银子,莫要忘了人家的恩德。”
宋策点点头,忙说道:“娘,您且放心,儿子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若我此次有幸金榜题名,定会好好回报夫子。”
方氏擦了擦眼泪,道:“那就好。”
宋策看向一旁的周叔,郑重行了一礼,道:“家中便交给周叔了。”
周木匠忙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扶起宋策,道:“大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就放心考试去吧!”
宋策点点头,又看向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小姑娘,说道:“云慧在家里乖乖的,等哥哥回来,给你带好玩意儿回来。”
周云慧闻言,眼睛红红地抬起头来,小声的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得了宋策的保证,周云慧虽然不舍,但脸上也有了点笑模样。
一家人把宋策送到县城的驿站处,驿站外头有几辆骡车在等着,宋策与车夫商定好价钱,便告别家人,一路朝着金陵而去。
青州县距离金陵路途遥远,相对牛车较快的骡车也要走上七天左右,到达地方渡口,休整两日,再行五天水路,约莫用了半个月,宋策才抵达了金陵城。
宋策前世是个北方人,往日里出行都是飞机或者高铁,他从未在路上耽搁这么久过。这一路上骡车走的还是官道,可再平坦的官路也比不上前世的柏油马路啊!颠簸一路,他的身体早就吃不消了。而等他白着脸颤着腿从船上走下来时,他反复把原身从青州县到金陵城这段记忆看了几遍,得出一个结论,晕船的不是原身,而是他自己。”
强忍不适的身体进入金陵城,宋策找了一家相对城中心偏一些的地方找了家客栈。乡试在即,地处偏远的客栈也挤满了人。
好不容易排到了他,宋策赶紧定了一间普通的单人房间,相对于青州县的价格翻了五倍之多。
在房内一连歇了两日,宋策觉得身体大好了,便在房内温了一上午的书,快到中午的时候,觉得腹中饥饿,于是下楼去大堂准备用些午饭。
刚吃了口面,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宋策回头一看,原来是禹楼。
禹楼笑着打了招呼,说道:“刚才我瞧着身影就眼熟,过来一看,果然是宋兄。看来你我兄弟二人颇为有缘,便是住宿也找了同一家客栈。”
宋策:“禹兄是何时到的金陵?”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从妙锦阁回来以后,这禹楼待他颇为亲热,而且他话也太多了些。在县学的时候就时不时的跟他凑在一处看书习字,让习惯安静的宋策颇觉束手无策。
不过禹楼性子倒是不错,爽朗率直,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禹楼招手跟店小二要了一碗面,开口道:“我是昨日才到的,宋兄你呢?”
“我是前日到的。”
禹楼点点头,笑着说道:“金陵城女子纤美多娇,昨日我初到此地,就有咱们县学的同窗邀我去泉香馆,说是里面的燕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我昨日疲累,便回客栈歇息了。”说着看了宋策一眼,笑道:“宋兄可有此意?不若今日你我兄弟结伴而行?”
宋策挑了挑眉,奇道:“乡试在即,禹兄竟还有那等心思?”
禹楼把手中的折扇一把打开,摇着扇子开口笑道:“夫子有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咱们文人也是如此,一直死读书,脑袋都掉进书袋里,再有才华也是过于板正无趣。见得多了,懂得自然也多了,好文章也就信手拈来了。”
宋策摇了摇头,婉拒道:“临近考试,多读一本书,便多一分把握。禹兄美意我自心领了。”
禹楼点点头,笑吟吟的问道:“宋兄如此推拒,想必心中已有佳人,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了吧。”
宋策闻言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杜宁晚清丽的面容,他轻咳一声,面色也有些不自然,说道:“禹兄玩笑了。”
禹楼点点头,一副我懂的神色,宋策不欲多言,快速吃完面后便回房继续温书去了。
时间很快便到了八月九日这天,宋策早早便从床上起身,简单收拾了一番后,拿着昨晚准备好的考筐,打开房门走下楼,发现楼下禹楼已经收拾妥当,正笑着看着他。
禹楼迎上前来,拱手行礼道:“你我兄弟二人便不多说什么了,宋兄,预祝你此番金榜题名,取得佳绩。”
宋策也拱手回礼道:“承禹兄吉言,在此也祝禹兄此番高中,万事顺意。”
此时外面天还黑着,但贡院大门前的广场上早已排满了人。贡院四周共有两层围墙,上面布满荆棘。每隔五步便有人提灯而立,主牌坊正中的匾额书有“贡院”二字,气势非凡。
乡试一共分为三场,自八月九日始,每场共三天,用时九天六夜整,饶是宋策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也被耗去了不少心神。
从开考那一刻开始,一应考生便被锁在了号舍内,直到考试结束方能被放出来。
号舍内只备有灯火和一些日常用品,水和干粮都要自备,一是为保考生的自身安全,二是考生来自全国各地,饮食习惯多有不同,所以考生一般都自备伙食。
最后一场考完之后,宋策和禹楼一起回到客栈,此时好些读书人也都一道回来了。有那身子不大好,精神不济的,愣是叫书童给一路扶回来的。
禹楼看起来比他精神还好些,虽然憔悴了一点,但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无甚大碍。等进了客栈,禹楼才长舒一口气,道:“总算考完了。”
宋策附和道:“是啊。”
门口机灵的跑堂一直盯着这边,见状忙过来:“秀才公们快请坐,小的这就去烧水来,给秀才公们好好松乏松乏,可要吃些东西?”
