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第一个粉丝 第5章 回忆

赵立鸣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他这次确实是着急了。以前吵架，孟远洋从来没离开过欧洲，顶多就是去英国找他那个弟弟玩几天，每次都是过了几天，两个人又和好了，从没像这次一样，收拾好了全部行李就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她前脚刚走，赵立鸣就立刻买了机票跟过来。一路上他思绪万千，从头到尾都在复盘这段感情，仔细一想，也许从一开始，孟远洋就没有留在法国的打算，她的作品全都充满着中国元素，她的饮食习惯始终没有融入法国，她从来没有提出在法国买房，她在法国的时候就和中国的朋友创办工作室，她真的好像是做好了随时离开法国，并且放弃这段感情的准备。

一想到这儿，赵立鸣忍不住悲伤起来。他关于未来的计划里一直是有她的，他想和她留在法国生活，买房，结婚，工作，生儿育女，把父母也接来，一起去西西里岛度假，去雷克雅未克看极光，去挪威滑雪。可是她的未来计划里好像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过道里冷风阵阵，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灯忽然亮了，那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出电梯。赵立鸣从她脸上只看到喜悦和欢乐。

不过那笑容很快很快消失了。

因为孟远洋一看到他，就知道他这些天一定不太好过，舟车劳顿，胡子拉碴，眼神涣散，一米八的大个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歪在那儿，她想，究竟还是他爱她多一些吧，一想到两人即将真正的分开，而且还是自己主动提出的，孟远洋有些心疼。

“姐夫，你也来了。这么想我姐呢！”陈宥维上前给他一个拥抱，“真没想到咱们三个又在中国聚上了！”

赵立鸣勉强对他笑笑，“老弟又长帅了。”

“赶快进来吧。好冷。”孟远洋开门，也不知道他在楼道里站了多久，这座公寓楼的楼道里有好几扇窗户，四面透风，他怎么不给她打电话就站在这儿干等呢。

一进门儿，陈宥维就给自己安排起房间了，这是套两房两厅一卫一厨的公寓，孟远洋已经住了大的那间卧室，陈宥维就去了小的那间，收拾好衣物就嚷嚷着先去洗澡。其实他也看出来姐姐姐夫俩人气氛不对，只好借口先回避一下。

赵立鸣坐在沙发上，递过来一个纸袋子，“给你带了黄油曲奇。”

这是孟远洋在法国最爱吃的零食，就在她和赵立鸣住的公寓楼下的一家面包店买的，店主是一对夫妻，她曾经说过，这真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曲奇！赵立鸣买了机票立刻去楼下买曲奇，结果已经卖完了。他预付了一笔钱恳求店主再烤一批，然后跨越千里专门给她带过来。

孟远洋坐在茶几旁边的蒲团上，拿起一个细嚼慢咽，她不想再兜兜转转，直截了当地说个明白：“我这次回国就不走了，你也想清楚了吧？”

赵立鸣的心逐渐清明起来，缓缓说道，“等春天入职千禧集团，再工作一两年，攒够了钱，买个小房子，就把我爸妈接过去。”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空气中凝结了有点冰冷的气息。孟远洋不敢看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做的没错，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赵立鸣眼神里藏着悲伤，质问她：“所以呢，我们应该就此分手是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了？”

孟远洋沉默，不知该怎么表达能减少对他的伤害，一开始她是想过要劝他回国，可是当他拿到千禧集团的offer时便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她确实比他早知道有这一天

她始终不敢和他对视，赵立鸣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真的是悲从中来，声音也有些哽咽， “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一天，我想和你结婚，远洋，你知道我有多认真。”

过去的日日夜夜在他眼前浮现，那些甜蜜的日子他真的希望可以持续要永远。

“我也是认真的，我也想过和你结婚！从一开始就想过！”孟远洋终于直视他的眼睛，“ 可是我们都越来越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你没有做错，我也没错！”她的声音抬高了几分，又很快弱了下去：“有时候事情就是很难两全。”

孟远洋劝道：“为什么不洒脱一点呢？”

“洒脱？” 赵立鸣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你为什么如此清醒决断呢。。”

