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织正式成为了药宗的外门弟子,洛擎之差了一位师姐来给她送弟子服。
药宗的弟子服以绿色系为主,内门多以竹青色配艾背绿的内外两件式交领直裾为主,而外门弟子则是偏日常的鹦哥绿搭配白色的制服。
苏织穿得一头大汗,尤其是裙子,一整片布,就两根绳,她都不知道绳子要打成什么结才不会松,穿了许久才把衣服穿好。
夏装清凉,白裙束腰很高,上面内外两件叠穿的交领窄袖,布料都不厚重,摸着有点棉纱质感,露出一片雪白的颈项和锁骨。苏织不会挽发,只能给自己扎了个马尾,盘起来用簪子固定住。
从屋里出来,那师姐还在等她。
她看着年纪不大,一身绿衣也不似洛擎之那般仙气飘飘,改良后有些少数民族的风格,脖子上挂着木头磨成的各式各样的珠子,梳着两个大大的发包,面颊丰腴,一笑眼睛弯成月牙状,嘴角浮现出两个浅浅梨涡,很是讨喜。
“我叫连翘,入门比较早,是药宗排行第八的弟子,你叫我师姐就行了。”
苏织叫了她一声,连翘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走过来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看上去好像有点诡异的兴奋。
“咱们宗已经许久没有女弟子了,师姐师妹们都跟师父下山了,我在山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来了以后正好给我做个伴。我就住在离你不远的小屋里,平时可能有点吵,你别在意。”连翘一边说,一边心虚地挠了挠鼻尖,生怕这个好不容易得来,愿意喊她一声师姐的师妹不喜欢自己。
苏织不知道整个药宗没人喊连翘师姐,还为自己交到了一个朋友感到开心。
“没关系,热闹一点才好嘛。”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连翘拍了拍胸脯,苏织受她感染,不禁露出甜笑,就听她继续道:
“小十九他住的地方远,师父不在,他要管整个药宗的事物,还说最近要闭关几日,就托我带你在宗门到处转转。以后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你别看我这个人粗心大意,但是你放心,绝对靠谱。”
连翘话里有关洛擎之要闭关的事,苏织有几分在意。想着之后碰到他时再问问,便没再多想。
“那以后就拜托连翘师姐啦。”
靠谱的连翘师姐,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带着苏织这个外门弟子熟悉了整个药宗。
药宗独占日月山中的莲华峰,主殿建在山顶,是宗主穆紫英的居所,平日有专门的弟子打扫。
弟子们多住在医庐和药圃这两个药宗至关重要的场所附近。
医庐设有炼丹房、问诊所和患慈居,也就是住院部,分别有内门弟子和部分对医术颇有研究的外门弟子当值。
而药圃顾名思义是整个药宗的核心,百分之九十的药材来源,每天都有数十名弟子轮流当值,负责耕地种植,浇水除草等活计。
苏织的住所就在药圃附近,理所应当被分去药圃当值。
她是外门弟子,才刚上山,耕地种药的技术活儿还轮不到她。
毫无医学基础,大家也不放心让她去除草,万一锄死哪个弟子辛辛苦苦种的药草,那就不仅仅是对方延毕那么简单了。
留给苏织的职务并不多,大部分都是力气活。她也晓得自己做不了什么重活儿,所以见人三分笑,小嘴也足够甜,不论是谁都是师兄师姐那么叫。
一整天下来,被她喊得心花怒放的师兄师姐们,只给她安排了一些煮茶送水的轻松活儿,就这样大家还怕累着她,对她十分照顾。
管理药圃的师兄和苏织年龄相仿,人也稳重,苏织给他送水差点在药地里栽了个跟头,对方好心地扶了她一下,让她去树下休息。学了一些仙法的师兄在药地里浇水,会给无聊的苏织制造彩虹。负责犁地种药的师兄生的又高又壮,忙了一天,还会耐心地教苏织认识各种草药。
大家都善良又热情,苏织喊师兄师姐的声音愈发甜腻乖巧,也越来越喜欢药圃这个大家庭。
只是没想到她在药圃只待了两日,就接到通知,要她之后都去医庐帮忙。
这跟刚把同学认全就要转学有什么分别?
到底是哪个不靠谱的“家长”的馊主意!
苏织挥泪阔别对她非常要好的师兄师姐们,本以为以她的能力,必然能很快在医庐也混得如鱼得水。
现实是医庐的氛围远远不如药圃那么轻松,众师兄师姐们虽然都很友好,但实在顾不上她。不是一脸紧张地盯着炼丹炉,就是坐在角落里翻阅医术查询资料,亦或是面色凝重穿梭在问诊处和患慈居之间,忙得不可开交。
苏织拿着鸡毛掸子掸灰尘,有种白做工的感觉。医庐比她房间还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百无聊赖,她试图翻了几页医书,又尴尬地放了回去。
明明在现代是个985高材生,实习时还在一家翻译公司做同声传译,可到了这里简直跟文盲没两样,医书上的字她都认不全。还好,那两日药圃的学习没有白费。按照树上的配图,她能将整本书大致看懂,不懂的就找稍微不那么忙的师兄师姐问。
只是一整天下来,收获甚微。
“早知道就不学外语了!”苏织挫败感十足,以前轻松工作就能支付她医疗费的外语专业,在这儿毫无施展的空间。
“啊——”苏织坐在医庐外的石阶上,仰头哀嚎。
天朗气清,忽而一声巨响平地而起,整个莲华峰恨不得都抖三抖。
她大叫的威力没有那么夸张吧!