宋策点了点头,禹楼也应了,跑堂紧着去厨房招呼,另有那讨巧的说着吉利话:“秀才公们确实该好好吃饱,再足足的睡上一觉,等发了榜,定会榜上有名!”
考试结束后,有的考生不会立时离开,仍旧继续待在此地等待月底放榜结果。二人也是如此,等用过饭食后,各自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屋,清洗过头倒头就睡,二人皆足足睡到次日中午方起。
在紧张的等待中,连一向喜欢游乐的禹楼也安静得很,诸多学子们都数着日子等待发榜。
有那耐不住性子的学子四处打听,问:这次考得可行否?有把握否?宋策含糊道:“顺其自然吧。”
而禹楼就显得乐观的多:“我已尽力,若是不成,日子还长着。”
终于,等到了八月底,乡试发榜了。
一大早,禹楼便叫上宋策去看榜,未成想榜前的学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他们挤了一刻钟,才勉强挤到了榜前。
宋策,乡试第一名,是为解元,禹楼则未在榜单之内。
禹楼叹了口气,似是对自己颇为失望,这是他第二次参加会试,较于宋策这位年方十九且一次就中的少年人,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挫败之感。
罢了罢了,像宋策这样的天才俊秀毕竟少之又少,县学中还有比他年龄大上许多的学子呢!也有人终其一生沉迷乡试,籍籍无名者多了去了。
三年后再战金陵吧!反正他还年轻,日子还长着。
在禹楼胡思乱想的功夫,他就被人从宋策身边挤开,与宋策同一县学的秀才们都围在他身边,恭维之声此起彼伏。
“宋兄果然聪颖过人,头次参加乡试便高中头名,可喜可贺啊!”
“谁说不是呢?宋兄还记得我吗?我就坐在宋兄后桌第二个位置。”
“我也是,乡试真是磨人,眼瞧着宋兄较前几日清瘦不少,不若今晚愚兄做东,厚颜请宋兄喝上一杯。”
应付完这些八面玲珑的学子,宋策拨开人群,一旁的禹楼拱手祝贺道:“恭喜宋兄金榜题名。”
不待宋策说话,禹楼洒然一笑,继续道:“宋兄才学过人,为兄佩服!不过我也决意三年后再战金陵,到时少不了要请宋兄喝上一杯,添添喜气了。”
宋策颔首,对禹楼这样坦然的态度颇有好感,当即拱手回礼道:“届时但凭禹兄安排。”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接下来的这几天,禹楼对这句话有了深切的理解。
繁华富庶如金陵城,他们落脚的客栈得知宋策夺得第一名解元,当即表示免了二人这十几日的房钱,一应饭食用具更是用心无比,只为求宋策为他们客栈题个字儿;金陵城里的大小富商都前来拜见,要把家中金尊玉贵的庶女儿许予宋策做妾室;还有豪奢的地主们拿着房屋地契白白奉送,分文不取。
禹楼眼看着宋策这几日的行为真是颇具古时的君子风骨,面对各方势力的繁华诱惑,他始终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心,十分客气地一一拒绝,便是那娇媚的美人也没多看上一眼。
这让他对宋策的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大有突破之势。
另一边,周家的日子照常过着,而那报喜的衙役骑快马从县里来,径自跑进村之后就随便拦下一名乡亲问路。
巧的是,这乡亲不是别人,正是上次送宋策进县城的周二叔。
周二叔给衙役指明方向,笑着问道:“请问差老爷是作何而来?”
那衙役也是个好说话的,回道:“你们村里有人中举了,我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报喜。”
周二叔闻言一喜,忙继续问道:“好!我陈家村竟然也出了个举人老爷!不知是……”
“是宋策老爷!”衙役不等他说完,快速说了句就打马而去。毕竟他有公务在身,实在不能跟一个乡民在此多多寒暄。
“宋策老爷?是策儿哥?”
周二叔猛地一拍大腿,忙回家去报信儿了。
等衙役到了周家门前,此时在田里劳作的人见状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三三两两的凑过来,嘴里小声说着话。
“她三姐,这是咋回事?”
“能咋回事?许是老周家有人犯事了?”一个穿着玫红小袄的妇人嬉笑道。
“无知妇人!不得乱讲!是宋策老爷中举了!咱们整个青州县只有三人考中,宋策老爷便是头名解元!”那衙役呵斥道。
“头名!我的天老爷,那往后就不是秀才公,而是举人老爷了?”一个中年汉子失声喊道。
“那可不!策小子有出息!我打小就见这小子脑子好使!”一个老翁应和道。
“他五爷,现在可不兴喊什么策小子!咱们得喊举人老爷了!”
衙役也没太摆谱,毕竟这可是举人老爷的父老乡亲,往后还得是客客气气的。这时候方氏和周木匠领着周云慧出门来,周木匠多少见过些世面,同衙役客气寒暄了起来。那衙役也有心留个好印象,言明县令大人等他复命,周木匠连忙应了,从怀里掏出一角银子塞给了衙役。说不值当多少钱,还请吃上一顿见见喜,衙役奉承了几句,这才笑着收了。
乡亲里道的,有那与周家走得近的人家,脚程极快的回了家,拎了些鸡蛋,母鸡以及不常见的山货等,就算有那与周家不对付的,此刻也不得不违心拱手道喜,言说以后请多多照顾,周二叔是最早得信的人,他早早从家里拎了些稀罕的甜糖过来,以贺宋策高中。
车举人了 马上要抱晚归啦[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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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