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院子里,月光如银纱般洒下。李初冉躺在摇椅上,微微闭着眼睛,感受这夏夜凉风。谢淮安则在另一张摇椅上,小脑袋歪向一边,看着一旁的李初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是他难得的放松时刻。
“初冉,一直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嗯?你说。” 月色缱绻,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温柔了几分。
“谢家蒙难,你为何要冒险救我?山间的日子自在有趣,可是无论有没有我谢淮安,你都是那个活泼开朗的李二狗。” 谢淮安一脸认真。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谢淮安的脸上。“不,淮安,如果没有你,没有将军和将军夫人,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
那个时候,她的世界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崩塌。当她快要被黑暗侵蚀的时候,是谢将军将她拉出了深渊,让她看到了希望。
“何况,淮安你也是我所珍视的朋友,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弃你于不顾。”
“你不怕引火烧身吗?” 谢淮安道,如果初冉因为她而陷入危险,他会难过和自责。
不怕,她不过就是来此世间的一缕孤魂,无亲无故,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救想救的人,说想说的话,何惧之有呢?
她有无数次的生命,这一世没了,下一世再轮回便是。只是轮回辗转数世的她,已经孤独得太久了,她想抓住每一次生命中的小确幸。
谢淮安静静的看着李初冉,起初,她的眼睛里有星星,坚定又认真。后来,她的眼神像一汪水,盛载了许多悲伤。
他有些不知所措,是他说错话了吗。
李初冉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头。“淮安,不要害怕,有何困难我们一起面对。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值得我们去冒险的。”
他的眼中似有水波荡漾。
李初冉继续说:“换个方向想,你千万莫要觉得自己连累了我。这世间,哪有什么独善其身,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即便我现在还是那个丐帮帮主李二狗,三皇子一锅端了千机阁和将军府,我又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反倒是刚好因为你,我又遇到了段阁主,解了丐帮的困顿还能每天指挥恪忠帮我送书稿,得了许多助力,这多好呀。你就是我的小小幸运星!”
谢淮安害羞的低下头,抿嘴微笑,并不言语。
“好像听到有人在夸我呢。”
段丛云走了出来,他刚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
李初冉回头时,就看见眼前之人着一袭黑色缎袍,袍子遇着水汽,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和若有若无的胸肌。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鼻子,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夜晚的段丛云竟是有些迷人。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找了一处石墩随意的坐下来。
李初冉看呆了,八卦之心陡生;像他这样一位多金的美男子为何至今没有成家呢?
“我们的确在夸赞阁主不仅多金还大方呢。只是不知道像阁主这样出色的男子为何没有一位佳人在侧呢?” 她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满是好奇。
谢淮安也向段丛云投去好奇的目光,大炎王朝豪门王子公卿家的公子哥儿, 早的十七八岁成婚,断不可能像段阁主这般年纪还孑然一身。他的身边只有一个侍卫,连一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实在不由地让人多想。
段丛云哈哈哈的笑个不停,朗声道:“世人皆道成家好,我却独爱这江湖逍遥,缘法不可强求。初冉你觉得这个理由可还行?”
这一年以来,两人倒是熟络了不少。
李初冉眨眨眼,俏皮的说:“行不行的,只有阁主您自己知道啦。” 看来这段丛云走的是风流侠客的路子,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谢淮安闻言噗的一声把茶水都喷了出来。他忙用袖子擦了擦嘴,“初冉姐姐,你可真是……” 后面的话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段丛云则微微摇头,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初冉说话越来越大胆直接了。”
她倒是坦然,单手托腮又继续问:“既然丛云兄不排斥,那我继续问咯。”
段丛云无奈扶额,“你问吧。”
今晚月色怡人,恪忠又不在,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说些心里事也无妨。(恪忠:是我多余了。)
“可有女子让你难以忘怀?”
段丛云目光灼灼:“倒是有那么一位。”
她和淮安不由地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听他说下去。
“在梦里有那样一位女子。”
李初冉绝倒,谁让他说梦中人。
段丛云好似陷入了回忆中。
“在梦里边,我有一个死敌。死对头即将成婚,我在他成亲的当日绑走了他的新娘。”
李初冉一时没听明白,他爱的难道是他的死对头,因爱生恨,绑走了他的妻子?
