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他 第1章 第 1 章

丈夫出轨了？

她就知道会这样。

江明昭站在自家门前，左手捧着百合花束，右手拿着手机有些僵硬。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她刚从几千里外的拍摄地坐飞机赶回家，准备给十周年纪念日的丈夫一个惊喜，却在即将见面时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丈夫周横坐在餐桌前，微微转头看向窗外深蓝的天空，天空下的高楼大厦高低错落闪着明亮的光。此时此刻，江明昭抬头望向同一片天空，暗黑色的天穹向她压来，周围的草丛在黑影里摇动。

上飞机前，江明昭怕自己跑空特意确认过周横是否在家，她诚实的丈夫回道：“在家。”

真的在家吗？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家门好像薛定谔的盒子，在打开前江明昭无法确定周横是否在里面，她美好的婚姻会不会顷刻破碎。

又或者，当作不知情，她带着刚买的鲜花惨淡离开……

不，江明昭挺直腰背，插上钥匙，打开铁门。

合上，房内浓稠的黑暗紧紧包裹着她，在叫嚣着一个不争的事实。没有人在家，没有任何一盏灯亮着，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几秒后，所有灯光同时亮起，璀璨的光芒照亮房间的每一处让黑暗与人影都无所遁形。

江明昭放下按在开光上的手，换上一双舒适的家居鞋，慢步到餐桌旁。她拿起空花瓶朝厨房走去，经水流冲刷花瓶质地清透，灌水后则更加剔透。

百合花束用报纸包着，拆开后枝叶处有细微的折痕，她用剪刀修剪后再在花茎斜斜剪下一段，最后插入花瓶中。

江明昭抱着花瓶放在餐桌上，调整了几枝花的位置，显得更加错落有致。现在的百合还只是花苞，绿色的外壳透出白色的雅洁，明天应该就会开放。

收拾完残余，江明昭上楼依旧打开了所有灯光，先去主卧和几间客卧巡逻了一圈，又接着查看书房、阳台和衣帽间，甚至连很久都不曾踏足的地下室都细细看过。

当她弯腰巡视书桌下的空间时，自嘲又无奈地弯了弯嘴角，随即收敛了笑容。

这下面难道能藏人吗？我究竟在干什么？

但她依然像个幽灵执着地搜寻过别墅的每一处，好像非得找到些什么东西才能让自己心安，不然身体内的活力就一点点消失殆尽了。

这栋山腰别墅是两人结婚前买的，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不远处还有水如明镜的湖泊。透过房间里的每一扇窗，都能看到绿色的枝叶与天空或草地构成完美的图景。

但现在，每一扇窗的窗帘都紧紧拉着，让江明昭感到窒息。

她打开手机点进与周横的聊天框：“在家。”

两个字，再一次击碎了江明昭，她跌进柔软的沙发中渴望找到安全的栖息地。

那张照片还躺在她的手机里耀武扬威，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你的丈夫出轨了。不加思索后，江明昭拨打了那个陌生号码，铃声响起几秒后被挂断，她的心跳猛地加速又突然落地无处安放，徒留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再次拨打，手机铃声长久的回荡，接通后对面默不作声。

江明昭开口，“你好。”

对面传来羞怯的女声，“你好。”

她不禁在头脑中描摹出那个女人的模样，眼神温柔如水，笑起来有淡淡的酒窝，肯定是周横喜欢的类型。

她抑制住哽咽，甚至讨厌自己悲伤的情绪，“明天中午有空见一面吗？我想我们应该谈谈那张照片的事。”

对面依旧沉默了好久，鼓起勇气答道：“可以，地点我定行吗？”

她微微皱眉，“行”。

然后陷入寂静，彬彬有礼的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她想问问对方，周横是不是还在她的身旁，他们在干什么？不敢面对答案，想拖延到明天揭晓。

挂断电话后，对面的女人迅速发来见面的地点：白房子，一家美味的甜品店。

江明昭没回，她突然想起那年除夕，她和周横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周横的父母在他少年时就去世了，而江明昭也不习惯在这个特别的日子回家，两人的固定活动就是待在家里吃一顿团圆饭而已。

当电影屏幕上亮起烟火，伴随着室内的音乐与室外的爆竹声，江明昭看到天上的烟花如繁花般绽开，多种色彩在狂欢迸发。

她惊叹，“好美！”真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身后靠着的周横却突然起身，一路压抑着嘴角的笑从卧室里掏出个戒指盒献上，“江明昭，我可以和你结婚吗？”

江明昭靠在沙发上，态度傲慢不可一世，她接过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对着窗外细细端详。

那一刻，钻石的光芒盖过窗外的焰火，心中有隐秘的喜悦渗透出来。

但她依旧严防死守，不紧不慢地摘下戒指，放在桌上清脆一声响。

“我拒绝。”

周横满头雾水但极力保持镇定，“为什么？是戒指不好看吗，可以再换一个。”

