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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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等贱民,居然也敢自称是本公子的表妹,本公子的表妹只有当年早早薨逝的昭仪公主,你算是什么东西?”
当年在府中,年幼的顾清微第一次见到了她传闻中聪颖过人的表兄,顾昀之当时穿着一袭月牙白的锦缎衣衫,十四岁左右的少年郎,面容灼灼、眉眼俊朗,彼时便已经有了天人之姿,她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如同一般的仙人,便是比明月霜雪更加惊艳。
她那时候偷偷跑出了屋子,想到近日府中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父亲顾览只是七品翰林编修,官位卑微、谨小慎微,整日在官场上都是如履薄冰、兢兢业业,素来不敢有任何张扬的地方,可这几日却是破天荒了一般。
顾清微偷偷听见了府中奴仆们的议论,道这几日会有贵人来府中做客,听说还是主家顾家的少主子,她趁机溜了出来,也算是阴差阳错,刚刚穿过一道长廊的时候便直直撞上了一位小少爷,她抬眸便看见了一位模样俊秀、通体华贵的陌生少年。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就想到了这位少年的身份,小心翼翼露出了一个笑容,谨慎试探道:“表哥……”
哪料只是这两个字刚刚说出口,便见那容貌俊朗的少年嗤笑一声,讥讽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似笑非笑地说出了那一番讥讽无比的话语。
顿时,顾清微面容上的笑意便彻底僵硬了,她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哈巴狗一样,吃痛之下也只是低低叫唤了一声,根本不敢嗷呜出声,那样可怜巴巴、人人欺凌,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能红了眼眶哭着转身跑开了。
他怎么能这样讲她,父亲顾览与家主顾平川是兄弟,她是顾览的女儿,便也是他的表妹,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他而忙活,可他却对她这样不屑一顾、乃至冷嘲热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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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叶动,一片苍翠碧绿的树叶自树梢落下,比清风裹挟着吹向了顾清微的脚边,花落无声、叶落亦然,顾清微垂眸看向了那片颜色苍翠的树叶,顿时就回过神来,早知这瘟神也在云沧寺,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来这里。
流水潺潺的声音传入耳畔,还伴随着时不时的蝉鸣和鸟雀清脆的叫声,顾清微垂眸思绪逐渐收拢,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青楼的雅妓,顾昀之身份如此尊贵,当初便是两人家中沾亲带故,他都不曾将她放在眼中,更何况是如今呢?
就算她主动走到他面前表明身份,只怕她这位身份尊贵的表哥也不一定能想起她来。
想到此,顾清微便是微微松了一口气,碰见了讨厌的人,她自然也没了要出门透气的心思,转身就重新回到了禅房中,菱角倒是还在睡觉,想来是今日爬山累坏了,加上山上禅房本就阴凉,如今一睡倒真是就起不来了。
经过方才那一遭,顾清微也是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眼看几日后就是她出阁的日子了,总归要赶紧找到一个人托底才是,她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做,她不愿意就这样成为贵人后院的玩物。
她的眼神愈发幽深了一些,白日遇见的那白衣公子不成,还有旁人,这次夏娘子已经说了是一群人来,可挑选的人选还算是比较多的,若真是没有什么选择了,哪怕用些下作的手段,她也一定要同京城的那些贵公子攀扯上关系。
实在不行就去找顾昀之,哪怕是冷嘲热讽,她也决不能就这样白白葬送自己的一生。
傍晚的时候,天气就凉爽了许多,恰好菱角也睡醒了,主仆二人便一同出去转了转,路过云沧寺正院的时候正好看见院内的菩提树参天,菩提树的枝条上缠满了红绳,虽然是第一次到云沧寺,可菱角从前也是听过云沧寺的名声的,顿时便反应过来了这便是那株极为灵验的姻缘树。
菱角仰头看树,但见满树红花迎风飘摇,倒是让她想起了从前那些传出来的姻缘佳话,见她停下了步伐,顾清微侧首看向了菱角,笑道:“若是喜欢的话,你就去求一个,管它灵不灵验,自己喜欢最重要。”
“那姑娘呢?”