原谅她,曾经也是一匹放荡不羁的**狼。
“那女子本是他家的养女,两人素日里以兄妹相称。我听闻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想以他的心上人威胁,让他从此退出江湖。” 他说的很慢,似乎在斟酌词句。
“但是计划失败了,原来一切都是他的陷阱,女孩是诱饵,他所爱另有其人。”
这个故事有些熟悉,联想到自己,李初冉便道:“所以,青梅竹马是真,两小无猜是真,但死对头利用了这位爱他至深的女子。”
呸,渣男渣人的手段古今通用。
段丛云摇摇头:“你只是说对了一半。本来我也以为这个女子爱他至深,但爱之深恨之切,女子被背叛以后一定会爱极生怨,可她并没有。所以,我想,她或许并不深爱这位男子。”
“我给了她一个机会,让他们三人对峙。她知晓了全部真相之后果然痛彻心扉,我便借机游说,想要借她的手报复死对头。”
谢淮安接茬:“但她拒绝了?”
“嗯。她的夫婿是一方财阀,她告诉我,毁了他的夫婿,也是毁了千家万户的营生,家国天下本是一体。”
谢淮安道:“这位女子不着眼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反而有胸怀天下的意思?她的大局观和责任感实属难得。”
李初冉觉得这个故事有点熟悉,但还是继续八卦着:“那可有机会与这梦中人再续前缘?”
“应当是没了吧,她投湖了。”
李初冉道:“那你岂不是很自责?” 以她对段丛云的了解,他可能并不想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如果不是我,她可能一辈子都会被蒙蔽在男子的甜言蜜语中,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
“我生来便堆金积玉,在武道一途也天资卓绝,向来随心所欲,从未将他人放在眼中。原以为这世间之事皆可由我掌控,却不想因一时意气,害了那无辜女子。”
“她点醒了我,年少轻狂时,一心只想着为家族争些荣誉,无视旁人的痛苦。殊不知,那些被我忽视的普通人,也有权利去拥抱安稳日子,一杯粗茶,一口淡饭,足以慰平生。”
谢淮安点头道:“这样心怀大义的女子着实令人敬佩。”
李初冉道:“但要我来说啊,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令人惋惜,着实不该啊。刚则易折,柔则常存。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当!” 温暖他人,冻死自己。
“我也说不好,平常人投湖,我肯定认为死路一条,绝无生机了。但那个时候她的眼神里,虽然有失望和悲伤,更多是隐含希望,令人捉摸不透。”
谢淮安忍不住打破他的幻想:“若是你之后再也没见过她了,想必是死翘翘了吧。”
李初冉问:“这姑娘漂亮吗?” 要不然为何念念不忘。
段丛云被这两人弄得哭笑不得,心中暗叹,她们真是纯纯的包打听,一点都没有安慰的意思。
“嗯,眉眼如画,肌肤胜雪。大家族里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女子,样貌体态自是一等一的好。”
可她的美不仅仅在外表,更在于她刚毅果敢的性格,让人见之难忘。
段丛云微微垂下眼眸,神色间带着一抹复杂,缓缓说道:“念念不忘是因为我欠了她一个因果。”
李初冉惋惜道:“这女子可惜了,她若知道段公子的一个因果值万金,想必会多多贪恋这世间。”
段丛云淡然一笑,“我就借你的话聊以慰藉了。”
今夜,三人就在这一方小院中谈天说地,畅谈古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只是,李初冉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第二天,李初冉从梦中惊醒,她简单裹上一件外衣就往外跑,大叫恪忠的名字。
“初冉,你怎么了?” 谢淮安走上前去,今日初冉起得比他还早了几分。
“昨日恪忠回来没?” 她紧张地问。
此时段丛云走出门来,听见两人的对话,惊觉昨晚上确实没见到恪忠。
恪忠每两日出门一次,除了帮李初冉去三松斋交稿子,还会顺便采集物资,与小宝接头。当初义庄停尸案让三皇子一党吃了闷亏,他们派了不少探子盯梢住三松斋,只是恪忠武艺高强,行踪隐秘,从未被抓住逮住而已。
常行荆棘畔,难保不刺衣,就怕恪忠出了什么意外。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不安感瞬间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