她一点点不舍都没有，说走就走，为什么她就可以这么洒脱？！赵立鸣忽然感觉并不是伤心两人要分手，而是伤心孟远洋对他们的感情太无所谓。

他红了眼睛：“你为什么从来不劝我跟你走，不求我，也不挽留我，每次吵架都是我求你留在法国，我从来都是那个可以轻易放弃的存在吗。”

孟远洋反问他： “难道我求你，你就会放下一切，放弃千禧集团，放弃你的建筑梦跟我回国吗？”

“我了解你，你不会的，何必白费力气，徒增不快。我只想过好每一天。”

“我们就此分手吧，立鸣。”

赵立鸣哭了，孟远洋上去双手捧起他的脸，抹去他的眼泪，“对不起。”

是的，她现在真的是个无比清醒决断的人了，在她下定决心要回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分手的打算，后来的每一天都是她在尽情创造更美好的回忆和体验而已。没错，是那个人教会她的，她已经不再为感情所困，只是尽情活在当下。

赵立鸣终于看清楚了这段感情，两个原本相爱的人携手同行，时间推移，人生方向有变，互相告别，再各自踏入新征程，一个坦然释怀，一个悲痛不舍。

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比女人还恋爱脑。这可是他的初恋！他学会了爱，可是还没学会该如何放手。

赵立鸣靠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慢慢止住了哭泣，“我能在这里住几天吗，下周再走。”

孟远洋还是心软了，随他吧，就当是好聚好散了，毕竟感情还是有的，多给他一点点时间吧。

陈宥维慢吞吞地洗完澡，出来看见两个人气氛还是不太对，赵立鸣立在客厅落地窗边一语不发，孟远洋在厨房整理冰箱。

“姐夫，你们没事儿吧。”陈宥维还是选择先问问赵立鸣。毕竟不常见到。

“还叫姐夫呐，我们分手了。”赵立鸣已经恢复了平静。

陈宥维腹诽：我姐这好家伙，刚饭桌上见完前男友，这会儿又和现男友闹分手，感情很忙碌啊。

“那咱俩以后可就是好哥们了呗！”陈宥维没太当回事儿，不过他真的也挺喜欢这个姐夫，随手搭着他的肩膀说，“ 以后你去英国可记得找我玩儿啊！”

孟远洋催他早些睡觉，明后几天还要去陈叔叔那边再见见几个亲戚，陈宥维不乐意地应声儿，“行行行，你们聊。”

赵立鸣确实累了，这几天他几乎没睡几个小时，他洗完澡躺下时，几乎马上要睡着。他的心现在已经松弛了下来，这一年来来回回拉扯了这么多次，他终于接受了要分手的事情。伤痛在所难免，只能靠时间来治愈。

孟远洋像过去两三年一样，静静躺在他身边，他闭着眼睛的时候，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描出他的轮廓。描出他还红肿着的眼眶。

她的心里隐隐不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决绝了？就像当初江屿舟那样，说分手就立刻消失，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呢？

似睡非睡地躺了一个小时，赵立鸣已经入梦，孟远洋静静起来，赤脚来到客厅，端了一杯水，又捏了一块曲奇，立在落地窗前细细品尝，以后可能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曲奇了。

乌云遮天，不见月色，外面黑沉沉的一片。

楼下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影突然晃了一下，原本是侧靠在车边，现在站得笔直和孟远洋面对面，一个在7楼，一个在地面停车位。孟远洋的心快速跳了起来。

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心跳总是比她先认出那个人。

江屿舟已经在楼下好久了，他看见陈宥维和赵立鸣立在窗边说话，他看见赵立鸣回卧室拉上窗帘，此刻他又看见了孟远洋，即便她的客厅没有开灯，只是一团人影。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其实灵魂早已经波涛汹涌。

孟远洋才平复的心情又震动起来，这回国才两三天，他已经在眼前出现了四次，究竟是想怎样！等下他千千万万的老婆粉女友粉过来把她手撕了可怎么办！

拜托，他昨晚不是说没有后悔分手吗？

现在整的这么情深意切的是要怎么样！

孟远洋不知道要不要下楼把他赶走，犹犹豫豫中，她仿佛看见无尽的时间碎片从眼前剥落，一连两天好几次见到这张脸，封尘已久的记忆怎么都压不住了。

那时候她已经在一次次等待中偶遇了江屿舟七八回了，他会在她端来热乎乎的麻辣烫之后抬头对她说谢谢，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每次看得孟远洋心跳都漏了一拍。可就是这样，她还是不敢主动搭话，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你去问啊，问了不就知道了吗，蠢女人。要是我早就上去了！”颜轻云不停地给她出主意，鼓励她，她就是不敢动。

