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给你庆生!”
少年人清朗的声线在耳边响起,邢北行抬眼,周围是车水马龙的喧闹集市。
他好像是附身在了什么人身上。
可是眼前的景色分外模糊,只能勉勉强强的辨认出个大概来。
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拉着他对他开心的笑着。
邢北行看不清他的脸,只能依稀看见对方的左脸带了一个铁质的面具。
半张面具?
他忽然想起来,古书上记载着,南亭不知是因为左脸有伤恐怖异常还是容貌偏柔美难以服众,便一直带着半张特质的铁面具。
所以这个少年人是南亭吗?
那自己现在是谁?
就在他发愣的片刻,他听见自己说:“可我不知我生辰几何。”
虽然感觉很怪异,但是他确信他发出来的是女孩子的声音。
果然,这是南亭夫人的记忆。
“没事,以后每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生辰!”少年人拉着她的手跑到了桥边,而后往夜空一指:“送你个礼物!”
邢北行抬头看去,夜空里瞬时绽放出无数的绚丽烟花,宛如漫天星河坠落。
太美了。
“喜欢吗?”少年人笑着问道。
好喜欢,邢北行听见自己心里那个声音道。
纵使回忆模糊不清,可是自己发自内心的爱意快要将他淹没。
……
“喂!醒醒!”
“邢北行?”
“邢北行!”
回忆似的画面一闪而过,邢北行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一人用力摇醒了。
邢北行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捂住还残留剧痛的胸口位置,背后几乎被冷汗打湿透了。
他还没从刚才的惊惧中缓过劲儿来,只见一个穿着和他同样黑色制服的青年男子正略有些焦急的看着他。
那人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鼻梁上架着无框的眼镜,脸部线条柔和,隐隐带着些学生气。
是那种一看就觉得这个人很聪明的长相。
见他醒了,后者也不着意的松了口气。
“你是……”
邢北行喘着粗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方的信息牌。
在他目光落下的同时,面前的青年也自我介绍道:“许愿,东派的。”
【级别:IN9级造梦师】
邢北行:“……”
说实话,邢北行不太喜欢和东派的人打交道。
他们派都太聪明了些,邢北行经常担心东派的人会把他今天内裤是什么颜色给猜出来。
特别这位级别还是9级。
“虚境”内部给造梦师评级一般分成两条晋升路径。
一种是M型,以梦中战斗能力为依据评级;另一种就是IN型,以分析能力为依据评级。
其实说到底,IN型评级只适用于东派。
他们从祖师爷东川开始就是鼎鼎聪明的人物,战力虽然偏弱,但是分析和占卜能力都是一流。
不管是M型还是IN型,都是1~10十个级别,数字越大越厉害。
就邢北行所知,“虚境”内级别为10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级别为9的不超过20人。
然后眼前这位级别是9。
“我们认识吗?”邢北行抬头擦去鬓角的冷汗,手指还在微微打着颤。
许愿不太懂他的意思:“才认识?”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这不显而易见的吗?”许愿可能被他蠢到了,直接笑了出来:“首先你没有‘信息牌’,众所周知,只有境长那个出名的弟弟因为连个造梦师都不算所以没有牌子;其次,虽然你可能是不小心把信息牌弄掉了,但是只有邢北行手上才会带南亭的戒指。”
许愿看了眼那枚特别的戒指,又道:“当然也可能是南亭的粉丝带着同款假货,毕竟后世一堆南亭的脑残粉。但是我刚才叫你了,你回应我了,那我就猜对了。”
许愿说完又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这是个多么弱智的推理。
邢北行:“……”
他早就说了他不爱和东派玩。
这样显得他过于弱智。
邢北行不说话了,环顾一眼四周,发现他们现在应该是坐在某个废弃酒舍门口,对面有一户高宅大院。
他们所处的这条街略有些冷清,但是向远处看去,主街倒很是繁华。
古色古香的建筑和远处跨时代的NPC告诉了他同样的事实:
这竟然还是梦?
“这是哪啊?”邢北行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懵,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刚才的致命伤,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毫发无损!
他不是死了吗?
“好问题,”许愿一边说着一边不知道用铅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这里应该是梦境吧?你刚才是不是死过一轮?”
邢北行:“……”
他现在想自己告诉他自己内裤什么颜色了。
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这次不用邢北行发问了,许愿便一边继续记着什么东西一边体贴的跟他解释道:
“我才进来不久,所以对历史记忆深刻些。这个梦塚明显是南亭夫人死的时候留下的,古书记载当时南派的绝学是多重梦境和幻杀术。”
“虽然现在南派凋零的不成样子,可以说啥也不会,但是南亭夫人应该是挺强的,我推测她也会建造多重梦境,那梦塚有这个结构也不奇怪。”
建造多重梦境是造梦术中最难的一种术法。
六百年前祝由术兴盛的时候顶级造梦师能建造三、四重梦境就已经算很罕见了,现在“虚境”内的M10级造梦师最多也只能建造两重。
而南亭公子本人可以一人建造十二层梦境。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南亭可以修建极乐城。
单层的梦境太不稳定,无法庇护世人。
“我在进来之前做过一些假设,”许愿接着道,“为什么至今无人从梦冢里出来?我猜大概率是因为多重梦境的缘故。多重梦境最大的特点就是‘囚笼’体质,进来后会让人很快的忘记自己的过去,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成为梦中的一员。”
“而打破多重梦境只有一个办法……”
许愿说着,将自己刚才书写的纸张翻过来。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信息,但是有一行字格外的大:
「多重梦境,不死不生。」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许愿看着他道,“……醒来的唯一条件是‘在巨大的恐惧中死亡’。”
死亡……
“巨大的……恐惧中死亡?”邢北行不解的重复道。
怎么前缀这么多?
