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恰好来上菜,姜月笑说:“别管了,咱们先吃。”
孟轻水抿了抿唇,没再往那桌看,但耳朵却竖着,仔细听她们在说什么。
把肥瘦相间的肉片夹到烤肉纸上,没过几秒就开始冒油,翻面,继续烤。
姜月直勾勾地盯着肉,馋的快流口水,孟轻水破天荒的第一次跟姜月一起吃饭心不在焉。
肉片在纸上蜷缩,溅出油花,孟轻水听陈怡说:“多来几盘肉,饮料要最贵的。”
把烤好的肉夹到姜月碗中,姜月把肉蘸上辣椒粉和孜然,张大嘴,一整片都塞进去。
好吃到眯着眼,直摇头。
孟轻水抽出神,被她陶醉的模样逗笑,用夹子把肉片挨个翻面。
贺小茹:“不用点饮料,这里有白开水。”
姜月用筷子夹了片肉,放进孟轻水碗中。
陈怡语气嫌弃:“白开水怎么喝?出来吃饭当然要喝饮料。”
短发女孩附和,“就是,烤肉要配酸梅汁,解腻。”
贺小茹:“那不吃肉,就不用解腻了。”
孟轻水手一抖,肉掉在桌上,刚回过神,就见姜月快速夹起塞进嘴里。
笑说:“三秒钟内捡起来,就不脏。”
孟轻水突然觉得很好笑,她仿佛在看两部舞台剧,一部会影响心情的写实题材,一部会令人开心的搞笑题材。
而她作为唯一的观众,不得不分神看两部剧同时上演。
姜月好心情的大口吃肉。
陈怡怒气冲冲,斥责贺小茹,“你这话什么意思?来烤肉店不吃烤肉吃什么?”
矮瘦的女孩说:“哦,我明白了,你不会没钱吧。”
短发女孩嗤笑,“没钱请什么客,装大款。”
孟轻水不禁为贺小茹抱不平,钱这个字对她来说是敏感字眼,她从来都不认为谁应该要请谁吃饭,如果吃了,那就要用另一种方式还回去。
但她们却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凭什么?
就在孟轻水以为贺小茹会发火时,没想到她仍旧用平直地语调,慢悠悠说:“我今天只是请陈怡吃饭,因为她昨天请我喝水了。”
孟轻水听完这话,觉得不太对等,一瓶水和一顿烤肉可不是一个价位的。
思绪一落,又在心里唾弃自己斤斤计较,下意识看了眼姜月。
姜月吃得正起劲。
贺小茹继续说:“你没跟我说要带朋友来,我也没带这么多钱,所以这顿饭我就不吃了,不过你们非要喝水的话,我可以请。”
孟轻水一边给姜月夹肉,一边认真偷听。
陈怡怒道:“我只不过多带了两个人,又花不了你多少钱。”
孟轻水停下动作,下意识看向她们。
“这年头,还真有人活不起啦。”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孟轻水当即寻声看去,就见姜月端起桌上的酸梅汁喝了一大口,“脸皮真够厚的。”
邻桌四人盯着姜月,三道愤怒的视线中夹杂着一道诧异。
孟轻水看着姜月,脸色突然一白。
她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光想不动的假把式,在心里为贺小茹抱不平上万次,都抵不上姜月说出口的几个字。
于是,她又低下了头。
姜月放下杯子,朗声道:“人家把你当好朋友,你却把人家当冤大头,人贱还嘴叼,闲着没事少出来晃悠,影响人食欲。”
陈怡冲着姜月低吼:“你骂谁贱呢?”
姜月猛地一拍桌子,碗边的肉被震到桌上,侧头,“你,就你贱。”
两方‘交战’,孟轻水的注意力却被一片掉落的肉吸引。
她把桌上的肉夹进自己碗里,又给姜月夹了片刚烤好的。
顺利从‘观众’变成了‘伙夫’。
店内吃饭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陈怡脸色极其难看,另外两个女孩被无数道视线盯着,尴尬不作声。
姜月双手抱臂,悠闲地靠着椅背,笑,“大家都是学生,兜里没几个钱,你这样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似是没这么被当众下过面子,陈怡无措地左顾右看,紧张地不停捏手,憋出一句:“关你屁事。”
姜月没搭理她,只盯着贺小茹,“要帮忙吗?”