孟远洋百无聊赖地在颜轻云家里陪她翻来覆去地看一部古装剧，正是大二的暑假，那天她在小姨店里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江屿舟，只好垂头丧气地去找这个好闺蜜

“他万一拒绝我呢，万一他有女朋友呢。”孟远洋焦虑起来。

“一句话都没说上，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再不行动，人家过几天不来了，我看你咋整。”颜轻云嘲讽她。

“可是。。可是。。。”孟远洋一想到自己要主动去搭讪还是有些羞涩。

突然电视上闪过一个画面，孟远洋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儿来，激动地差点脑溢血，她指着电视屏幕 “啊！！他！！啊！！！就是他！！！！！！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

什么啊，颜轻云一脸懵，孟远洋抢过遥控器赶紧后退回去，定格画面，一副古装扮相的公子哥儿出现在电视机上。

“就是他，我找到他了！！！！！！！” 孟远洋疯狂摇晃颜轻云。整个人陷入了癫狂状。

“你是说你在麻辣烫店里遇见的帅哥就是这个？”颜轻云瞪大双眼。“他原来是个演员啊，可是整部剧他几乎就没有台词，演得是男主的表弟还是什么的，好像整部剧就出现了两三次，加起来都没有一分钟。”

孟远洋手都控制不住地抖动，翻到片尾最后的演职员表里仔细查看，终于在最后两行里找到了他的名字。

张衡表弟饰演者-江屿舟。他甚至在这部剧中都没有名字。只是张衡表弟。

孟远洋从此把这三个字刻进了心里。她开始顺藤摸瓜地在网上查找江屿舟的各种资料，奈何他拍过的戏实在太少，能出现在最后演职员表里的剧只找到三个，总共加起来都没有五分钟。可就是这五分钟，她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地看。

她继续每天去小姨店里帮忙，只是为了等他，可后来他竟然一个多月都没出现了，孟远洋急了，可大三已经开学了，她只能老老实实上课，然后放学或者周末再去等他，她已经把那五分钟倒背如流，还临时抱佛脚自学了一个剪辑，在追星达人颜轻云的指导下，剪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物料，起名《不是，哥，怎么硬帅啊》。存在手机里。

一直等到国庆节之后，孟远洋感慨自己的恋情才刚开始就要结束的时候，江屿舟终于又出现在小姨的麻辣烫店里。孟远洋吓得再也不敢错过这个机会，鼓足了勇气上前，

“江屿舟，我看过你拍的戏，你演得很好。我已经是你的粉丝了。”

江屿舟惊讶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一脸高兴又害羞的表情，“真的吗，你看过我拍的戏？可我大部分戏都是群众演员啊。。”

孟远洋超级认真，“你在《花好人间》里面扮演张衡的表弟，在《月满西楼》里面扮演三公子的书童，在《华枫传》里扮演一个小摊贩。”

江屿舟看她认真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我跑龙套还不到一年，居然这么快就有粉丝了。”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个漫长的秋天，认识了，孟远洋拿出了她精心剪辑的那段物料，加了他的微信，发给他看。江屿舟感动又认真地说，“谢谢你。”

孟远洋为这样一双眼睛沉醉。

当晚，她就收到了江屿舟在微信上发来的一长段文字，全都是表示感谢的文字。

后来，在颜轻云的指导下，孟远洋给江屿舟建立了专属贴吧，话题，还把那些少的可怜的素材翻来覆去剪出好几个花样，配上不同风格的文案，自己盖楼，竟然还搞得像模像，她自以为一点儿都不比那些大明星的差。

这个秋天，两人一直保持频繁的联系，一个周末，江屿舟拍完了一个平面广告，提出来学校找她，

孟远洋永远记得那天一接到他的消息，就兴奋地开始在宿舍慌慌张张挑选衣服，最后还是集齐了全宿舍人的核心装备才放心出了门，颜轻云的新款斜跨包，王迪最爱的雾面口红，孙亚菲一个月都舍不得用一次的迪奥香水，还有她新买的牛仔外套。