苏织转头看向声源处,那是炼丹房的位置,此时屋内火光四起,滚滚浓烟从窗户和门框里涌出,许多正在炼丹的师兄师姐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丹炉纷纷逃命。
丹房危险,苏织不敢靠得太近。
没过多久,她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女被另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人揪着耳朵拎出来。
“以后你,不要再踏进炼丹房一步!”中年人怒吼。
“啊爹爹爹,疼疼疼,我只是想帮忙而已,快松手,耳朵要掉了。”
听声音,苏织认出来那个灰头土脸的少女竟是连翘。
她赶忙往前走了几步,保持在安全距离围内。
连翘被那个中年男人丢在了地上,捂着耳朵好不委屈。周围人或是冷眼旁观,或是义愤填膺,没一个上去帮她,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中年男人叉着腰,对连翘指指点点:“敢问炼丹房里的人谁需要你帮忙,啊?到底谁要?你就会越帮越忙!”
“我这不是看师妹没回来,药炉子里的火快灭了吗。而且,我也是按照她的方子来的,理应不会出错才对。”连翘摸着鼻子,声音越来越小。
中年修士被她气了个仰倒,手指哆嗦:“你你你,你竟然敢用你的火烧丹炉!不知悔改,屡教不改,我鸡毛掸子呢?我鸡毛掸子呢?”
苏织把手往后一背,默默将鸡毛掸子藏起来。
原来医庐的鸡毛掸子不是用来掸灰的,而是用来打小孩儿的啊!
找不到鸡毛掸子,中年修士并不准备放过连翘。
他单手朝天伸出,一根褐色藤鞭赫然出现在手中。连翘一看她爹连命器都掏出来了,顿时脚下抹油,落荒而逃。
有道是挨揍挨多了就会擅长逃跑,中年修士连连翘的影子都摸不到,望着女儿仓促的背影,他看上去瞬间老了十岁,捂着胸口怒吼:“兔崽子,别让我在炼丹房看到你,下次打断你的腿!”
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苏织捂着耳朵,难怪连翘会说自己有点吵,看来是一脉相承。
暴怒的余音里,众师兄师姐们习以为常地收拾起来。
中年修士掏出一个小本本,苏织还以为他要记录修缮炼丹房所需的材料,结果听见他在问要赔对方多少损失。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苏织爱莫能助,能做的就是离炼丹房远一点。
药炉子烧焦的味道呛人还辣眼睛,还有余爆的风险,她可不想上去凑热闹。但别人都在忙,只有你闲着没事干的时候,那感觉无比尴尬。
“小师妹,我这边有些事走不开,劳烦你帮我跑个腿。”
说话的师姐简直就像是苏织的救星,她都没问去哪儿,忙不迭就答应了。
脸上粘着些许黑色烟灰的师姐,从腰封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罐:“这个药,麻烦你帮我送到剑宗,交给祁宗主。”
“好的师姐。”苏织说完,愣了愣。
等等,给谁?
“祁啸风,祁宗主,当然,你叫他祁师叔也行。”
一听祁啸风的名字,苏织工作的热情直接降至零点。
“师姐我可能不太方便……”苏织委婉拒绝。
“哦,对了,师姐忙糊涂了,忘了给你这个。”绿衣师姐笑得温柔,托起苏织的手给了她两块灵石。“一个给你坐云车,另一个就当跑腿费。”
“不是,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你拿着,下次指不定还要麻烦你呢。”
还有下次?!!!
苏织疯狂摇头,这次她都不想去!但是师姐根本不给她机会,一头扎进了浓烟四起的炼丹房,只给她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苏织嘴巴张了张,双手托着小瓷罐和灵石,宛如一个烫手山芋,丢又丢不得。
站在云车装置面前,苏织痛苦万分。
就不该揽活儿,她才放出豪言壮语说死都不会去剑宗,现在不仅啪啪打脸,还有可能死在去剑宗的路上!
不行不行,这趟差事干不了,加钱也不行!
但怎么跟师姐说呢?大家都那么忙,就她一个闲人,口口声声答应了人家,这会又说做不了。
苏织已经能联想到自己堪忧的职业前景,说不定这两天为自己人际关系所做的努力也白费了。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师兄你在哪儿,我不能没有你!
三天都没想起洛擎之,苏织这才意识到对方的重要性。
“你,走不走?”陌生且沉闷的声音打断了苏织的头脑风暴,她发现脚下的泥地已经给她踹出一个小坑。
抬头看向云车,说话的人站在云车的车厢里,长长的胳膊伸出来扶着旁边的栏杆,很显然是在等她。
他好高!
这是苏织对那人的第一印象,她所见到的人当中,最高的是祁啸风,但这人很显然比祁啸风还要高,起码有一米九五左右,身型魁梧壮硕,堪比双开门,从左肩到右肩打车都要超出起步价。
蓬松的长发随意扎成低马尾,散落几缕凌乱地荡在断眉之间,穿在别人身上合适的交领,穿在他身上撑成了大V领,大片脖子和胸膛的肌肉露在外面,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
苏织细看,上面还有一道刚结痂的伤疤纵贯整个胸膛。
这么严重,都不用缝针和包扎一下吗?他不会是哪里跑来的野人吧。
野人,不是,男人面庞冷硬,薄唇紧抿。
苏织只是犹豫了几秒,对方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漆黑墨眉拧成一股,看她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出来给她拼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