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魄·清夷行 第20章 清夷宫已是孤城

凌熙听出凌羽的不安，轻声安抚道：“小羽你先坐下，别别吓着向欢姑娘，原本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向欢姑娘，你也请坐吧。”

待两人坐定，凌熙又道：“向欢姑娘，今天郡主离开时穿走了你一件衣服，那衣服上应该沾染着你的气息，恕我冒昧，不知可否请你用巫术追踪一下这件衣服的下落？”

白向欢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凌熙微微躲开她的眼神，颔首道：“抱歉，今日你离开后殿之后，我派人跟踪了你，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也知道清夷宫中有神女所求之物。”

白向欢心中不悦：“你跟踪我？”

“此事是我不对，只是换衣一事太过巧合，时境特殊，我不得不谨慎些。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我仍希望得到你的体谅，如若不能，凌熙甘愿承受神女之怒，只求神女能施以援手。”

说罢，凌熙冲白向欢深深一拜，白向欢受不得这样的大礼，忙伸手将她扶起，道：“我是有点不高兴，但我也能体谅你的无奈。莺时游鱼龙混杂，你身为宫主多小心都不为过，我不怪你。我愿意帮忙去找楚君仪和慕云平，他们与我相识一场，我当然不会眼见他们落入险境。”

“多谢神女相助。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认真倾听神女所求之物为何，若能给，清夷宫绝不吝啬。”

白向欢眼中透露出惊喜之色，可下一瞬又恢复平静，摇头笑道：“叫我向欢就好。我是云蜀神女，也是无邪院弟子，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将救人变成一场交易，这与我的使命本心皆不相符。我心甘情愿帮忙找人，也想心怀坦荡地借东西，一码归一码，等此事过后，我再来和你们商量，可好？”

看着白向欢眼底流露出的诚挚，凌熙神情稍舒，亦回以真诚的微笑。

白向欢了解事情大概后，便回迎松栈拿东西，待一切就绪，齐水暗中把人带到了宫门处，此时凌熙和夏璃已经在等着了。

白向欢环看四周，不见凌羽，问道：“小宫主没来吗？”

“她身上还有伤，我让她先回去休息了，而且宫中还需要有人坐镇接应。”凌熙侧身，“这是夏璃，今日便是他护送郡主和谷主出宫的。”

“见过白姑娘。”夏璃抱拳行礼，“这是我根据今日迷途路线推演出的阵法，虽然尚不完整，可我瞧着隐约有些像太乙阵。大宫主说这或许能帮上忙，特命我拿给白姑娘看。”

白向欢接过图样，仔细看了半天，然后面露难色：“凌熙，我不太懂这些……”

凌熙宽慰道：“没事，那便用你自己的方法，或许夏璃能从中悟出破阵之道。”

“嗯！”

白向欢面向宫门，刺破指尖，掐诀念咒，便见几只青绿色小虫自她袖中钻出，直奔掌心真气凝聚处而来，不多时，随着白向欢铃铛一响，小青虫们破茧成蝶，化作透翼凤蝶飞向空中。

白向欢回头道：“你们两个把手给我。”

夏璃不明所以，犹豫着看向凌熙，见她却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白向欢，便也乖乖照做了。

白向欢同样刺破二人指尖，渗出的点点鲜血似被牵引着飘向那群凤蝶，眨眼间却不见痕迹。

“以血为契，这样你们也可以感应到透翼凤蝶的去向。我们跟着它们走，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君仪他们。”白向欢一顿，又道，“虽然我不太懂夏璃画的阵法图，但看外面的情形，这大阵应该是能乱人心志的。一会不管我们看到什么，跟着蝴蝶走就好。”

夏璃心有戚戚：“要是脚下是悬崖怎么办？”

“放心，我的蝴蝶不会让我们陷入危险的。”说罢，三人便追着蝴蝶消失在漫天桃色之中。

夜半亥时初，龙城熟稔地翻进晗冰殿后殿，穿过温泉往凌熙书房而去。龙城刚靠近书房，便察觉屋中有人，他自然而然以为是凌熙在等，可很快又察觉不对。

人数不对。

龙城屏住呼吸，小心靠在门外看向屋内中厅，却见凌羽正托着腮一脸不满地盯着门外，在她身边坐着倚着站着的，是清夷宫六大掌司。

凌羽幽幽开口：“龙城少侠请进吧。姐姐叫我们在书房等你。”

龙城这才推开房门，四下环顾后，却不见凌熙。

“龙城见过小宫主，见过各位掌司。”

