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沟里的恶虫开始耐不住性子。他们闻见血腥,嗅到利益,躯干上方是贪婪,包裹着填不满的**。
渡鸦来的次数更频繁了,不止夜间。偶尔日光和煦的午时,我也能看见窗沿处高傲理着流光黑羽的鸦鸟
我将最后一份药粉整理好,凝望远去变成黑点的信使。随后下楼,出门前与端坐在会客厅的夏洛特太太打了个招呼。
她似乎猜到我要问什么,微笑道:“萨琳小姐和艾弗林奇小姐在后林。”
埃莉诺是今早来的,凯伊回来骑士团。她今天倒是自在,央求夏洛特太太批准她和萨琳去后林,还发誓只在外围玩,绝不往深了走。
求着去后林的原因是,她带了只灰白色的小兔子。
我在窗边瞥见过一瞬。是垂耳兔,它被装在金丝制的笼子里,由奴仆拎着。埃莉诺兴致勃勃地走在前方,被她拉着的萨琳似心有所想,路过时突然抬头向我的方向投来一眼。
我当时还握着药瓶,虚虚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玩得开心。
萨琳歪头回我一笑。
这次我没有陪着一起去,夏洛特太太能松口也是因为有奴仆的陪同。但依我来看,情形似乎不是很乐观。
我看着近乎要埋进树底的两人,沉默许久,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萨琳将埃莉诺从树洞里费劲拉出来,低头不说话。
我环顾四周,又问:“其他人呢?”
埃莉诺拨掉发梢挂着的落叶,苦着一张脸,“若比不见了,地鼠在它脚边打洞,还没探出头,它就被吓到跑没影了。”
“我建议她用术式,她不愿。”萨琳补充。
埃莉诺飘忽了下眼神,实诚说:“可我的动物沟通课程评价只有C。”
“C也是通过。”我笑着宽慰她,素手抚上身旁硕宽的橡木树干,眼睫微垂,灵感坠入土壤,静心倾听枝叶摇曳的乐章。
“你的若比不在这,你们留下,我去找回来。”
“我也去。”萨琳急声说。
埃莉诺先是瞥了眼萨琳,再是扫一眼我,接着迅速摸上自己的后脑勺,皱眉:“我就不去了,刚刚好像被磕到了,好痛!”
也好,留个人在这等奴仆们回来。我自然而然揉上埃莉诺的后脑勺,指腹没感受到红肿。
“没事,下次别再傻傻钻树洞里。”
细腻的触感忽然缠绕上手腕,萨琳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拉起我的手,轻轻扯了扯,“走吧。”
埃莉诺僵在原地不停点头。再不走,她周围的空气要变成沼泽啦,黏黏糊糊的还在冒着恶心的气泡!
…
“这边。”我拨开一条掉落的藤蔓,“它躲在一棵桦树的树洞里,落叶堆满了它的身。”
萨琳捏了捏我的手指,“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笑说:“森林,我在森林里行走自如。每一簇树梢都是我的眼睛,土壤是脉络,树洞里存在回响,声音和触感在介质间传播。”
“而且,那只兔子真的很害怕。”我笑笑,“桦树说它的发抖吵到自己休息了。”
萨琳默了默,问:“那我会属于哪里呢?”
“空气是您的介质,您活在世间里,每一分每一寸,跨越时间与物质基础,体会纯粹的原本。”
抽离即将被萨琳握在掌心的手,我在一棵参天绿荫下停了脚步。它长势极好,郁郁葱葱,树根盘绕的底部有一处阴影。萨琳心领神会,蹲下伸手进去,从里抱出一只垂耷着耳朵的灰白杂色兔子。
“真可爱。”毛绒的小动物总会惹人心怜,我揉了揉它的脑袋,绒毛蹭过掌心格外舒适。
未发觉身旁人神色渐默。
她突然侧步,舒适的触感陡然离去。我心生疑惑,还未发问,另一种触感的毛绒重新蹭进我的手心。
萨琳为此还矮了矮身子,发色与垂耳兔无异,却更为柔软,像凭空揽获的云彩。
“不摸摸我的头吗?也很好摸。”
…
我想收回手,速度极快地又被她抓住。萨琳仰起头看我,“像对待埃莉诺一样,像摸若比一样。为什么不摸我,是不喜欢我吗?”
我扶额,“不是,这不一样。埃莉诺是察看她的伤,若比是…”
人对毛绒生物自然的本能。
追根到底,“我并没有不喜欢你。”
显然这句话并不能减轻她的委屈,萨琳垂了眼眸,平白无故带着可怜:“那您摸摸我的头。”
还是遂了她的意,我像往常一般揉了揉她的发顶,和她开始往回走。
“对了,我来找您是为了和您说一声,今天下午的课程取消,您可以好好和埃莉诺小姐待在一块。”
她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喜悦,沉甸甸的,“您要又去哪吗?”
我默了默:“有些突发事件。”
萨琳没再追问,摸了摸若比的头,只说:“今夜是雷雨夜。”
刺眼的电弧划破天际,震耳欲聋的雷声层出不穷,本该是昏黄的天如今遍布阴沉。卡罗尔附近的郊林,一群黑袍人在闪电中穿行,速度极快,丛生的藤蔓不停横插进他们队列其中。
为首的黑袍人咬牙疾驰:“在森林里,我们不是她的对手。”
有人喊道:“引电,将森林毁了!”
“你疯了!”又一条如碗大小宽的藤蔓从脚边穿出,他骂说,“里维伦你惹得起吗!”
噗。一人的身躯被藤蔓贯穿,鲜血喷涌而出。众人停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处于藤蔓的牢笼。
鲜血染深了漆黑的长袍,他发出癫狂的笑声,阴沟里的老鼠露出他贪婪的笑。
“维尔达·梅洛恩,你以为杀的掉我们吗?”
他仰起头,任留风刮掉帽袍,额角的巫印在雷电中闪着异样的红光。他将目光投向橡树枝干交界处,我站在那,冷眼看着底下众人。
他的笑十分怪异,嘴角弧度极大眼睛却无任何变化,像被操纵的木偶。
雨砸在他们身上,巫印泛红。
其中一人歪了歪脖子,像在宣告,又像在呢喃:“杀了我,还有其他。巫神无处不在,在黑暗里,在雷雨中。祂注视着你们,祂保佑我们,佑我前往…”
我不想听后面的内容,眼神一凝,坚韧的枝条就已经扯下了他的头颅。
又换了一个人,重复的呢喃,交替的精神污染。
藤蔓将他们都拖入地面成为森林的养分,我从树上下来,撑着伞,裙摆没粘上一点泥,施施然走到他面前。
他没再呢喃,头脑清醒,死亡与恐惧控制他的神经,在藤蔓的收缩下发着抖。
“你是巫神的追随者,还是,传颂者?”我淡淡问。
没了控制,他牙齿在打颤。
“看来什么都不是,冒牌货。”我冷哼,让藤蔓收紧了些,勒得他面色发青,又松开,“给点有用的情报吧,比如,下周德纳魔药协会的宴会,你们打算交易什么?”
他在雨幕间大口大口地喘息,“项链,篆刻着巫术式咒语的,来自博雷德侯爵遗物的项链。”
细小的藤蔓慢慢缠绕上他的脖子。
“不对。”
他看见死神的镰刀在向他挥手,巫神所说的极乐之地不复存在,黑暗迷雾沼泽,染着烈火的锅炉。
“人!梅洛恩先生…要在宴会上见一个人!!”
我点了点指尖,“谁?”
“马…马克顿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