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魄·清夷行 第14章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萧辰耷拉着脑袋站在逸品楼二楼外廊，将半个身子倚在栏杆上，垂头丧气，声声叹息。

“慕云平怎么还不来啊，三大家都到了啊，换个衣服怎么这么慢啊……”

欧阳傲天跟着垂头丧气：“之轩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龙城也不陪我们等……我就说舞文弄墨没意思，摆弄黑白棋子更没意思，你还非要来。”

“要不你也过去吧，别陪我了。”

“我欧阳傲天是抛弃兄弟的人吗？说好了陪你就一定会陪你！而且我一定会帮你赢过慕云平！”欧阳傲天斗志昂扬，“我小时候也是学过棋的！”

“观棋不语啊，大哥，你怎么帮我赢啊……”

“萧辰，那是慕云平哎！”欧阳傲天激动道。

萧辰眼皮都没抬：“我知道，所以要赢的话很困难。就算咱俩真的联手也未必能在对弈中赢过他。”

“哎呀，不是！”

欧阳傲天掰过萧辰脑袋，让他往楼下看，往逸品楼而来的是货真价实的慕云平和楚君仪。

萧辰顿时来了精神，却约道：“我下去约他！”

“你跳下去！”

萧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还没等多问，欧阳傲天便一脚踹上去。等萧辰确定自己没听错时，人已经在半空了。

萧辰暗骂，欧阳傲天你个莽夫！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慕云平和楚君仪，也发出同样的感叹。

“萧辰，你没事吧？”慕云平扶起萧辰，关切问道。

萧辰活动活动筋骨，笑道：“没事没事，我轻功好！云平，等你和三大家切磋完，也和我下一场棋吧。”

“当然可以。”慕云平浅笑，又冲着楼上问，“傲天你也要下棋吗？”

欧阳傲天连忙摇头：“不下不下，我只是助萧辰一臂之力！”

楚君仪想起凌熙的话，担忧地看向欧阳傲天，她在江湖上的朋友不多，欧阳傲天算是亲近的一个。大敌当前，她又怎会不在乎欧阳傲天的安危呢？

慕云平察觉楚君仪所想，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低声宽慰道：“放心，凌熙宫主会安排好的。”

萧辰见楚君仪面露忧色，以为她在担心自己，亦连胜宽慰道：“郡主不必担心，我没摔疼，也不会怪傲天的。”

楚君仪轻应一声，顺着萧辰的话调笑道：“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欧阳家主面前亲自告状。”

“哈哈哈，那可说好了！”

逸品楼内，龙城随意四处行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边人的状态。此时，莫之轩也回到了逸品楼，但看上去有些落寞。

龙城凑上前去问道：“你不是去接徒弟了吗，她没和你一起回来？”

“哦，我先回来了。”莫之轩心不在焉，“你干嘛呢？”

龙城挠挠鼻子，道：“随便逛逛罢了。我虽然识得几张乐谱棋谱，但实在没什么天分。不像这些文雅之士，个个身态俊秀，造诣非凡。”

“你说谁啊？”

龙城随意指了几个人，莫之轩打眼一看，道：“女孩子嘛，自然是身态俊秀。”

“他们是女子？”龙城震惊道。

“对呀。”莫之轩努努嘴，“那个穿青色圆领袍的也是，还有那个胡茬茂盛的。声音面容都可修饰，但男女身形骨骼是无法伪装的，除非是自小练就化骨神功的，不然其他人都难逃我法眼。”

龙城倒是听说过化骨神功，练此功法者需在筋骨闭合长成之前将其移形换位，所以大都身体羸弱，难得长寿。化骨神功难成，如今江湖上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龙城又问：“之轩，这些人中有没有男扮女装的啊？”

“这倒是没有，男子扮女子很容易看出来的。”莫之轩忽然来了兴致，“萧辰长得好看，若是他扮作女子，一定真假难辨！”

两人想象着萧辰对镜点绛唇的绝美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浑然没注意十步之外黑了脸的萧辰。

“福安郡主，今晚借你的胭脂一用。”

