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谈点了点头,才继续道:“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说着亲自为宋策倒了一杯酒,“宋兄,请!”
宋策:“……”要不怎么说读书人斯文呢,整人的办法都这么枯燥且无趣。让他想想,是想把他灌醉了然后找个貌美的良家女送到自己床上然后坏他名声吗?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宋策点点头,一饮而尽。然后做出不胜酒力的模样扶了扶额头。碧霜见状,给宋策倒了一杯冷茶端到他身前。
赵维和陈昊仁快速对视了一眼,后者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陈昊仁站起身来,笑吟吟道:“碧霜姑娘,该到我了。”
碧霜脸色羞红欲滴,忙双手奉上签筒,陈昊仁随意看了下木签,是“月”签。
陈昊仁拿着手中的木签晃了晃,笑道:“真是个好签,月落鸡啼霜满天。”说着顿了顿,继续道:“明明是乌,我为何云鸡呢?只因“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是吧?宋兄。”
宋策像是没听懂其中暗藏的讥讽一般,笑道:“陈兄言之有理。”
陈昊仁:“……”
明明宋策没说什么,这句话也是笑着跟他说的,但就让陈昊仁觉得颇为堵心。想发作吧,又与自己往日所推崇的君子之风不符,陈昊仁狠狠地扯了一把自己的袖子,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看正在弹琴的秋晴姑娘。
至少眼不见为净。
赵维见气氛有些僵了下来,赶忙开口说道:“陈兄,你还没说这杯酒该谁饮下呢?”
陈昊仁瞥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红的宋策,不冷不热的说道:“宋兄,请吧!”说着看了赵维一眼。
赵维领会其意,端起一旁的酒壶,拇指微微一动,亲自为宋策斟酒:“宋兄真是雅量。请!”
宋策一直在小心注意着酒席上的动静,赵维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将酒杯拿起来,看了一眼却没有喝下去,又把酒杯放回了桌子上。
陈昊仁本就有些紧张,见状后不由得坐的更直了一些,故作不解道:“宋兄,这是何意?”
宋策微微一笑,直笑的陈昊仁有些发毛,他朝着在座的几人说道:“诸位,看到赵兄躬身亲自为在下倒酒,不由得让我想起一件往事。”
宋策的眼神透着怀念和感动,让在座的众人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宋兄,到底是何事啊?”禹楼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捏了一块糕点,问道。
宋策又端起眼前的酒杯,轻声道:“诸位以为,此酒如何?”
孙谈道:“入口柔和又不失回味,好酒。”
宋策摇了摇头,道:“我却觉得,此酒比不上咱们青州县的自酿米酒。”
众人闻言都笑出了声,就连板着脸的陈昊仁都放松了些,讽道:“那算什么好酒?宋兄言过其实了。”
“非也,非也。”听到宋策反驳自己,陈昊仁也没生气,反而觉得他不愧是小地方的村子里出身的,没见过什么世面,跟他计较什么?
“我初来青州县求学,正值隆冬,且家中清贫,没有多余的银钱用来买衣御寒。在县学食舍用饭的时候,赵兄见我冷的发抖,便把他为数不多的酒水匀了我半碗,对我说:不是什么好酒,兄弟莫要嫌弃,用来暖身尽够了。”
宋策说完,端起酒杯,接着语含深情的说道:“所以我想用这杯酒,敬赵兄一杯。也是自那天之后,世间万般好酒,皆不如那日赵兄送我的半碗自酿米酒。”
宋策含笑看着赵维,眼神恳切,眼尾微红,像是在心中酝酿许久,才于今日借着酒劲儿倾吐而出。
赵维也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让宋策这个恃才傲物的才子记挂了这么久。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微含哽咽:“不过小事一桩,宋兄不必放在心上。”说完一把夺过宋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陈昊仁:“……”
他觉得胸口更堵得慌了,看着脸色通红,站都站不稳却在傻笑的赵维,有气无力道:“赵兄的酒量还是如此之差,一杯就醉。”说着上前扶住赵维,一想到自己花十两银子买的欢金散就这么没了,他就忍不住瞪了宋策一眼:“既然赵兄已经醉了,今日咱们就先散了吧,改日再聚。”
一旁的碧霜也被如此重情重义的宋策感动的双眸含泪,见众人有散场的意思,她连忙上前一步,扯住宋策的袖子对他含羞道:“宋公子,不知您过后是否得空?奴家想请公子去雅房一叙,前月奴家偶得一本前朝的孤本古籍,想请公子一同鉴赏。”
陈昊仁更气了,瞧瞧!这还是良女呢!看见男人就不知羞耻的倒贴上来!还贴的是宋策那个伪君子!什么眼光啊!陈昊仁气得拖着赵维往前走了两步,犹不解气,阴阳怪气道:“碧霜姑娘的一片情意,宋兄还是别辜负的好。”
宋策微笑道:“多谢陈兄提点。”
提点个屁!
