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他 第9章 第 9 章

赶到颁奖典礼现场时，红毯已经结束了，江明昭无所谓地站在场下准备去找自己的位置。

她想，到现在都没有澄清舆论，这个奖项估计不属于她了。心里有些微微的失落，但还不至于影响心情，她依旧可以坐在那谈笑风生。

江明昭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在她导演的影片的男女主角旁边，两位人气演员微笑着朝她招手，腕上的手镯在闪光。

她抬起脚跟，口袋中的手机开始振动，显示周横来电。

现在打电话是什么事，来劝她不要离婚吗？江明昭停顿了几秒，本想立刻挂断的，但最终还是接听了。

这儿的声音太大，她往后走，手机里也传来嘈杂的声音，周横的声音夹在其中并不清晰。

“江明昭！”

“我在。”

手机里的人声消失了几秒，好像是风声在她的耳边响。她想问问周横在哪，又觉得没有必要。

“还记得我们玩猜凶手的游戏吗，你永远都能猜中。”

江明昭想起影院昏暗的环境中周横亮出雪白的牙齿傻傻地笑，她的嘴角也弯了起来，“我记得。”

台上有人在发表获奖感言，说得激动处可以听到抽泣的声音，为这喜悦的氛围添上几抹悲伤。

周横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从前有一家人，父亲出轨，母亲也出轨。第二天，他们都死了，你猜凶手是谁。”

脑中久远的记忆逐渐浮出，是周横曾经说过的年少往事，但江明昭记得只有父亲出轨，而母亲因为丈夫出轨意图杀死全家。

她突然间恍然大悟，案件因母亲出轨这一线索的添加变得完整，而凶手也昭然若揭。

“凶手是你，周横。”

小时候的周横将父亲出轨的消息告诉了母亲，但母亲没有任何表现，疑惑的他在观察中又发现了母亲的出轨。

那天的晚饭，父母双方面对面对着，时不时摆出恩爱的模样，周横觉得世界都在分裂，他受不了这恶心的做法。

于是，他决定杀死出轨的父母，也从未后悔过。只是向江明昭讲述时，他害怕她会觉得他残忍，所以改动了事情的真相。

但她如此聪明，稍稍点拨就能猜中凶手。

江明昭听到手机里周横痛快的笑，那笑声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地飘进她的耳中，她的心情轻快起来，坦诚的环境也让她袒露心中的疑惑。

“周横，我对你是凶手并不感到意外，并非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冷酷的人，只是人在那样的环境下确实会做出不可能的事。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杀死那个男人，是因为你心中的我太善良了吗？”

她还是介意这件事的，她希望她的丈夫能够在全面认识她之后依然爱她，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欺骗自己继续延续爱情，为什么会觉得她不可能干那件事呢？

那他喜欢的还是真实的自己吗？

“我没有不相信。”周横的声音敲击在她的心脏，回响在胸腔让她喘不过气来，“我和你母亲说，你是勇敢的女孩。”

“什么。”她想再次确认。

“以前我不敢告诉你，现在无所谓了。江明昭，你是勇敢的人！”

豁然一声巨响，电话被挂断，江明昭刚刚积攒的情绪也断线。

台上传来颁奖人激动的声音，在刻意停顿后引来众人的期待，“最佳导演奖——江明昭！”

掌声响起，聚光灯打在空缺的座位上，旁边的的男女主角向江明昭所处的位置看来。

江明昭抬眼后继续看向手机，电话拨通后并没有人接听，她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聚光灯猛然照在她的身上，屏幕上出现了她的脸，所有人都朝她看来。江明昭只能收起手机，向颁奖台上走去，白色的运动鞋将五光十色的彩带踩在脚下。

她接过金色的奖杯，看到台下的各位前辈和演员，他们的脖间腕上的珠宝熠熠生辉，西装笔挺礼服盛大，有的笑容灿烂，有的眼神阴险，被环绕在其间的她慷慨地接受所有目光。

她是最佳导演奖的获得者，她由衷地感到自豪，也放肆地质疑奖项。

江明昭很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她当着摄像头开始编造获奖感言，声音镇定而有力量，“很高兴我能获得这个奖项，感谢大家的肯定，也谢谢共同制作这部电影的其他工作人员。”

她的脑海中突然响起手机里的巨响，那是物体碰撞的声音吗？

江明昭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但是我想说，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拿下大奖还是失之交臂，放下衡量的奖项，你的价值永远存在并不被定义，每一个电影工作者付出的努力都不会埋没……”

江明昭在掌声中下台，聚光灯照亮她眼前的路直到她转身消失在后台。

随手放下奖杯，江明昭继续拨打电话，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只是心中的不安始终悬着。

无人接听，第七通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不对劲，周横不会出事了吧！江明昭奔向停车场，准备开车回家看个究竟，却被突然出现的记者层层围住，数不清的话筒和摄像头簇拥着她。

无非是回答获奖的问题，她定下心准备随机应变，冷不丁听到记者张合的嘴问道：“请问您丈夫的死和你有关吗？”“你们夫妻关系是否一直都不好？”“你们今晚聊了什么？”“他的车祸会不会是你造成的？”

好多张嘴在动，好多话筒戳到她的嘴边，江明昭的嘴微微张着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说什么？我的丈夫死了？可她刚刚还在和他通话呀。

紧接着记者散开，警察来到她的面前，她毫不知情地被带领着往车上走。

“是我的丈夫死了吗？”

“你得去确认一下，尸体。”

眼泪从眼睛流向喉咙，被她用力地咽了下去，咽得多了胃开始翻滚江明昭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她捂住嘴，捂住从眼睛里流出的眼泪，捂住那些痛苦的不知道为什么痛苦的情绪。

