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魄·清夷行 第24章 闻人家的孩子

闻用隔着窗子看向微偏的月亮，眉心紧蹙，时间紧迫，断不能和这两人在此纠缠，延误大计。

“如今只有我知道你们来过医室，也只有你们知道是我要杀任平生。更何况，我们志同道合，没必要彼此残杀，多留痕迹惹人怀疑，不如做个交易，彼此成全。”

马英眯起眸子，警惕道：“这样的交易于你而言有什么好处？门外司卫司的人也见过你，即便我们不多言语，你也洗刷不了自己的嫌疑。”

“和我一起来的还有逍遥岛王蛟，等我杀了司卫司的人，嫁祸给他，自然可以全身而退。”闻用又道，“而且，服用紫滕丹的不止任平生一人，我也想好好活着，这笔交易，我们都不亏。”

马英和冯化业仔细合计一番，这才点头答应，只是额外提出了一个条件，他们要亲眼看着任平生咽气。

任平生就这样听着他们三人的打算，自己最信任的弟子，自己最亲近的朋友，竟然当着他的面联合起来，要自己的性命。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二十年前自己主持正义，二十年来自己毫无藏私，二十年后自己用心传承，到底是为什么！

“你、你们……”

闻用手上把玩着银针，戏谑道：“我想听的话还没有听到，要是你肯好好说，我满意的话，我就放过你。”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

话还没说完，闻用便毫不犹豫地将针刺入任平生心脏。他原本想看着任平生痛苦而亡，可是半途生出意外，也是无可奈何。虽然心有缺憾，可是看着任平生声名狼藉，抱恨而终，这也很不错。

“我不满意。”

马英和冯化业走后，闻用愣愣地看着任平生的尸身，似被抽走了全身的气力。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已经响起脚步声，应该是司生司的人前来查房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任平生会死在昏晓台，不想却被莫之轩救下。再后来，闻用想借看护之名，让任平生苟延残喘到天亮再死，又被九璃和马英冯化业二人打乱。如今，他该怎么用一具尸体蒙混过关呢？

闻用挣扎起身，马英还没死，无论如何今晚不能闹起来。正当闻用准备用呼闻醉故技重施时，门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传来一道轻促的敲门声。

“闻人？”

闻用松下一口气，开门后俯身跪拜：“参见圣使。”

来人快步走进房间，冷声问道：“得手了？”

“得手了。”

“司卫司的人是你迷晕的？”

“是。”闻用低了低头，“抱歉圣使，我暴露了。”

“无妨。只是要辛苦你去清夷宫地牢住几天了。司生司的人我处理好了，这也算你头上。”来人拍拍闻用肩膀，“以后完成任务记得及时发信号，省得我为你担心，还冒险跑一趟。”

闻用面上一僵，继而由心而笑：“知道了。”

来人抬腿欲走，闻用在身后叫住他：“圣使，谢谢你，还有玄尊和北方主，谢谢你们这些年的照顾和栽培，让我报了闻人家七十二口的血仇。”

来人不懂他这话深意，只淡淡道：“你是闻人家唯一的血脉，本来就从属于玄天门，何必言谢。更何况，我们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你更不必感恩。”

“闻人家的孩子，能分清什么是利用，什么是真心。”

“念你今晚大仇得报，我便容你矫情几句。”

来人无奈翻了个白眼，大步流星离开了。闻用朝他离开的方向深深一拜，久久不肯起身。对不起，圣使，这次便原谅我自私一回吧。

次日清晨，凌熙和凌羽早早等在当归厅，却迟迟不见宾客前来。足足等了一刻钟后，澜水才踉踉跄跄哭着跑来。

“宫主！宫主！敬远馆出事了……”澜水哭得泣不成声，显然是吓坏了，“见鸣山的门主马英，她、她死了……”

“什么？”凌熙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失手打翻杯盏，滚烫浓茶泼了一身，见澜水害怕，又迅速冷静下来，上前扶她，平和问道，“澜水，怎么回事？”

