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隔多久大常山之战便打响了,但鬼族那边却不疾不徐,既不强攻也未有防御之态,只是进一步又退一步地游离着。
仿佛是在玩闹,在调戏。
自那日姬名山制造幻境来单独向她宣战,商女心中总算被撕开了一道口。不慎让姬名山没死成,她本就自知有错,如今知晓他真身份,战事也没个着落,她总觉不安。
人族本可以有大好的机会将他除去,这个鬼门中的要将,就因为她……
这期间宁夫人察觉了她似有心事,问将起来,她只推说是忧心战事。宁夫人和重光除了多宽慰她几句,或偶尔多限她几日休息,也没法了。
又过了月余,转眼入了夏,两方的拉锯战到了头,鬼族一改战风,开始变得强势而凌厉。
人族已在这块土地上挣扎了几千年时光,谋求钻研着镇邪斗鬼之法,自然也非毫无招架之力。来来回回地争斗,人鬼两族也是各有胜负。
可也真应了那句话,怕什么来什么,姬名山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也应了另一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
大常山之战最终还是以人族的落败结尾,族人退守,另谋他战。
这一场战役虽然败了,但整场斗争还没有收尾。鬼族要攻,人们也只能奉陪,几千年来也都是这样过的,从来都没有个安稳。
但在大常山之战过后,族中突然起了言论,说此番的鬼族主将,正是上次一重地中被救走的那个鬼族俘虏。
而那次之所以夺灵失败,正是因为商女多留了他一晚上——由于察觉他有异常,故而留下来审讯和拷问。
这是商女给出的解释,看似正当,但真相是怎样只有她自己知晓,这只是她为自己扯的遮羞布。
战役失败后的族人怨气多少有些冲着她来,族人怪她不谨慎,而怀揣着一个不可言说的罪名,只让她更为焦躁。
她现在后悔自己的一时起意,不慎闯下大祸。
她心性向来稳,此前也有遇上败绩,却未像此次这般不安。这日将门与祭司门间的会议结束,重光特意唤她留下来。
“商儿,你有心事?”
她默了默,微微嗫嚅,到头来也不敢说什么,她不能告诉自己的父亲,说自己跟那个鬼将春风一度,然后才酿此大祸。
但还是真实地坦露心情,说:“爹,我还是太不审慎了。”
重光猜到了她是为何事而烦躁,但他毕竟不知内幕,因此认为更重要的是调整。
“智者千虑尚有一失,你是人族的少主,万不可自乱阵脚。”
商女深吸了一口气,知道重光是对的,不管怎样,她都不可以被扰乱了心神。
她不慎放走的那个鬼俘正是此战鬼将,此事在这样的时候突然被揭露出来,舆论会指摘她。
她大概也能猜到这其中有姬名山的手段和居心在。
他在玩心理。
钝刀磨肉。
她玩弄过他,下过狠手,所以他会有自己的方式,会从精神上下手,慢慢地蚕食和摧毁。
……
战争仍旧持续,她努力平复心绪,逼迫自己重回到那个镇定果决的人族少主。
但她又发现了另外一回事,她屋中有重重避阴镇邪的禁咒,按理来说,鬼类本不可以随便闯进来,连制造幻境也不应该。
可姬名山却多次像上次那样,通过编造虚假幻境来见她。
才知道,在她玩弄姬名山的那个夜里,她便被标上了蛇族的印记,被蛇灵影响。也才知道原来自己锁骨之下莫名其妙出现的墨色印记,是鬼门蛇族的图腾。
姬名山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现在通过幻境来私自见人也是熟门熟路。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现在不如第一次在幻境中见他那般,能够保持十足的冷静。
姬名山对这句质问感到可笑,嗤之以鼻:“我想怎么样,商姑娘,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她讨厌这样的被掌控感,尤其是这种感觉来源于自己的敌人,但显然姬名山正与她相反。
“你若想报复我,就堂堂正正地跟我斗。有本事别玩这些阴的。”
姬名山也就是如她所料,来玩玩心理,借幻觉来回回施压和挑衅,不厌其烦地劝降,企图要人露出无可奈何的模样,摧毁人的理智。
他会一点一点毁灭她在乎的一切,人与鬼,本就不共戴天。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隐秘的抵牾。
而她时常在他那琥珀色的蛇眼之中,瞥见毫不掩饰的怨气、玩味、和野心。
“跟鬼谈条件,天真。”
*
她沾染了蛇灵,身上还留了蛇族的印记,此事如鲠在喉,思虑之后还是决定找从一大祭司询问一番。
由于对抗鬼族的需要,道家在上古之中尤为重要,而大祭司乃道家之首,必要通晓阴阳,对鬼门之中的事也多几分研究。
但她也是不敢和盘托出的,只是寻了个机会和从一单独面谈,问:“大祭司可知鬼门蛇族之事?”