“我白日的时候已经求过了,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闻言,菱角这才朝着菩提树走去,即便已经到了这个时辰,院中还是有许多香客,菱角实在是拗不过姑娘便前去求姻缘了,烟花之地的女子总是被旁人辜负,却又比任何人更加渴望真情,当真是矛盾至极,顾清微站在寺庙的墙根处,她面无表情盯着与院子中这一棵参天的菩提树,很快就垂眸掩下了眼底的思绪万千,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一定要借机给自己找一个好去处,段渡自从进京赶考之后迟迟都没有回来,想来怕是早就忘了她这么一号人了。
她总要为自己多多打算一些,扬州瘦马出身总归都是做妾,高门大户总比寻常商贾要好一些,嫁进高门大户好歹有机会改变出身,若是草草跟了商贾,只怕此生再难翻身,她可不愿意白白蹉跎一生。
半个时辰之后菱角总是绑好了红绳回来了,许是因为刚刚许了愿的缘故,她一张圆扑扑的面容上带着两抹红晕,一双眼眸中更是毫不掩盖的欢快,这世道不公平,女子总要祈求能有一个好归宿,但愿上天垂帘能让她有一个好归宿。
两人又在寺庙中随意转了转,等到天色有些微微发昏的时候,顾清微便同菱角一同回到了禅房中,云沧寺的小师父正好送来了饭菜,那小师父穿着浅灰色的僧袍,看起来不过是十五岁左右的年岁,没想到这禅房中住着的会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施主,纵然出家人不近女色,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红了面颊,就连说出口的话语也是支支吾吾,“两位女、女施主,小僧前来送斋饭。”
说完了这两句话,那小师父也自觉羞愧,垂眸不敢看顾清微,更不敢再随意开口说话,只怕再出丑,更怕引得那女施主厌恶。
菱角已经习惯了旁人看见姑娘会是这般模样,她道谢过后便接过了斋饭,顾清微没什么胃口,今日碰见了顾昀之那煞神着实是倒霉透顶,她也没了用晚膳的心情,索性直接开口道:“有劳小师父了,只是我没什么胃口,还请小师父将这碗斋饭端走吧。”
说完这话,她便直接转身朝着禅房走去,须臾过后,禅房的房门阖上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那小师父这才算是如梦初醒,有些手足无措地端着斋饭离开了,只是稍后又送来了些果蔬。
顾清微阖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些脱力地靠着木门站了许久,明明是多年未见,可她总是能轻而易举想到当年顾昀之看她的眼神,骄矜俊秀的少年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事实上她在他眼中可不就是下水道中见不得人的小老鼠吗,脏兮兮、皱巴巴,他出身尊贵是顾家千娇万宠的小少爷,而她则是顾家远房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罢了。
她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忽而觉得面容一凉,呆愣愣地下意识抬起右手触碰了一下面颊,只见指尖有一点晶莹剔透的水光,她哭了,便是时隔多年,那股自惭形秽的羞耻感还是如巨石一般将她的自尊一寸寸敲碎,她以手掩面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同样都是人为什么会生下来就有尊卑贵贱,凭什么他千娇万宠如明月,而她受人嫌弃卑微如尘?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忽而放下了双手,眼神匆忙在禅房中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梳妆台、没想到这禅房中竟是真的有梳妆台,她下午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东西,可是现在她的眼神却是那样急切,仿佛是溺水之人在拼尽一切攥紧可以依靠的浮木,她步履匆匆朝着梳妆台走去,鬓发间插|着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惊起流光阵阵,随着她步伐轻微晃动的珍珠耳坠也衬得她小巧精致的耳垂雪白如玉。
很快,她在凳子上坐下,抬眸眼神直勾勾盯着雕花铜镜中映照出的面容,花容月貌、粉面桃腮,眼神波光流转、眉眼欲拒还迎,任何人看见她都会感慨一句这是位百里挑一的绝色美人。
美貌永远是女人最大的利器,总有一日她会握着这把匕首、将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纵然知道“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①”这个道理,可悲的是除了美貌,她再没有旁的可以依托的东西了。
父母友人皆是靠不住,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想到在寻芳阁时夏娘子说过的那些话,她眼前又浮现了白日在菩提树下那白衣公子的面容,如此美色在前,他却是坐怀不乱,甚至隐隐有些不虞,看来平日就是位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君子,只是不知道他是京城哪位世家的公子?
她见多识广,今日一眼就看出了那公子身上穿着的衣衫材质并未凡品,日光斑驳下那白衣可是有银光闪过,一看衣衫就是用银线一针针绣出来的,况且那公子仪表堂堂、气质不俗,寻常人家可是养不出来这样举手投足都是贵气的玉石仙人。
①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出自《史记·吕不韦列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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