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半暖昏黄照映着塔楼,古旧的书页泛黄。
“少主……?”
“何事?”
“您已经在藏书阁内待了一整天了。”
听人这样说,商女抬手抚了抚有些发酸的眼睛,将目光从书页间移开,从塔楼窗间望了出去。
藏书的塔楼与部族学馆挨得近,从塔楼上层望出去还能瞧见学馆中的景象。
这个时间,学馆中的孩子都散学了,陆陆续续收拾东西离去。也有自愿留堂的,在学馆的校场中苦练武法或道法。
她又重新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眼前的这本书上。
人族与鬼族毕竟交手多年,对鬼族并不是一知半解,这本《鬼门杂录》中便林林总总记录了已知的鬼族知识。
古书安安静静躺在女子膝间,许久也没有翻动一页。
泛黄的书页上有着多年来古旧的记载,而这一页上赫然记述着一个神秘的种族——蛇族。
女子淡淡凝着眉头,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思绪却飘远了。
人族有夺灵秘法,可以夺鬼命,但是耗时长。上次在一重地处决鬼族俘虏,当晚其实就处理好了,可是……
她留了一个鬼族的男子过夜。
次日清晨这个男子也毫不例外地被她送进了夺灵阵之中,眼看着就要丧命。
可是鬼家兵马竟然在这种时候突破了一重地鬼狱的禁制,强闯进来。
目标也很明确,只是将那位濒死的鬼族俘虏抢了回去,无意恋战。
一重地用以囚禁和处决鬼族俘虏,故而重重设防,禁咒层层,且还有重兵把守,鬼兵要突围进来可谓是难上加难。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鬼族还是决定要营救,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个男人……
到底是什么来头?
分明看上去那般病弱,又沦落到一重地中来,若真是鬼门之中的大人物又何需如此?
可若不是什么重要的,又哪里值得鬼族损兵折将地来营救?
她烦躁得很,心中放不下这件事,索性来藏书阁中翻阅古籍,希望能寻找到蛛丝马迹。
除了三年前那一面之缘和那一夜的露水之欢,他们没有更多的接触了,她根本不知道该凭着什么去找到有关他的线索。
鬼门之中种族又多,翻了一整天,信息繁冗琐碎,可谓是毫无头绪。
狐族、木族、尸族、煊族……
好像都不太像。
但翻阅到蛇族的时候,或许是女性的第六感,她猝然回想起了那双眼睛,琥珀色眸子,眼角尖锐,眼线上挑,无形中透着神秘和侵略性。
——那的确是一双典型的蛇系眼睛。
冬意正浓,风雪交加,她几不可察地打了个寒颤,随后重新拿起书来往下看,想再了解得更多一些。
但这个种族太过神秘,除了笼统的几句介绍之外再没有更多了,令人抓不住什么。
她正烦闷,这时一位年轻男子上楼来,在顶楼寻到了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喊人:“商姐。”
“易修?”商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是他来,微微怔了怔,“你怎么来了?”
男子年龄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甚至还可以叫男孩。生得俊朗,但还没有完全长开,正处于青涩到成熟的蜕变之间。
易修往摊开的书页上扫了一眼,随即冲她笑,道:“姐姐废寝忘食,首领大人可还等着姐姐回去吃饭呢。”
“我差点忘了!父亲说了今日要回来。”
她大悟,猛然站起来,将手中的书搁回了书架,一手抓起佩剑,快步过去一手揽住易修的肩,将人从塔楼中拐了出去。
大概易修生长发育得比较晚,而商女又出落得早,身姿亭亭,易修倒还比她差了一小截。
在军营中长大的女子,行为举止总归要飒爽不羁一些,跟男子走得近些也不扭捏。
易修侧头瞥了瞥女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眸光闪了闪,动了动唇,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也就随着她了。
她跟易修打小便认识,是一同长大的,两家也走得近,断然是重光见她久久不回家,才叫了易修来寻她。
她顺口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吃饭,但易修摇摇头,只道新收复的城池中还有事务未料理。听他这样说,商女也不好留他,言语激励了一番便要匆匆赶回家。
“商姐。”易修却突然出声将人叫住,商女回眸等他说。
“你还在为一重地的事情忧心吗?”