此次两族大战有蛇族的参与,故而她询问起来,从一倒也没有疑心什么,也就顺着话回答:“鬼门之中元鬼种族众多,蛇族向来神秘,关于这个种类的消息并不多。”
从一顿了顿,思索:“但也有些,譬如蛇族有冬眠期,普通蛇族之鬼冬日里往往需要长眠。”
他说普通蛇鬼需要长眠,言外之意:高阶的就不需要了。
但是也会相应地变虚弱。
而这正是姬名山去年冬日沦落为鬼俘的原因之一。
兜兜转转谈了些,而商女不仅需要知道这些,还需要知道另外方面的,只能旁敲侧击,道:
“除却这些,关于这个种族,可还有其他的么?据说蛇族也是鬼界中的高门大族,他们之中总该有些大人物?”
她不说还好,这样一提,从一也便顺着路子想到了姬名山,神色微凝,半晌才重新开口:“姬名山……少主为何这样问?难道是怀疑此番战争的鬼将是姬名山么?”
从一倒敏锐,从她话中窥出些端倪,可商女却不能承认,转而道:“不敢确定,我只是想起这回事。”
从一微微颔首,也未曾多想,姬名山何等人物,成百上千年也不会出手一次的鬼族大将,上一次亲自出手还是为了对付阴命大祭司晤虞。
可转念一想,如今重光首领和商女少主皆是百年难遇的将才雄主,人族大有振兴之势,姬名山若亲来,也未尝没有可能。
但姬名山对人族,毕竟是一个禁忌的存在。
“还有另外相关的么?不论冷僻与否,你只管说便罢了。”商女忍不住催促。
倒真有冷僻的蛇族知识,本不好说,但她发了话,从一略作思忖,面有窘然之色,矮下声来道:“蛇性本淫。”
商女挑眉,葱白指尖点着圈椅,投去一个继续的眼神。
“据说这个种族,淫乃本性,一旦开了色戒便会难以克制,因此那些蛇鬼,若非禁欲,便是纵欲了。”
商女一边听,不自主便将黛眉拧紧了,倏而意识到不合宜,不可在人前显得自己异样,又堪堪将眉头舒平。
“蛇族领地意识颇强,大概又因为这个特性,他们会在自己第一个对象身上留下标记。”
“第一个??”竟是这样离谱的事,商女有些气不顺,当即追问,“那这标记会怎样?!”
“这……”从一犹豫,“我也不清楚。”
蛇族神秘,本就消息有限,这些内里的门门道道他又怎能一清二楚?他又没被标记过。
商女一口气闷在心头,谢过从一,又揣着满怀心事走了。
好了,好得很,现在她明白这印记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除去,她之后永远都要受到姬名山蛇灵的影响。
令人无法释怀!
她怎么能想到三年前跟自己邂逅,那个温雅谦和的男子是鬼族第一将?!又怎么能想到他出身蛇族,且蛇族竟还有这样邪里邪气的东西!?
什么鬼东西竟然还跑到人间来吃烤红薯!
沐浴之时瞥见锁骨下胸前的墨色蛇纹印记,她仍旧不死心地拼命揉擦,可任皮肤都被擦得发红发痛,也不能淡去半分,仿佛已经融进了皮肉筋骨。
辅以些祛邪灵的道法,也同样不能凑效。
她万不该招惹姬名山。
这个念头愈演愈烈,随着局势和战争。
鬼族精于诡道,姬名山又是个难缠的对手,即使人族在重光时代达到了鼎盛,但在这场战事中谁也不敢说不吃力。
而在刻意的玩弄中,他还操控舆论。
——族中渐渐也传出了风声,说对方的主将是姬名山。
虽然知道此战有蛇族参与,但人们之前未曾往姬名山的身上想过。可如今却知晓,这个从不轻易现身的鬼将,企图再一次屠戮人间。
而他,曾仅差一步就死在弑鬼的夺灵阵中了。
商女不慎令他逃脱的旧事,也就再一次被提了起来,且人们的情绪格外地烈。
因为行差踏错,放走了人族憎恶畏惧了上千年的鬼将,这个名谁也担不起。
此前姬名山也有利用过言论,才让族人知晓了那个侥幸逃脱的鬼俘是此战鬼方主将,但那时候,他没有放出自己的名字。
他就是要这样,一步一步地来。
他承认商女是个合格的对手,巾帼红装,对军政的掌握远超于他曾见过的许多首领。
可惜……还是太年轻了。
小的有话要说,好叫各位看官老爷们得知:
人与鬼斗争的原因,是上古时候还未分天地和人间,所以相当于人和鬼是混居,但为了表述方便,文中偶尔还是会称呼人族领地叫做“人间”。
基于某些特性,人和鬼就是不能和平地共处。而且大家来源也不同,鬼也那么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还有很多奇怪的属性和能力,比如蛇族这特性人类肯定是接受不了,还有尸族能控尸之类。这没有一点身心上可以共处的条件。
以及,人要如何与鬼族斗争,首先他们的人口基数是不同的,鬼的数量相对于人来说要少很多很多。其次人族钻研道法就是专门对付鬼的,上古时候天地阴阳都还没有分开,所以人也不是现在人这样一点奇妙能力也没有。上古人不是现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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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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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畏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