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司空馥生日宴的这天。
钟逐音简单准备一番后出门,就发现梅府的马车早已停在府邸前的空地处。
她让丹鸾随她上车。
风里残留着今早未消融的晨露,大道上仍灰蒙蒙的宛如编织了一层纱。不过今日的街道倒不是很安静,毕竟司空馥宴请的客人不少,这宴席又是要忙活一天,很多人一大早就开始准备。
梅胧捻起兰案瓷盘中的透花糍给钟逐音投喂了一个,随即笑眯眯地说:“穿云媎媎,好吃吧,这是我今日一大早亲自做的。”
这语气跟邀功似的。
钟逐音屈指弹她的额头,忍俊不禁:“我们家梅胧可真是心灵手巧、举世无双、学富五车、出类拔萃……”
“停!”梅胧气鼓鼓地叫停了钟逐音,知道如果不让绕开这个话题,钟逐音怕是能说上一天,因此她转而问起了孟阿皎的近况。
钟逐音指腹滑过落袖纹理,仰躺在软榻上,微微抬颚:“在我府上做事,你就放大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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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孟阿皎。
还得追溯到钟逐音三年前偶然一次去梅府,拜见梅府家妵的那天。
钟逐音和梅胧自小就是玩伴,只不过她比梅胧大个三岁。钟府与梅府又隔得十分近,她那日下了早朝就去直接去了梅府。
她在大堂里看见了乖巧立在一旁、眉目稍稍低垂的孟阿皎。
她从梅胧那里得知孟阿皎卖身到梅府,是因为高惠三年那场来势汹汹的饥荒所致,那年孟阿皎九岁时,成为了食不饱腹的流民。听梅府仆隶言,孟阿皎似乎从前也是个官家少妵,这一点后来孟阿皎坦白了,乃子虚乌有之事,是她为了能被卖到个好人家家中而编造出来的,也不怕人查,终归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份耐力去一一仔细核实。
孟阿皎凭着嘴甜甘言,深受梅胧喜爱。
见钟逐音视线望过来,孟阿皎抬眸,钟逐音撞进她那一双如月下清潭的眼底。
“钟大人。”她微微弯了唇瓣,眨了眨眼睛,笑道。
窗外的画眉鸟在吟唱,清脆悠扬的声音生动非常,流翠的枝头弹奏出琵琶曲儿,三分清朗。
钟逐音轻摇白纸扇,笑愈深,颔首:“阿皎姑娘。”
她看出这丫头是个心思灵活的,最重要地,她不喜欢看一位聪明人伏低做小、卖乖弄俏,白白浪费几年。
后面梅胧认真地询问孟阿皎的意见,确定孟阿皎是出自内心愿意跟着钟逐音做事后,才依依不舍地与孟阿皎道别,并且嘱咐钟逐音不要亏待了孟阿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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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钟府的路上,孟阿皎最后去了一趟寺庙,僧磬连连入耳,她未抹唇脂,镶珠绛玉之粧奁弃置暗处,一路过尘世纷繁,素雅一身而铮铮脊背挺立,心无杂念,软掌轻合。
她闭眼,默道:“凡女孟阿皎别无她求,只愿天下女子再不用受此等苦楚,以至流离。”
随将三炷香一一插上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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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府小嬴台。
谢云鬟随谢家嫡子谢昭意来到了司空府。
谢云鬟的母亲是谢尚书府上的大管家,谢尚书念在她安排府邸大小事务多年,且一直细心照料着家妵,便为她的女儿赐姓为“谢”。
进入府邸后,谢昭意便说不用她跟着,她可自行去府内一逛,但莫要惹出事故。她听后大喜,几声“多谢少妵”过后,她就火急火燎地去寻了文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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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文绀珠并未待在人多之处,只是寻了一处寂静地——司空府中少有的破落高阁待着。
文绀珠也不知从哪处折来了几珠狗尾巴草,总之等她注意到时,文绀珠已经嘴里衔着根,手里还拿它编着玩意。
文绀珠曾是谢家的短工,现在自己开了一家“文荷花木匠铺子”,她原先叫文荷花,如今这名是谢云鬟帮她想的,文绀珠很喜欢,但为什么铺子名的前缀是文荷花呢?
对此,文绀珠的解释是她觉得这样听起来实在些、拙朴些、安心些,让人一看就想来她的铺子,“绀珠”两字太过文雅,像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少姥开的,不蛮靠谱。
谢云鬟:???哪个富贵人家铺子名会这么……实在?文绀珠木匠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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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绀珠一只脚的靴底踩在布满灰尘的石长凳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浑然不在意坐姿如何不斯文,将心思全然放在手中的几根狗尾巴草上。
谢云鬟也不管她,只凭栏眺望。
忽而,她远远望见,平羌亭旁有位女子眉目倨傲,一身衣着凛冽洒情,玄墨色内衫绣金带缀边,外袍乃绛红色并添以金凤腾云,手腕上约乎戴着墨绿腾蛇玉镯,春醒芳华。
谢云鬟稍稍愣住了,她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文绀珠,惊叹道:“那位大人气度好生不凡。”
文绀珠轻轻瞥一眼:
“那位便是我时常与你说的钟逐音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