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汇进主路,祝枝棠注视会儿才迈步去了对面,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付清冉。
“怎么样?”付清冉按捺不住的兴奋。
祝枝棠指尖揉了揉太阳穴:“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烦我了。”
“你确定她识货?”
“普通人不好说,但她是专门奢侈品海外营销总监助理,很难没听说过。”
付清冉笑得肆无忌惮:“她跑你面前炫什么富。”
祝枝棠手指微顿,眼珠动了下,伸手拍喇叭:“好好开车。”
付清冉悻悻然,吐吐舌头,不敢挪视线。
祝枝棠靠在椅子上,想起小应那句无心的偏爱。
钱央并不是真心与她结交,而是告诉她,她有钱有颜有事业有耐心,她这么个人对时聿有意思,不管你有什么心思,趁早掐灭。
不掐灭也没事,交朋友嘛,多花点钱,在长时间里的相形见绌,是个人都会自卑,会退缩。
应该是时聿让她误会了,钱央把她当做了时聿的暧昧对象。
祝枝棠长叹一口气。
有些烦躁,她将车窗降了一个缝隙,冷气丝丝挤进,麻痹着自己的意识。
付清冉见状,蹙眉不安:“晕车啦?”
“嗯。”祝枝棠淡淡回着。
她觉得自己最近情绪越来越多了,瞒着清冉的事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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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周结束,一月冷风直吹的京大校园见不到几个身影。
图书馆后勤不放假,但她们前台是有假期的,不过要到月底。
过年付清冉就要回去,因此趁着这个周末,买了礼品去医院看望时聿的母亲。
毕竟上次不太熟的时候,时聿就来探过她。
单间的小病房,摆放着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
祝枝棠望着笑得没了眼睛的李阿姨。
她见过她,但是李阿姨没见过她。
等待时聿介绍后,她才回着笑脸同李阿姨问好,并将手里的花递给她。
床上坐着的女人将目光从窗外萧条的枝干,挪到祝枝棠澄澈的眸子,停了数秒。
时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解释:“我朋友,她们来看看你。”
时母盯着祝枝棠,那沧桑浑浊的眸子带着岁月的沉淀,但是依旧娴静优雅盖不住美人风韵。
被子窸动,她皱纹纵横的手探出,反覆在时聿手背,眸光动漾,愧疚又心痛。
粉亮的镯子就这样**裸地展现在祝枝棠眼前。
通体透彻泛着荧亮的光,折在略显病态的肌肤。
祝枝棠瞳眸陡然一缩。
那泛泛杂乱不成篇幅的记忆,有些头绪的成章。
林伯母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往事,那个一直未提及姓名、夹在故事缝隙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
曾经她家聘过一保姆,原先家里有些积蓄,还不太差,但是再嫁遇人不淑向她预支了不少钱。
她家孩子骨瘦嶙峋,还同祝枝棠一同玩过,明明十岁的孩子却只比她高半头。
……
若是你们还联系,应该会是不错的朋友吧。
回忆掀开一角,源源不断涌出。
在祝枝棠七岁时,她躲在角落,偷窥到一个削瘦的小男孩拿着削笔刀盯着自己手腕。
而后掀开衣服轻轻划了下肩膀,稚嫩的肌肤瞬间渗出血丝。
大概是很疼,他攥紧小刀,望了眼天台台阶。
在斟酌,小脸有种祝枝棠看不懂的忧伤。
“小聿!”
一道女音从楼下传来。
见没人回答,那女人喊了很多声,连到最后都有些嘶哑。
最终时聿终于回头应了声,将削笔刀扔到楼下缝隙处,擦了擦肩膀的血,下了楼。
之后,再见他就是在小巷子里,几个人将他围堵。
祝枝棠一时没忍住隐身教训了他们,将他们吓跑,而后等待恢复将时聿拉出了巷子带他去吃了碗小馄饨,接她的司机好奇打量许久,见是林家保姆孩子,于是给她家司机通了气。
——“你长大想当什么啊?我想要当大翻译官。你呢?”