澜水啜泣道：“今、今天早上素水姐姐让我们请客人们来当归厅，我去请马门主的时候，敲了好久的门她都没开，可早上没有人出过门，她肯定是在房间里的。所以我就去找素水姐姐，然后、然后一开门就看见马门主她……哇……”

凌羽拍拍澜水的背，给她顺去，轻声安抚道：“没事没事，别怕啊。”

凌熙微微蹙眉，澜水虽然胆子小，可能让她如此失态的场景，必定十分可怖。

“小羽，你给澜水喂些安神的药，好好陪着她，安守后殿。我去敬远馆。”

“好。”

自从昨晚凌熙和自己将一切说开，凌羽便不再多心忧虑，只完完全全配合，她是姐姐的底气，是姐姐最信任的人。凌羽相信，无论何时何地，凌熙都不会抛下自己，独面危险。

凌熙赶到时，敬远馆内外已经挤满了人。幸而江璃带司卫司的人守着，敬远馆才免于混乱。见凌熙来了，围观的人才让出一条路。

行至敬远馆大门前，素水才迎上来：“大宫主，你终于到了！”

“怎么乱成这样？”

“今天早上发现马英尸体的时候，大家正往外出，便都看见了。客人们一时慌乱，四下传言，就、就这样了。”

凌熙闻言，眼底浮上愠色，诘问道：“你没控制吗？”

素水自责道：“都怪素水办事不力，请宫主责罚！”

看着跪于身前的素水，凌熙眼中多了几分审视与探究：“素水，你……”

“宫主。”齐水在远处呼唤，并招手示意凌熙过去，只是借着袖摆遮挡，齐水悄无声色地冲凌熙摇了摇头。

凌熙即刻明白齐水之意，心莫名地沉了一下。她抬手示意素水起身，又命江璃将众宾客带到当归厅，然后才往敬远馆马英房间的方向走去。行至门前，血腥味愈发浓重，凌熙也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容。

龙城、盛颜、欧阳傲天、萧辰、白向欢。

白向欢最先伸手将凌熙拦下，拧着眉头道：“凌熙，你别进去。我师父和长安掌司已经在里面了，你和我们在外面等也是一样的。”

盛颜也来劝：“凌熙，你就听向欢的吧。”

凌熙余光中已映现出屋内血色，她忍住作呕的冲动，轻轻拍了拍二人，语气坚决道：“没事。”

屋内，见鸣山弟子正缩在角落哭作一团。房间正中央立着一把椅子，马英就被绑在椅子上，口眼大开，七窍流血，面容惊恐。脖颈、手腕和指尖处皆有深浅不一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将房间地板染成诡异的红色。

“宫主。”长安迎上前来，刻意挡在凌熙面前，不让她再看马英，“宫主别看了，我说给你听。马门主死于昨晚下半夜，因惊恐过度引发心悸而亡，简单来说，是吓死的。”

齐水问道：“留了这么多血，不是失血而亡吗？”

“照出血量看，确实能导致失血而亡。不过在此之前，她就已经被吓死了。”莫之轩脱去手套，“凶手将人束缚起来，然后封住了视、嗅、味、声四感，只留听觉。然后一刀一刀划破皮肤，割断血脉，放任自流，若是血液凝固了，便继续割。马英能感受到切肤之痛，也能听见鲜血滴落之声，在这种情况下，内心的惊恐便会无限放大，直至痛苦死亡。”

凌熙不忍合眸：“竟这样残忍。”

莫之轩继续道：“我看过这些伤口了，深浅只在毫厘之间，每一刀的出血量控制得极好，既不至于一刀毙命，也不是简单的皮肉之伤。这样的手法，也就只有顶级杀手能做到了。”

说到这里，莫之轩脸色蓦然严肃起来，与长安对视一眼，两人皆露出忐忑之色。长安引着凌熙行至帘后，惨淡的白墙上赫然出现四个血字。

玄天门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