六人纷纷站正，规矩还礼。只有凌羽连屁股都没挪一下，指着外墙愤愤问道：“龙城少侠，你怎么能偷偷翻我姐姐院墙呢！”

龙城顺着凌羽指的地方看去，窗外不远处正是自己方才落地之处。昨日关着窗户未曾察觉，今日窗门大开，龙城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身法尽数落入众人眼底。

“啊，我，抱歉……”

龙城万分尴尬，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自己就摸熟了这么一条来晗冰殿的路，哪想到第二次走就能被抓个现行。

江璃忙替龙城解围：“小宫主，玄天门的事还未公之于众，是大宫主拜托龙城少侠暂时避开司卫司的，我也没刻意嘱咐，所以龙城少侠才不得已翻墙的。”

凌羽面色稍缓，悄悄给素水递了个眼色，素水一把拉开面前的凳子，谦和一笑道：“大宫主很快就回来，龙城少侠先坐坐吧。”

“多谢。”

龙城就这样坐在了凌羽对面，余光中，凌羽还在上下审视着自己，时不时还和身边的倾央说几句悄悄话。龙城表面镇定，心中却似鼓槌踩着鼓点一遍遍落下，没有丝毫停歇。

所幸窗间过马，门外很快响起了轻盈稳健的脚步声，龙城这才平复下来。

凌羽起身相迎，担忧问道：“姐姐，怎么样了？”

“暂时把他们安置在了秋言居，那里离沉香崖近，长生往来照顾也方便些。”

长安点头道：“长生办事最是稳妥谨慎，必然不会出差错。”

凌羽又问：“他们的伤势如何了？”

“人已清醒，一些外伤用了药，也无大碍。待明早他们休息好了，我们再去看望。”凌熙轻舒一口气，看向凌羽的眼神关切又紧张，“你呢，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些，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过一点内伤，已经没事了。”

凌熙这才看向众人身后的龙城，他只是蹙着眉听她们说话，不必多问，他也知道又出事了。凌熙无意瞒他，便将他离开当归厅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龙城面色沉冷，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如此说来，清夷宫已是孤城。”

“没错。”凌熙自袖中拿出阵法图，“这是我们夏璃完善好的阵法图，四方困顿，万象虚幻，阡陌易变，迷途无踪，确是太乙阵。此阵玄妙，最是难解。放眼宫中，能破此阵者，唯有无为天师而已。”

宁心听罢，将早已准备好的名册交给凌熙，道：“无为天师德高望重，淡泊通透，与玄天门并无瓜葛，宫主可以试着相信他。”

“这是什么？”龙城问道。

“二十年前参与踏天之战的门派名单。”凌熙一边翻看名册，一边回答着龙城的问题，“还有曾经与玄天门来往密切的门派名单。”

龙城赞道：“一天之内，你竟能查到如此程度？”

宁心讪讪颔首：“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只稍微费些心思罢了。而且这份名册内容并不完整，我们也只是粗粗记过。”

凌熙向宁心投去肯定的目光：“已经很好了，我们现在的目的并不是要还原当年景象，要解开清夷宫的困局，这些线索应该足够了。”

“姐姐，我都看过了。当年与玄天门往来密切的那些门派大多改换门庭，还在江湖中活动的仅剩卧虎山庄、真知堂、仟徇归一、海东岛和长图会五家。”凌羽持笔沾墨，圈中两个名字，“如今身在清夷宫的，是卧虎山庄和长图会。”

凌羽又提笔划去十个名字：“当年参与踏天之战的门派，除了观天观、无极宫、佛光寺、空虚堂、梨花坞、菩提谷、兰因六道、金莲林舍、三君阁和武云山之外，如今在清夷宫是这十九家，逍遥岛就在其中。”

龙城端详着被划去的十个门派，略有所思，喃喃道：“这十家如今已鲜少在江湖上走动，几近半隐出世。不曾想，他们竟也参与过踏天之战。”

宁心道：“这十家在踏天之战后的三五年里陆续改了名字，然后就和江湖慢慢断了联系。许是同卧虎山庄那些门派一样，为了避祸？”

“那他们可真有远见的。”江璃啧啧，“当时那种情况，他们竟能预料到玄天门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若真有远见，他们何苦一门心思求仙拜佛，倒不如钻研武学以强盛门派。”凌熙合上名册，绣眉微蹙，眼底流出几分迷惑与哀思，“这般行径，像赎罪似的。”

在座几人相顾无言，玄天之战的惨烈人尽皆知，万千枯骨之上，凭谁也做不到毫无动容。玄天门野心太盛是错，然而灭人满门者也未必称得上一句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