“我只是猜啊,”许愿也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因为北派不是管迷失域的吗?虽然那东西听着玄之又玄,但是我研究北派文献时里面说如果在梦里丧失对死亡的恐惧感,那死亡时很容易掉入迷失域的。”
迷失域对造梦师来说是个神话中的领域。
据说那里比地狱还可怕,人一旦进去根本没法出来。
可正因为如此,没人能证明它的存在。
而传说中的隐世阁阁主,也就是北阁,是掌管迷失域的。
可因为北派一脉在围剿南亭夫人的战役里全部丧生,导致现在世人都在怀疑这个北派是否存在过。
当然,还有另一种传言。
据说南亭进过迷失域,而南亭夫人就是他从那里边救回来的。
但这一听就是扯淡。
才说了那里有进无出,怎么可能还能出来俩?
“我也觉得归纳的那个条件有点多余,”许愿坦然道,“谁死了不害怕啊?除非是祝由四子那种级别的造梦师,属于死麻了才会那么坦然吧?”
邢北行陡然回忆起那个女人在宅院杀他的样子了。
其实看得出来,“何一”的武力值远在他们之上,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们都杀掉。
可是她偏偏搞了这么复杂的一出。
就像当时她杀自己一样,那时他明明看不见了,她大可一刀毙命的。
这样干净利落,自己死得毫无知觉。
但她偏偏刺了自己两刀。
难不成……
“她在救我?”邢北行有些难以置信。
许愿有点没懂了:“什、什么?”
而且刚才看见的那个梦境也非常的奇怪,那是南亭夫人的记忆吗?
心里蓬勃的爱意像是溢出来了一样。
可是她最后为什么会杀了她的丈夫呢?
看样子他们青梅竹马,年少情深。
不对,他在纠结这个感情干什么,他来的目的是要杀南亭夫人的啊。
邢北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脑子现在有点乱,但是某个部分又异常的清醒:如果他还活着,那是不是意味着贺琳琳他们也在这里?
面前的宅院像是有十足的吸引力一般,他潜意识觉得那里就是这层梦境的关键。
“哎,喂!你去哪啊?”许愿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发疯,起身就要拦他,“我们还没准备好,不要着急进阵眼啊!”
邢北行听着他的话愣了一下,脚步一顿,回头道:“……我们?”
他不觉得自己和许愿就靠几句话能让他把自己划为“我们”。
所以……这里还有其他人?
许愿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了几人吵闹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你还南派后人,你们老祖宗的梦都看不出因果?”
“兜了半天圈子都特么是雾,只有这一块是清楚的。”
“妈的,你们南派也太拉了。”
……
三个高大的男人围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那个少年被他们说的气得直跳脚,回怼道:
“那是一个级别的吗!?这是那个女人的梦塚!我偶像南亭师祖都死在她手上!本来我们现在这支南派就不是正统的!怪我啊!”
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线条圆润,长得乖乖巧巧的,就算是生气骂人也毫无威慑力。
他将制服的外套脱下绑在了腰间,里面穿的是短袖,白皙结实的小臂暴露在了空气中。
邢北行看见了他右手小臂上如符咒一般的图腾纹身。
那是南派后人的标志。
相传南亭的右臂上有一个不明作用的像是符咒般的纹身,于是座下弟子纷纷效仿,都在右臂留下了这个图腾。
现在的南派其实不是当年南亭座下的正统南派。
正统的南派全部死于那场大火。
这支流传下来的南派一般被称作“小南派”,是南亭名义上的关门弟子向令颜座下的分支。
大火时向令颜不在门派,所以逃过一劫。
也有史书说,向令颜其实是南亭夫人的徒弟。
在六百年前的封建社会,女性地位不高,少有门派会收女弟子。
就算有收,悉心培养的还是少见。
而小南派的祖师爷向令颜作为女子,却习得了大部分南派的天赋。
但是向令颜作为弟子时在南派没有太多存在感,由此可见南亭当时应该没有太在意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解释这件事——
她实际的师父是南亭夫人。
女人会帮助女人。
可介于南亭夫人在历史上名声不好,对于向令颜到底师从何处倒也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
“哎!又来一个啊。”小南派的弟子本来还被几个西派的烦得要死,抬眼便看见了新来的邢北行,突然有点高兴。
他看向许愿问道:“那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差不多了,”许愿举起了自己刚才记录的纸张,“我也记的差不多了。”
邢北行:“???”
记什么?
他刚要询问,大宅的门忽然开了。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个门童模样的人探出头来颤抖地问道:“请问……各位是除妖师吗?”
众人:???
除个屁!
他眼瞎了还是脑子不好使?
他们穿成这样这个NPC也不觉得奇怪!?
还不及几人弄明白怎么回事,院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女人凄厉的尖叫声。
“虚境”的各位警惕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冲了进去!
“哎!喂!各位大师……”
门童阻拦的声音被他们落在了后面,邢北行才冲进后院,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某位高挑的女子正穿着“虚境”的制服,背后背着长刀,正神色复杂地仰头看着檐上某处。
邢北行:“……”
他忽然想骂人。
“哎?有伙伴先进来了?”许愿在看见那人的时候也是一愣。
他们为了团战在外面蹲守了这么久,竟然有人先一步开副本了!?
可能他们进来的动静太大,女子缓缓转头看着他们。
她的眼神还是那般空洞无畏,眼角下的赤色梵文衬着她的皮肤愈发的白,原本披散的长发被随意地盘在了脑后。
纪凛的目光和邢北行对视的瞬间,邢北行似乎读懂了她心里的想法。
她也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