孙谈上前帮陈昊仁一同扶住赵维,而禹楼也站起身来,拍了拍宋策肩膀,咧嘴笑道:“宋兄好文采,改日我定要请教一二。”
宋策拱手回礼。
碧霜见宋策还没走,有些羞怯地揪了揪手帕,还没等她说什么,宋策便躬身对她行礼道:“多谢姑娘抬爱,只是我心中已有心仪之人,故而姑娘邀约,在下无法应允。”
听到这话,本来在一心弹琴的秋晴姑娘也停了下来。
碧霜抬起头,强笑道:“宋公子哪里的话,奴家这样的身份,本就是心存痴念了。”
宋策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道:“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只是我心有所属。”说完微微颔首,走了出去。
秋晴见碧霜还在痴痴地望着宋策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上前拉住她的手,轻声道:“碧霜妹妹,那等人物,不是我等可以留的住的,你……莫要难过才是。”
碧霜点点头,双眸微红,道:“姐姐说的是,是我魔障了。”秋晴见状,拿出丝帕子轻轻为碧霜拭泪,长长叹了口气。
宋策从妙锦阁里走出来,他没注意到,街边一家糕点铺子旁站着一个穿着丫鬟装的小姑娘,正愣愣的盯着他看。
桃儿匆匆接过伙计包好的糕点,快步朝着跟宋策相反的方向跑去。
杜宁晚正靠在矮榻上绣花样子,桃儿双眼通红从外间跑进屋来,不忘回身把门关好,小声哭道:“姑娘!不好了!刚才奴婢去给您在五味斋买杏仁酥,瞧见……”
杜宁晚放下绣绷,安抚道:“你瞧见什么了?慢慢说,别急。”
“奴婢瞧见宋公子从妙锦阁里出来了!”
杜宁晚身子微微一僵,半响都没出声,桃儿恨恨道:“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跟那些寻常风流的读书人也没什么区别,亏得老爷还对他那般欣赏推崇!”
杜宁晚闭上眼,“桃儿,你下去吧,我想静静。”
桃儿跺跺脚:“姑娘!你倒是想想法子啊!照这么下去,老爷定会……”
“下去吧!”
桃儿无法,只得躬身行礼:“是,姑娘。”
等杜知源从县衙下了值,见花厅里女儿已经命人摆好饭食,心下熨帖。
“晚儿。”
“爹。”杜宁晚忙起身行礼,问道:“前两日爹才染了风寒,今日便这般劳累,您不心疼自己的身子,我还心疼呢!”说着舀了一碗汤端到杜知源面前,柔声道:“爹尝尝,女儿特意为您下厨做的。”
杜知源端起汤喝了一口,连连道:“好喝!好喝!不过晚儿啊,往后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别累着你了。”
杜宁晚颇有些无奈的道:“爹,瞧您说的,做这么点小事儿,哪至于累着了。”
杜知源夹了几口菜,见杜宁晚双眉微蹙,夹了一块胡瓜(黄瓜)放进了碗里。
他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索性放下筷子,开口问道:“晚儿,你是不是有事要跟爹说?”
杜宁晚“啊”了一声,小声道:“爹,我没有……”
“你往日里不喜食胡瓜。跟为父说说,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见父亲如此温声浅语,杜宁晚挺直了脊背,犹豫半晌,到底问出了声:“爹,那宋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杜知源心念微动,他想了想,郑重的说道:“宋策是个好孩子,才貌出色,谦逊有礼,志向远大,不拘泥于旧俗,也重情义,绝非池中之物。”
见女儿脸上神色未变,杜知源又笑道:“此子曾放言,此生不行纳妾之事,时人重诺,故而品行方面我倒不曾担忧。”
杜宁晚点了点头。
杜知源倒了一杯酒,浅浅饮了一口,接着说道:“晚儿为何如此相问?”
杜宁晚抿了抿唇,说道:“只是有些疑惑罢了。爹觉得,此人可称得上君子?”
杜知源点头:“自然。”
杜宁晚点了点头,稍稍放下了心。父亲看人的眼光,一向极准。
饭毕,杜知源把桃儿叫到书房,开口问道:“小姐今日怎么了?”
见到老爷这般严肃,桃儿忙行礼道:“老爷,今日婢子去街上给小姐买糕点,正好瞧见那宋秀才从妙锦阁里出来了!婢子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又不想小姐蒙在鼓里,如今瞧见了,总比往后小姐嫁过……”
“慎言!”杜知源猛地起身,当即制止了桃儿未说出口的话。“此等有碍小姐闺誉的话,也是你一个小小丫头随意编排的?”
桃儿吓得一抖,也知晓自己在老爷面前失言了,忙跪下身来,叠声认罪。
杜知源让她起身,说道:“你既在小姐跟前服侍,就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往后若你再遇到此类事情,直接传话给老爷我就好。今日老爷找你问的这番话,你出了这个门,便要烂在肚子里,可不许再传到小姐耳朵里面去了,知道了吗?”
“是,老爷。”桃儿乖巧的应下了。
挥挥手让桃儿下去以后,杜知源饱蘸笔墨,在宣纸上写下“德行”二字,端视良久,脸上露出沉重的神色。
车蔫坏蔫坏的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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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