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末,周末看不见楚叙池,但能来南城看望妈妈。
南城比较暖和,陈言清脱了外套,穿一件深蓝色圆领毛衣站在一棵常青树下,日光明媚,他微眯着眼,侧面看去,好像是在笑,他冲住院部门口招招手。
推着轮椅走出来的袁阿姨第一眼就在人来人往中,看见了陈言清,她微笑冲陈言清示意之后,低头对坐在轮椅上的陈言清妈妈说:“言清长得真好看,你找到言清了吗?”
“找到了!言清!”
隔老远,陈言清都听见了妈妈欢快的声音,但每次看着妈妈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死去的爸爸,不过现在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也更是不能在妈妈面前提。
袁阿姨一路跟妈妈说着话,推着妈妈走了过来。轮椅把手被陈言清握住时,他看向仰脸晒太阳的妈妈,同时听见袁阿姨说:“你妈妈还记得圣诞节呢。”
“圣诞节。”陈言清微笑,“是这个月月尾么?好像快到了。”
“你那天要是来的话,她肯定会很开心的。”袁阿姨低头浅笑,“前几天我推她出来晒太阳,她看见一个小女孩戴了红色围巾,还戴了一个圣诞帽子,她特别喜欢,要跟着人去摸,小女孩的妈妈说‘快低头让阿姨摸摸’的时候,她却又不摸了。我们猜测,她在那一刻是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子,所以有点不满意阿姨这个称呼吧。”
陈言清十分触动,说:“我现在就去买。”
袁阿姨笑着说:“圣诞节那天更好呢,她记住了那个日子。”
陈言清心里的涌流渐渐被压下:“好。”
袁阿姨有事先离开,陈言清把轮椅固定好,让妈妈就坐在树下晒太阳,他自己坐在轮椅的后方,妈妈一直闭眼仰着脸,陈言清抬头望,头顶的树枝交错,细闻有清香,他本来想跟妈妈说话,但看见妈妈如此平静,就忍住了。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陈言清拿出来看,是楚叙池发来的消息。
“在干什么?今天天气不错。”
陈言清笑笑,点开照相机拍了一张满屏树枝的照片发给他,他问:“在哪儿?”
陈言清说:“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我能去吗?”楚叙池问。
陈言清一下愣住了,刚才因为心情好,竟然还跟楚叙池聊起来了,他现在只好回复:“不能。”
楚叙池便一直没有再发消息过来,陈言清好几次拿起手机看,打算发个表情包中和生硬的语气,但是又觉得很突兀,索性不管了。
在南城过了个温暖的周末,周一回到垣城大学的陈言清在课堂上打了一个喷嚏。
郭同之用觉得蹊跷的语气问:“这个周末天气挺好的,你们南城岂不是天气更好?那你怎么都还像是感冒了?”
“今天早上出门之后穿的外套,可能是被风吹了一下吧,喝点热水就好了。”陈言清的视线放在笔记本上。
郭同之索然无味的说:“最近好无聊啊,一点乐子都没有,就连八卦也没什么,诶陈言清,你圣诞节做什么?”
陈言清一边记笔记一边回:“圣诞节要回南城。”
“那我就孤家寡人了呗。”郭同之趴在桌上,拿笔在草稿纸上画线条,“要不然我邀请小蛋糕社团里的社长出去?”
“他不是只是个顶替社长的大叔么?”陈言清皱了一下眉。
“他之前是在这儿毕业的,学校里所有的蛋糕店都是他的啊,你不知道吗?”
陈言清摇摇头,问:“他多大?”
“应该30?”
“好大。”陈言清说。
郭同之笑了:“你说什么呢?所以我要不要邀请?”
“你喜欢就邀请。”陈言清记笔记的手忽然顿住,好像是想到了什么。
郭同之问:“怎么了?”
陈言清再次摇头。
下午的课结束,陈言清走出教学楼,放慢脚步去看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的人,不是楚叙池,他心里好失落,拿出手机点开跟楚叙池的对话框,对话还停在前两天,最后一句是陈言清说的“不能。”
“不能,不能,不能。”陈言清一路上换了很多种语气来说这两个字。
走出校门,他正想着随便找家面馆吃面,夜色里,楚叙池的身影猛然闯进视线,他呼吸一顿。
楚叙池倚靠车头看向他这边,眼神光又深又浓的,漆黑的他与漆黑的夜,被发丝遮住的眼角光都在朝他甩钩子。
楚叙池站在那儿好像很久了,直起身子的时候,陈言清看见他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手,红了一圈。
“陈言清。”楚叙池刚直起身子就喊他,好像怕他走了。
陈言清朝他走几步,问:“怎么了?”其实心里很期待楚叙池接下来的话。
楚叙池盯着他沉默了几秒,眼睛闪啊闪的,终于说:“既然这么巧遇上了,不如一起去吃个晚饭。”
陈言清纳闷,这看起来不像是巧遇吧。
楚叙池不知道陈言清的忽然皱眉思索是在想这个,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冷不丁看见刚走出校门的胡嫣儿,于是说:“我跟你,还有胡嫣儿。”
陈言清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与一脸莫名其妙的胡嫣儿对上眼,胡嫣儿也回头看了圈,面色更加疑惑了。
冷风中,楚叙池叹了口气,他眨眼看向陈言清,心想,这下应该不会被拒绝了吧。
胡嫣儿说要吃面,其实也有私心,上次楚叙池跟李世来她家吃饭,送的礼品很贵重,所以这回她不好意思说出高档餐厅的名字。
陈言清跟胡嫣儿一起坐在后座,胡嫣儿觉得他是个孬种,一路上发了很多条信息嘲笑他。
陈言清不去看后视镜,怕对上楚叙池的目光,楚叙池看见街边有一家比较大的重庆面馆,问:“吃这家可以吗?”