商女凝了凝神,一旦提起此事,心底便升起隐隐的不安。
她留那位鬼族的俘虏过夜,此事做得很隐蔽。
本该是将他同其他俘虏一同送入夺灵阵之中的,这样的话,就算鬼族第二日突破一重地前来营救,那也只能领回枯骨。
但她以审讯为由多留了他一晚上,这才让他有了活命的机会。
这是她的过失,本以为这一晚上的时间不碍事,进了夺灵阵鬼也得必死,着实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而众人都不知情,出了这样的事,一方面重光和几位长老责怪她不够谨慎,另一方面却又认为不全是她的问题。
——毕竟鬼族生性狡诈,而她察觉那位鬼俘有异常,留下来审讯与拷问也是正常的,这合情合理。
只是谁也料不到会在夺灵阵起的时候出事。但她自己知道,这就是自己的错。
放走了一个俘虏,想开一点的话,鬼那么多,放走就放走了,不差这一个。
而易修也跟其他族人一样,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只当她是在为此事自责,宽慰她不要太过苛责自己。
商女只能淡淡一笑,压住内心的不自在跟他告别,随后便揣着心事归家了。
……
她的母亲宁夫人是医门医女,父亲是人族的大首领,她自己是人族的少主,也没有兄弟姐妹。
家中三人都忙得不行,能聚齐来共进晚餐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也正因如此,聚齐的时光才格外珍贵。
“爹,娘,我回来了。”
“商儿回来啦?快来快来,爹娘给你准备了烤红薯。”
她甫一进院子便嗅到了一股烤红薯的甜香,是她喜欢的味道。冬日的烤红薯又温暖又香甜,是她最喜欢的食物,父母一定会为她准备,她猜得到。
但……
不知怎地,她今日心不在焉,不管做什么都能想到其他的事情上去,哪怕是吃着自己最喜欢的食物也食不知味,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那个男人……
烤红薯,三年前,他们就是一起待在山洞中烤火,聊天,然后分享了一个烤红薯。
“商儿?商儿?”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将她从神思中拉了回来。
宁夫人瞧她心不在焉,顿下筷子来,颇有些担忧,转而戳了戳重光的侧肘,责怪道:
“是不是你,给商儿多委派了政务,让人家累着了?虽然是少主,但商儿毕竟也是个姑娘家,是娇花,跟你们这群大男人可不一样!”
宁夫人越说越来劲,一把按住重光夹菜的手,朝商女抬了抬下巴:“你看,女儿都消瘦了,都清减…呃……”
跟重光掰扯的同时,自己也转头扫了商女一眼,女子妩艳多丽,肌肤光洁细腻,眼角眉梢都蕴着风韵味道。
这般妍姿艳质,比之之前还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哪有半点消瘦清减?
“咦?”宁夫人微讶,凑近了商女仔仔细细地打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都瞧了一遍,确认道,“商儿有几分变了。”
商女一怔,不自主地低头,避开自家娘亲的探究目光,装作埋头吃烤红薯的模样,含糊道:“哪有啊?”
宁夫人常年行医,精于望闻问切,虽然自己的女儿原本便生得美丽,可这样一瞧,如今却是愈发肌肤润泽,眉目精致,身姿婀娜,女人味渐浓,仿如林间诱人的蜜果。
据说尝过人事的女子,在生理和气质上都会发生变化,增添成熟女性的情韵。
而商女被自己的母亲所惊,生怕真被瞧出什么端倪来,连忙为自己辩驳:“娘,都说十六岁是道坎,过了成人礼便长大了,我有点变化又怎么了?”
随后又单手支起下巴,勾唇一笑:“再说了,女儿有这般品貌,都是爹娘底子好。”
宁夫人经不住夸,三哄两哄便被拿捏了去,将方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感慨于自家的女儿已经长成漂亮姑娘了。
“商儿过了成人礼,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了。”
到了这个年纪,总是避不开被长辈询问这个话题,商女亦是。宁夫人偏头瞧了瞧重光,轻轻挑起眉梢,笑:“有没有物色到什么…嗯……合适的儿郎?”
重光回以一笑:“我觉得合适,商儿却未必这般认为。”
宁夫人疑惑:“你说说?”
重光将目光投向商女,淡笑道:“我觉得易修就很好。”
“嗯?!”商女惊异,连忙搁下筷子,摆了摆手急急阻拦,“易修比我还小一岁半,他还没成年,他是弟弟!”
而宁夫人摸着下巴,略作思索:“易修这孩子,的确不错啊,知根知底的,又年轻有为,已经是将门的重要将领了。虽说小了个一两岁,可商儿贵为少主,断然要以族内大事为先,可以先不着急,等过一两年易修成年了再安排婚事也不迟啊。”
“不是这样!”商女极力推阻,“我不喜欢弟弟……”
宁夫人瞪眼:“那……咱?也可以找个哥哥?这还不容易,族里的儿郎任你挑?”
“我……”
商女梗塞,一时失语。
而宁夫人持续“咄咄逼人”,哔哔叭叭:“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说一说,也好让爹娘给你相看相看呀!说一说嘛,你喜欢威武的,潇洒的,温柔的?将门的,祭司门的,或者医门的?还是什么?”
“……”
关于这个话题,商女不会多谈,但还是抑制不住地顺着宁夫人的问题来想,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子,应该是既温雅知礼又锐利藏锋的。
——她又想起了那个鬼族的俘虏。
一夜露水,可越是想起他,她便越是郁闷和烦躁,索性闷头吃饭,也不管宁夫人的唠叨。
宁夫人性子活泼,一说话就容易停不下来,重光眼见着女儿烦了,抬手搭住夫人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再多言。
“商儿矜傲得很,向来眼高,又有主张,你操心又有什么用。”
他这个作父亲的,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天赋异禀又肯付出努力,是人族千百年来不可多得的天才般的人物,巾帼红装,心气傲得很,哪里会轻易看得上谁?
他觉得不好的好的,商女恐怕都看不上,都觉得不够强,不是自己的对手。
“这哪是找夫婿啊,分明是挑对手。”而他玩笑般地调侃。
“能敌少主者,为少主夫。”
好冷好冷……这么冷的天儿一定要吃点东西吧,我要吃甜点了,蒜香乳酪包我的新宠,给你一块!~
商姐一定也在吃烤红薯吧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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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疑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