楚君仪干笑两声，男孩子的友谊真可怕。

萧辰本以为要等到傍晚，不曾想慕云平今天不仅落子急促，着墨也匆忙，仅一个上午便赢了三位大师，还有时间留下墨宝。故而不到晌午，萧辰就坐到了慕云平对面。

两人棋局胶着，龙城三人在一旁同样聚精会神，却被忽的一声“错了错了”吓出了魂。

人们闻声看去，原来是逍遥岛的任平生。此人行事随心随欲，不受约束，动辄便搬出老庄逍遥无为之说，且在江湖上声望颇高，众人虽心有不满，但顾忌着彼此脸面，到底没有发作。

可欧阳傲天才不管这些，没好气道：“任岛主，你懂不懂什么叫观棋不语啊？你嚷得这么大声，是想吓死谁啊！”

任平生面露得意：“小老儿我向来随心而行，见萧公子这一步棋下得实在离谱，所以忍不住提醒，哪顾得上什么规矩？云平你说，这步是不是错了？”

萧辰一个白眼翻上天去，心里将任平生骂了千百遍。他步步为营，诱敌深入，就是为了这一步，眼看慕云平就要落入陷阱，竟被他生生喊破了！

慕云平此刻亦察觉棋眼，他原就心绪烦乱，又被任平生在侧搅局，一时间兴致全无，再无心落子。

“没错，萧辰这一步可破我定式，转危为安。”慕云平眼皮都不抬一下，将棋子散落棋罐，“我输了。”

任平生更为得意了：“萧公子，小老儿我帮你赢了慕云平啊！哈哈哈！”

萧辰却不领情，也把手中棋子尽数散落：“我也认输。”

任平生急道：“你这不是枉费我一片好意吗？”

“任岛主不是说我下错了吗？我人品也不好，棋品更是差，最喜欢悔棋了，所以最后那步我不走了。”

萧辰话里的嘲讽显而易见，周围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年轻气盛，一点儿面子都不留啊。萧辰将最后一子拾起，随便放在某处。输了赢了都无所谓，可他就是不忍这恶心的事情，也不受这强加的人情。

“你！你们这群毛头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欧阳傲天气道：“你说谁呢！”

“哎，傲天。”慕云平拦下欧阳傲天，“老子说，上善若水，唯不争故无尤。任岛主自然比我们明白这个道理，怎么会和我们计较？”

无为天师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自知不合时宜，便连忙佯装咳嗽压了下去。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些后生有意思得紧。

任平生嘴角抽动，却终究不敢在无为天师面前发作，也只能顺着打个哈哈，赶紧把这事翻篇。只是临走时，他狠狠剜了萧辰一眼，眼底尽是警告之意。

此时，一直在外围观望的凌羽适时出声：“慕谷主，既然棋局已散，麻烦你跟我来一下吧。”

“凌羽宫主，发生什么事了？”

凌羽神色担忧：“方才福安郡主不大舒服，我已着人送她回迎松栈休息了。慕谷主同我一起去看看吧。”

“什么？”慕云平语气焦急，说着就要离开，“抱歉诸位，慕某告辞。”

慕云平脚步匆忙，走到龙城几人面前时，他蓦地握上龙城臂膀，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龙城……”

龙城明白慕云平心意，反手捏住他左肩，暗中用力，面上却轻松笑道：“我知道的，这里有我呢，没事，你放心走吧。”

慕云平瞳孔骤然缩紧，心下已全然明了，便不再犹豫，大步离开了逸品楼。

逸品楼二楼，凌熙临栏而立，将楼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素水快步回到凌熙身边，低声回禀：“宫主，我已将龙城少侠说的那几个名字交给宁心和倾央了。江璃已重新布防，这是新的宫防图，只此一份，且只经我们三人之手，绝不会外泄。”

“让江璃亲自守着小羽，不管她去哪里，都要寸步不离。”凌熙望向远处，沉顿半晌，声音微颤：“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这不是提醒，是命令。”

素水神色动容，哽咽道：“谨遵宫主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