孟远洋记得那天他一直聊起电影，

她侧过头看他说话，然后接过话题，“我也喜欢看电影，最近喜欢《和summer的500天》”

聊起电影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总闪烁着光芒，他说好的电影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电影里的每一个镜头都是另一种语言和艺术。它不同于小说，文学作品，镜头语言能表达出来的东西更加震撼而直观。

孟远洋问他， “所以，你想成为导演，对吗，拍出自己的作品。”

江屿舟点点头，“我想自编自拍自导，创造出完全属于自己的作品，”可是他又有点失落：“我现在做的事情，却还差得远呢。”

孟远洋说，“怎么会呢，你是影视学院毕业的，学的也是相关专业，现在也在拍戏，你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只要坚持走下去就可以啦！”

江屿舟笑了，“你还没有离开校园，看的出来也没有遭受过生活和社会的毒打，不过你说的话我真的很爱听。”

他说：“鼓励倾听和陪伴，我真的很少拥有。”

“我现在郑重地通知你，”孟远洋假装严肃又莞尔一笑：“那你以后可以经常拥有了。”

江屿舟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一样。

两个人在学校兜兜转转，一起吃了宵夜，孟远洋终于要送他离开。江屿舟坐上了公交车，站在在下车位的窗边，一个在车上，一个在地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对方，就像八年后的今天一样。

只是彼时和此时两个人怀着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彼时的他被她的热情和纯真打动，有了朦朦的心动，彼时的她怀着纯真的爱意和希望，企盼他会爱上自己。

而此时的他深陷在分手后的悲痛久久不能自拔，她却已经跨过低谷，永远将过去的一切清空。

孟远洋看了看时钟，已经快1点了，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究竟想干什么，如果是想复合吗，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她离开了落地窗，回到卧室，赵立鸣安静极了，一点呼吸声都没有。孟远洋轻轻躺下，可心里却好像有一团浆糊一样，堵得人难受。

江屿舟看到她离开了，眼神难掩失落，这个公寓地址是刚才散场的时候孟远洋和孟捷聊天无意间说起的，江屿舟记在心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黑神差地来到这里，好在这个小区只有三栋楼，他饶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具体楼层，因为孟远洋在卧室窗户边放置了一个很大的龙猫毛绒玩具，这个龙猫她从中国带到法国，又从法国带回中国，

这是颜轻云在大一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还留着，她真的是个念旧又重感情的人吧，可是对他呢？江屿舟心中酸痛，垂下头，又湿又冷的空气裹在他身上，他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一点着凉。

他也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孟远洋鼓起勇气和她打招呼的那一天，给他发送《不是 ，哥，怎么硬帅啊。》的那一天。他回到家里，当时那个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在影视城附近城中村的小单间里，他反反复复地看那段视频，几乎快要流泪。短短的不到五分钟的画面是他过去一整年的努力，更是他踏上梦想的第一步，可有一个人居然帮她认真记录下来了，

那是江屿舟从影视学院毕业之后的第一年，他没什么资源，家庭也一般，老实又木讷，认真又爱认死理，在这个圈子里不太会来事儿，虽然长得帅，但娱乐圈里还缺长得帅的吗？显然不。他老老实实去各种试镜，尽量混个脸熟，偶尔有戏拍，经常没戏拍，他也愿意做群众演员，接一些小广告中的小背景角色，勉强混了个温饱。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认真看他拍过的戏，哪怕只是一些一闪而过的镜头。

这不是很正常吗，透明的龙套小人物哪里会有人关注和在意呢，江屿舟也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不知道路在何方，可是那天，他知道，起码有一个人在关注他，赞赏他！他真的有一个粉丝了！

第一个粉丝带给他的感动和力量延绵不绝地支持着他走到今天。

即使他们后来分开了六年。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他在冷风中等待着，像是一尊雕像。

一楼电梯厅里的灯突然亮了，最外面的门禁也开了

江屿舟看着那扇打开的门，心里冒出一丝欢喜。

孟远洋裹着大衣气冲冲地下来。她径直走到他面前，眼神凌厉，态度强硬，“要么你自己离开，要么我现在给你拍几张照片发网上叫你的粉丝们来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