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他怎么还没醒?”
偌大的红木色书房中,小聋看着躺在白色麂皮沙发上的易念无奈道。
贾央一口咬下手中的苹果,顺便抬眼看了看沙发上的易念,“大概再过半柱香就好了。”
屋子里线香熏迷出的香根草气息缭绕在密闭的空间里。小聋撑着下巴看着易念头上滚下的汗珠,喃喃自语道,“不容易啊,先师果真不是谁都能做的,只是他的一个念想流落人间就要经受这么多罪。”
贾央冷哼一声,“你还有功夫操心他?命薄整理好了吗?”
小聋忙起身道,“整理好了,师傅您交待过凡事以命薄为先,不敢不整理。”
贾央目光流转,似是无意般提及,“那个……希声的命薄上有他了吗?”
小聋一怔,忙合上双眼仔细思索了一番。
“师傅,没有易念的名字。”
贾央垂眸,半晌无言。
“小聋,你知道易念是先师流落人间的执念对吗?”
小聋点头道,“知道,师兄师姐常提。当年先师造字为人间留存记忆之举得罪了孟婆,所以孟婆将先师遗落人间的那个绳结化做破损的残书流落人间几千年之久,直到师傅您找到他将他化成了人形,他才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贾央点了点头,“是我找到了他,可将他化成人形并不只依靠我一人之力,还有一位……”
小聋歪着头,一脸单纯茫然,“还有谁能与文昌帝君同样厉害?”
贾央轻勾唇角,“你来人间别的没学会,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见长。”
小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师傅快告诉我吧。”
“希声。”
小聋十分困惑的看向贾央,“她?那姑娘好像只是个普通的修书师傅。”
贾央点头道,“当年那本残书流落人间,我以法力修补大半,却丢了那层包书纸,那残纸漂泊多年也未被人拾到,直到千百年后,永城一孩童学艺时于无意中的修补了那张残纸。”
“她为何要修一张旧纸?”
贾央笑道,“是,那日,她师傅拿出一笊篱的残本让她挑选,她偏偏挑了这张,她师傅只觉惊奇,便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
“所以,为什么呢?”
“她说,其他残本虽然也破,但还有众多书页作伴。只有这张残页孤伶伶的,如果还是破的,也太可怜了。”
“难怪易念宁愿自己受与古籍同躯之痛,也要一次又一次靠近她。”
贾央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他靠近她还有别的原因……”
贾央的话还未说完,白色麂皮沙发上的人撑起了身子。
“又麻烦你了。”
“呀,你醒啦。”小聋跑到床边大声道。
“嗯,谢谢照顾。”易念气若游丝的说道,抬起苍白的右手整理了下起皱的衣衫。
易念努力抬起疲惫的双眼看向小聋,长睫之下一双深眸无比莹亮,宛若深夜藏匿的星辰一般,许是脸色依旧苍白的缘故,衬的那双眼睛更显明亮。
“我说,你这样也不是法子,不是躺在山路上,就是躺在荒原上……下次要是被野狼吃了我上哪宰狼还你肉身去?虽非人身却要历人身之痛,惨啊。”贾央笑着向易念丢了一个苹果。
易念反手接住了苹果,顺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递给了眼前的少年,“小聋,你吃吧。”
小聋转头看了看贾央,见他点头,方才接过苹果开心的吃了起来。
贾央转着手中折扇,轻勾唇角“你是先师的念想,所以掌古籍之魂灵,但每召唤其魂灵一次就要亲历其痛一次,你要报恩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不怕,反正你会救我。”
“你不要以为每次我都会救你,我只是看在先师的面子上。”贾央话语冰冷道。
易念依旧微笑着,“知道,给你添麻烦了。”
“你这人脾气也太好了,过一阵子要去人间真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易念低头不语,半晌抬头微笑道,“有希声呢。”
“怎么不见你报我的恩?”贾央冷眼问道。
小聋一边咀嚼着苹果,一遍含糊道,“他不是帮师傅您擦了一百年的桌案吗?”
贾央反手一挥,小聋便只能张嘴在空气中做张合的动作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让你多嘴。”
易念有些为难的笑道,“他也只是说了实话。”
“这孩子若不罚他一下,真不知道谁才是他师傅了。”
易念只能微笑,再不好多说什么。
他艰难的撑起自己的身子,理了理自己发皱的衣衫便要走出房间。
“诶!去哪?”贾央忙拉住他。
易念道,“她应该……回永城了吧。”
“嗯,几个月了,”
“我去找她。”
贾央轻笑,“你看过她的命薄了吧。”
易念垂眸,轻点了点头。
“命定的剧本是无法更改的,你非**凡胎,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不要浪费无用的时间。”贾央目不转睛的看向易念,正色道。
没说出口的话是……不要无止境的折磨你自己的身体。
贾央见易念沉默不言,便冷笑一声,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写着希声二字的红色命薄,他反手一丢扔给了易念。
“希声,三十岁生辰于大火中亡。”
这样还不够死心吗?
易念小心的将命薄放置身侧。
“好,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你你你!跟先师一样倔!你们要气死我!”
易念脚步顿了顿,他没有转过身,双目依旧看向远方。
“如果这是她的命运,那我也要试一下,也许……”
他的话没有讲完,易念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小聋远远的看向贾央愤怒到颤抖的身影,小心翼翼清扯贾央的衣袖,贾央回头看他,小小的奶团子虽然发不出声音却努力做着口型。
“师傅,别气。”
贾央见他这模样,心下一软,便抬了抬手。
小聋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能说出话来。
“师傅既然想阻止他,怎么不直接将他关在文昌阁?”
贾央一怔,翻手又是一挥,小聋便再次矢口哑言。
“多嘴多舌,真是要好好罚一次了。”
他抬眼望了望窗外穹顶,右手忍不住握紧了拳。
“忠义难两全”贾央在心里忍不住想到,如果真是想拦住易念总有办法的。
小聋的话揭开了他心底一直不敢面对的谎言,终归他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