监控显示，周横从开出别墅时疾驰，速度很快直直撞向路边的围栏，车毁人亡。

尸体上盖着一层布，江明昭脚步发虚地走到那，看了一眼。

她点头，“是他。”

周横死了。

没有服药，所驾驶的车也正常，虽然不能确定是意外还是自杀，但江明昭是无辜的，案发时她正在颁奖典礼上，所以警察将她送回了家。

家里很冷清，江明昭没有开灯，挪到餐桌旁。借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她看到离婚协议上周横并没有签字，只在旁边留了张纸条。

[我带着对你的爱停留在瞬间，

不知道算不算永远？]

哭声闷在胸腔里，她很想勾住周横的脖子告诉他，不算永远，这样不算数的。江明昭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哭声溢出来，泪水湿透了纸张。

百合花已经枯萎，洁白的叶片发黄，花瓣张开到极致失去美感。哭累了，江明昭将衰败的花和纸张丢进垃圾桶中，将花瓶洗干净又放在原位。

空气中还弥漫着百合的花香，江明昭又看到二十岁的周横捧着花朝她走来。她的态度应该再强硬些，让他明白永远不要靠近她。

江明昭十六岁时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用刀亲手杀的，她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明智的决定。获得了大笔的遗产，还拥有了做任何事的自由，她终于可以在夜晚安然入睡。

二十九岁时她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并没有什么必要的原因，也许是处于事业上升期不想被耽误，也许是讨厌和小孩子相处，反正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必须死。

三十岁时她的丈夫死了，江明昭肯定他是自杀，但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难不成就为了永远的爱，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会当真？还不如说他因为净身出户没有钱活不下去了。

她在黑暗中发出古怪的笑声，但笑着笑着觉得并没有什么高兴的事，又哭了起来。

江明昭突然想到，如果周横因她而死，算不算她杀了他。

她累了，只想上床睡觉。

第二天，游戏公司创始人周横意外身亡的消息传出，很多人都在推测是他的妻子知名导演江明昭杀了他，有的人说是为财，毕竟江明昭很快接收了亡夫的遗产；也有的人说是情杀，据说周横出轨后要和她离婚。

更阴险的想法是有人猜测她们家有杀死丈夫的传统，这样可以改变气运！

但导演江明昭始终没有回应，尽管因为这件事她导演的影片票房缩水，却从未站出来向大众解释。不过江导演的影片频频在电影节提名，甚至拿下了国际大奖，渐渐的议论她私事的人就少了。

时间过得很快，江明昭似乎一直在拍电影，休息的日子就是在谋划下一部电影。说实话，她对拍电影的热情已经降低了，但是不做这个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有时候空闲下来，她在家里看电影，也觉得没有意思。

夏梦清建议她可以再找个男友，年轻有活力的那种，可以让她也年轻起来。江明昭想象一下就拒绝了，她的生活并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变得有趣起来，有没有都无足轻重。

偶尔她也会想起周横，但随之会想到令她不快的背叛，所以她把与周横有关的所有记忆都封存起来，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有一天几十年都没有联系过的母亲打电话给她，随着时间流逝江明昭厌恶的情绪减缓了，她按下接听键，但好像不是母亲的声音。

“您好，是江女士吗？您的母亲快要去世了，希望您可以来一下，就在XX医院。”

江明昭来到医院，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插着氧气的母亲，她已经不能邪恶地笑着说“我就是骗你了怎么了”，可她还是讨厌她，拒绝和母亲见面。

江母死后，江明昭把她的骨灰盒放在老房子里，然后就没管了。

这时候江明昭想起自己的后事来，她会不会死在别墅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听起来有些可怜。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在树叶上洒下金灿灿的光，周围的绿色都带着阳光的温度。

江明昭买了一大束百合花放在副驾驶上，花香在车内蒸腾，熏得有些刺鼻。

她将窗户打开，启动车子慢慢加速，窗外的山景像油画一样掠过。

江明昭新奇地记下一切，她听到了那天手机里传来的风声，呼呼的快要把她吹起来一样，车身好像也在晃动。

她久违地觉得心情畅快，像小学时和朋友去春游一样，心脏被快乐填充得膨胀起来，整个人飘飘欲仙。

速度越来越快，四个轮胎开始打滑，江明昭激动地吼了几声，她甚至在慌乱中打开了音乐。终于，视线中出现周横曾经撞破的围栏，她将方向盘对准了那块，松手。

江明昭坐在驾驶座上闭上眼睛抱紧手中的百合花，花瓣擦过她的脸颊冰冰凉凉。前路是确定的结局是必定的，兴奋压制住忐忑不断升到最高点，快要到了吧！

声音一节节破开，江明昭知道车撞上了围栏，她忍不住睁开眼去看去记忆，屏气凝神。

车辆冲了出去悬在半空，她看到下方的密林，远处的湖泊，再远一点就是车辆来往的马路。

很神奇的感觉，江明昭遗憾只能体验一次，要是和周横一起体验就好了。

就像两个人在坐过山车一样，她抓住周横的手放肆地叫，两个人在惊险刺激中彼此拉近，安全感顺着握住的手传播。

突转直下，顺着车头江明昭此刻只能看见密林了，她因震荡本就不清醒的神智消失了，竟然看见周横在向她招手。

“你带伞了吗？我有。”

该死，她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和他撑一把伞。

如果他道歉的话，再次承诺的话，那她可以考虑一下。

江明昭彻底闭上眼睛，包裹住还未流下的泪水。

那天，你在车上，是什么感觉？

孤独，寂寞，解脱？还是后悔，恐惧？

我很想，知道。

新年快乐！

死去的江明昭和周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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