贺小茹抬手推了下镜框,干脆点头。
孟轻水夹肉的手停在半空,直勾勾地看着姜月脸上张扬的笑。
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姿态。
服务员急匆匆走过来,劝说:“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陈怡胸口上下起伏,瞪着姜月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姜月肘抵桌面,单手托腮,直视她,笑眯眯道:“我是个好人,最喜欢见义勇为了。”
孟轻水静静看着这一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很庆幸自己竟然能认识姜月这样的人。
如果不是住得近,认识的早,恐怕她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贺小茹仍旧一副呆呆的模样,微点了点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短发女扯了下陈怡,小声说:“我们还是走吧。”
已经有人在拿手机拍照。
陈怡怒砸了一句,“姜月,咱们走着瞧。”
可惜没砸出丁点水花,姜月从鼻腔里哼出个不咸不淡的音调。
三人走后,贺小茹自动跟她们拼了桌。
有点自来熟的意思。
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孟轻水就是浑身不舒服。
整顿饭胃口欠佳,忙着给姜月烤肉,期间,贺小茹找服务员又加了两盘肉。
吃完饭,贺小茹说:“我请客。”话毕,就起身去买单。
姜月看着贺小茹走远了,才小声说:“你觉不觉得她很好玩。”
孟轻水闻言,扯了扯嘴角,“是挺好的。”
姜月哈哈笑说:“她好像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孟轻水僵硬地笑了下,算是附和。
在楼下分别后,她才猛然发觉到底哪里不对劲。
她们之间,第一次有了‘第三者’。
孟轻水隐隐觉得,姜月在慢慢走远。
此时,坐上公交车的贺小茹,把书包里的课外书拿出来,刚准备翻开看,就见扉页夹着凹凸不平的纸,看起来像是塞鞋子的内衬纸。
皱眉打开,里面包裹着几张零钱,纸上还写了两个大大的‘AA’。
车窗灌进微风,纸边轻动。
她缓缓翘起唇角。
*
钢琴课下午五点半开始。
姜月每次上课,孟轻水都陪着。
不过姜月来的不勤,一个月最多两次,她是纯当兴趣玩的。
很小的时候学过拉丁舞,尤克里里,小提琴,还上过一次芭蕾课。
姜月全都没坚持下来,一时新鲜劲,等劲头过了,死活不要学。
苏静羽拿她没办法,也就不强逼,随她了。
初二那年,班里有同学学钢琴,她玩过两回,来了兴趣,回家闹着要买一架。
苏静羽说她不是弹钢琴的料,还把姜月气哭了。
追着哄了好几天,苏静羽就给她报了兴趣班,一直学到现在。
事实证明,姜月的确不适合弹钢琴,她自己也深知这点,就不再闹着要买钢琴。
隔三岔五来弹那么几回,也挺有趣。
苏静羽给她报的班,是按课时收费的,一套课程有十节课,没有时间限制,上满为止。
俗话说,知女莫若母。
姜月自我认知也比较清晰,知道自己的臭德行,还有面条一般的决心和毅力。
‘咔吧’,一掐就碎。
她愿意来玩,打发时间。
孟轻水也乐意陪着她一起玩。
兴趣班开在办公楼里,七楼。
上下好几层都是来上兴趣班的学生,学舞蹈,围棋,画画,吉他……
孟轻水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简直看花了眼。
进门的玄关处亮着‘音乐之家’四个大字。
姜月把手机关机,塞给孟轻水,叮嘱:“你别乱跑,我一会儿就结束了。”
孟轻水点了点头,把背上的书包背在胸前,拉开拉链,拿出保温杯,拧开。
姜月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咕咚咽下后说:“书包里有零食,记得吃。”
孟轻水:“哦,好。”
姜月每次都会叮嘱这么一句,孟轻水重复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但次次都是等姜月上完课,两人一起分享零食。
眼看着时间来不及,姜月喝完水就急匆匆跑进教室,孟轻水把保温杯放回书包,手机塞进书包夹层。
怕弄丢,仍旧保持书包前背的姿势。
她自己是没有手机的,之前孟有良说要给她买一部,被她拒绝了。
手机是能买得起,只是心疼每个月的固定月租,她是走读生,打不了几个电话,索性就没买。
她跟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往最里面的教室走,这是姜月上课的地方。
站在走廊里,视线穿过墙上的方形玻璃窗往里看,教室内只有姜月一个人坐在钢琴前。
苏静羽给姜月报的是一对二。
姜月自顾自地弹起了《小星星》,活动手指。
室内隔音效果不错,孟轻水紧贴着墙面,只能听见很小的乐声。
孟轻水看着她佯装醉心音乐的模样,微微笑着。
“又来陪月月啊。”身侧突然响起一道女声,孟轻水吓了一跳。
扭头看去。
是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白裙加身,气质优雅。
文昕。
姜月的钢琴老师。
孟轻水点了点头,低嗯了声。
文昕单手抚着鼓起的孕肚,笑说:“进去吧,没关系的。”
“不用了。”孟轻水腼腆地笑笑。
她不是这里的学生,没有交钱,实在不好意思进去听课。
“我去那边等就行。”她指了指休息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