胡嫣儿立即笑着说:“可以可以,本来也不是特别饿,我减肥。”
楚叙池说:“你不需要减肥。”
“真的?”胡嫣儿反问。
楚叙池“嗯”了声。胡嫣儿可开心了,冲陈言清笑了笑。
进了面馆之后,陈言清又跟胡嫣儿坐一边,胡嫣儿笑着看向陈言清,但心里还在骂陈言清是个胆小鬼。
对面的楚叙池问他们吃什么,他们异口同声:“招牌重庆小面。”
楚叙池起了身又淡声问:“要辣么?”
“中辣。”陈言清跟胡嫣儿一起说。
楚叙池垂下目光转过了身,好像还挺落寞。
胡嫣儿察觉出楚叙池的情绪跟陈言清的不自然,趁楚叙池去点单了,她低声问:“陈言清,你不会还没跟学长解释我们其实是发小吧?”
“没机会。”陈言清看向楚叙池的背影。
“那我今天就帮你说!”胡嫣儿刚起身,就被陈言清拉坐下了。
好像是听见他们的动静,楚叙池侧身回头,陈言清看向了他,而胡嫣儿正愤恨敲着手机。
陈言清的视线落到楚叙池的领口,黑色大衣里是一件不同质地的深黑衬衫,领口开着,也就露出最里面那件半高领柔黑色打底衫,双层项链就戴在半高领外,一闪一闪的。
楚叙池走过来,大衣边侧的弧度翩飞,露出他劲窄的腰身,还没走几步就到了,他坐下的时候,陈言清的手机还在震动个不停,楚叙池看了眼狂发信息的胡嫣儿,目光凉凉的。
陈言清忽然不想再把这误会加深,于是手指伸入口袋,悄悄设置了静音。
胡嫣儿一吃完面就要先走,说是约了人逛街,她起身挥手时,楚叙池问:“陈言清,你不一起去吗?”
陈言清摇头。饭桌上就剩他们两个人面面相望,陈言清擦好嘴也起身:“多谢学长款待,我先走了,还要去兼职。”
似乎有什么话已到了嘴边但却没被楚叙池说出来,陈言清停步等着他,楚叙池起身看着他问:“要不要我送你?”尾音的问号被他的语气体现的很明显,听起来很礼貌。
陈言清笑着摇头:“就在附近,估计一上车就要到了吧。”
楚叙池也想起来那酒吧的位置,点了一下头。
走到店外,陈言清问:“学长今晚去酒吧么?”
楚叙池没有立即回话,陈言清看向他侧脸,他微微低着头,眉目间露出斟酌之色,风吹着他的额发,他的眉骨突出得很潇洒。
“今晚不去了。”楚叙池说,语气不那么轻快,也没有特别沉重。
陈言清点头说:“那我先走了。”
“你还要卖酒到什么时候?”在他要走的时候楚叙池扯住了他的袖口。
陈言清心想,这样的楚叙池才像是楚叙池,陈言清回头,凭着他刚才有些冰冷的语气去观察他脸上的情绪,果然眉皱起来,很不爽快的样子。
陈言清说:“学长,我现在已经不卖酒了,酒吧有了个全职的推销酒水的员工。”
楚叙池“嗯”一声,松开他的衣袖,看着他的背影,楚叙池舒了口气,刚才陈言清那么温柔的态度,那么温和的口吻,真是让人受不了。他在冷风中站了会儿,让冷风浇灌他内心的火热,但在外人看来,他是个站在街边的冰块脸。
当晚楚叙池又做了关于陈言清的春梦,他从卫生间出来后还是觉得很不得劲,拿过手机想给陈言清打电话的时候看着时间愣住了,才五点。
第二天下午的课结束,陈言清走出教学楼,没在贩卖机那儿看见楚叙池的身影,陈言清走到校门口,也没找到楚叙池的车跟人影,他甚至还在冷风中等了会儿。
第三天同样如此,没有楚叙池的身影。陈言清边走边回胡嫣儿的信息,胡嫣儿直接打来电话问他:“你什么意思啊?不会又要我去当你们的电灯泡吧?”
“不是,人压根就没来。”陈言清说。
“你不开心了?”胡嫣儿笑了一阵,吊起嗓子问:“那昨晚人来没?”
“也没有。”陈言清回。
胡嫣儿又要笑,陈言清说:“挂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胡嫣儿问。
陈言清赶紧把手机重新放到耳边,听见胡嫣儿说:“因为总是他在主动,人主动久了会累的呀,所以需要歇息几天,陈言清,你这个人是不会主动吗?”
陈言清心情烦闷,正要说挂电话,胡嫣儿那边先他一步挂了电话。
第四天中午,陈言清打算跟郭同之一块出去吃鸡公煲,走出校门,看见站在车边的楚叙池,那一瞬间,陈言清心里的花田好像得到了水源,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