江明昭定定地看着他，“周横，你会背叛我吗？”

也许别人面对求婚时都会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但江明昭不会，她见证过婚姻不幸的悲剧，也害怕走进婚姻的坟墓。

谈恋爱可以，但结婚不行。

周横急于证明自己，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早就拟定好的协议。合同规定，无论两人因为什么原因离婚，周横都将净身出户。

他研究生时就和大学室友成立了游戏工作室，毕业后游戏上线反响热烈，月流水过亿元。两年后第二款游戏上线，首月3亿美元成为当月全球收入最高手游，他们公司自此成为行业翘楚，周横个人资产也成倍增加。

相反，江明昭研究生毕业后把资金全数投入热爱的电影行业，第一部导演之作上映后评价很高但票房平平，至今都没收回本金。

但她草草看过合同上庞大的资金与不动产，依旧冷静依旧刻薄，“周横，我要的不是离婚后的保障，而是婚姻存续期间你永远不会背叛我。这两个是不一样的概念，你用合同可以证明吗？”

太咄咄逼人了，她在期待他不同意，然后两个人就此分手。

思索良久，周横握住她的手，“我十六岁的时候……”

周横的父亲出轨了，他在发现的瞬间就告知了他的母亲，母亲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饭菜，直到咽下去才说：“我知道了。”没什么激烈的反应。

“难道你不做些什么吗？爸这么无耻……”

母亲瞪眼看他，声音冷漠，“吃完去写作业！”

周横以为母亲会隐忍不发，但过几天他在清晨醒来的时候，闻到煤气的味道赶紧去开窗。然后跑到父母的卧室想喊醒他们，看到了床上的两具尸体，吞食大量安眠药已经无法救回。

她的母亲，在得知丈夫出轨后，疯狂地杀死了全家。

而周横，因为当天的饺子馅里有芹菜，偷偷吐了出来才逃过一劫。

“所以，我是不会背叛你的，如果那样我就去死。”他说的很平静。

江明昭最终被周横隐秘的过去打动，准确来说是相信周横和她一样在父母失败婚姻中得到的惨痛教训，以至于她忘记了纠正他犯了第二个概念上的错误。

她要求的是永远不要背叛她，而不是永远爱她。

毕竟，男人可以在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同时爱着另一个女人。

这怎么不是永远爱着她，但又算背叛了她呢？

就像现在，周横依旧爱她，他的每一个行为都在证明他的爱意。但他也背叛了她：一张照片并不能说明他的出轨，但他称自己在家却并不在家，谎言本身就代表着掩盖。

在家？在哪个家呢？

江明昭关上灯，看满堂璀璨重归黑暗，百合花已泄漏出淡淡的味道。

她开车穿越城市的繁华，在车流人潮中暂时按捺住悲伤，一路来到了大学旁破旧的居民区，想求证最后的可能。

如果家的定义是和亲人共同居住的场所，那么他们研究生时期共住的503室是否算是周横口中的另一个“家”。

居民楼墙体斑驳，设备落后，江明昭只能爬楼。

她的脑袋空空的，站在503室的门前时才拥有实感，一瞬间回到了四五年前的夏夜，她和周横拎着西瓜可乐累瘫了靠在门上感受片刻的冰凉。

后来周横毕业后将这栋房子买了下来，一直居住在这里直到他们搬进婚房。现在，门上还贴着今年年初周横买来的春联，是明亮的红色。

打开门，依旧是浓重的黑，这次她没有开灯，一个人彷徨地漫步。

她摸到柔软的沙发，当时她就是坐在上面接受了周横的求婚，那枚闪耀的戒指现在还戴在她的手上，在黑暗中闪闪发着冷光。

灰尘似乎在室内游动，江明昭感到有东西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轻微的不适感。漫步到卧室，她打开灯，老旧的灯具闪了几下，豁然大放光芒。

入目是桌上的一盆绿萝，油亮的绿叶从盆中泻下，纤尘不染。她偏头，看到白色的床单下微微隆起，目光上移是黑色的短发，和周横白皙的脸庞。

他没有骗我！他在家！

江明昭眼眶湿润，隔着朦胧的水光看到周横坐起身来，翘起的头发珊珊可爱。

她克制地一步步走向床前，责备道：“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周横同时说道。

动作突然僵住，所有情绪瞬时收回，江明昭收回触摸到周横的手，“什么意思？”

眼前的周横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同，他头发凌乱，眼神稚嫩，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

一个未入社会稚气未脱的大学生，还在和室友开黑打游戏，没有以后成立游戏公司的上位者气质。

江明昭在心中下了定义，又迅速推翻，她在乱想什么——

“我不是在寝室吗？我室友呢？”

“那个，你，你怎么在这？”

周横红了脸，眼神羞涩，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试图离开江明昭的香味。

江明昭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只觉得周横果然出轨了，连身体都在抗拒她。

她被深深刺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