——“我,画家?不知道,也可能当个大学老师吧。”
画家没做,大学老师没当,但是他却做了大学老师。
那句随心的话,却真真被某人记在心里。
那段时间的记忆太过灰暗,祝枝棠习惯性不去触碰,因此蒙蔽了那点璀璨,在积满灰尘的角落,还好光芒未淡,风轻轻一吹,就完完整整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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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枝棠留付清冉在病房说话,她只身一人去楼下透气。
医院安静,少量交谈的声音。
她慢步在步梯拐角,听到窃窃私语。
祝枝棠将手里灭了屏幕,侧眸瞥到钱央。
她看不到时聿的面容,却听到他的声音,比平日声调冷厉几分:“钱小姐,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不要再找我了。”
“呵——”
钱央冷笑一声,音调慢慢,却仄人。
“时聿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你们学校那个祝什么棠?”
祝枝棠指尖掐进指腹,呼吸顿了半秒。
“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好好好。”钱央讥笑点着头,“她可不像表面那么清风亮节,时老师慧眼这么多年,别被一些小把戏哄骗了。”
“我没钱小姐这么懂,但是一个人的为人,不能从表面断定,钱小姐别太肤浅。”
“时聿你!我肤浅怎么了,你还不一样,说一套做一套吧,我看你也是如此。”
“钱小姐还是别和我置气,曾蓉应该等你等急了。”
听到曾蓉,钱央瞬间没了声音,片刻又再次想起来,这次恢复了成年人的体面:“时先生,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继续再会啊。”
祝枝棠没听到时聿的回音,但是看到钱央踩着高跟鞋走了,她一扭身从侧门出了门,却迎头撞见鬼祟偷望的任国栋。
她秀眉猛蹙,心情不太好,挪步朝着保安亭走去。
任国栋先前闹事被逮走,已经被保安处重点标注,立马拿起对讲机通知人过来。
祝枝棠瞥了他一眼从另一个门进去,从大厅的窗户能看到保安拿防爆盾牌和橡胶棒过去。
任国栋眼睑下拉,漆黑阴险的瞳眸朝祝枝棠方向瞟了眼。
祝枝棠一惊,迅速转过身子,却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时母。
在细碎的阳光里,是无血色的苍白。
“阿姨怎么出来了,外面冷,会受凉的。”
祝枝棠嘴角扬起,惊色瞬间敛去,是温婉端庄的模样。
“没事,就在屋里看看。”
“他们人呢?”祝枝棠朝身后的李阿姨笑笑。
时母接话:“没让他们跟来,他们都挺累的,而且叽叽喳喳烦人。”
祝枝棠轻笑:“那我陪你站会儿。”
时母点点头,示意李阿姨也去休息:“老站着也累,你去那边坐坐,我和小聿的朋友看会儿风景。”
李阿姨没推辞,笑呵呵道:“行,累了叫我。”
人一走,那一方空间彻底静了。
时母娴雅,衣着也是淡色,唯有手腕上的镯子,似枝朵朵洁白茉莉花中的牡丹。
祝枝棠垂眸扫了眼,也望着窗外那墨绿的青柏,在冬日暖阳下挺拔矗立。
“我应该是见过你的。”
安静被时母打破,她脸上褶皱拉动,陷入回忆片刻痛苦,最终哀伤停在眼眸里。
“可是我不记得了。”
“那便是没见过。”
祝枝棠莹笑回着。
“阿姨,我叫祝枝棠。”
“祝——”时母眼睛倏地亮了下。
身后话语截断。
“你们在这里啊。”
时聿走过来,将围巾解开,道:“去超市买了点生活用品,还买了个新花瓶,正好插花。”
他眉峰高挺,满眼淬着阳光,像是细数功劳的小孩,一件不差报着买到的东西。
祝枝棠也跟着笑,却在余光之中瞧到时母友善的目光定在她身上。
似乎在感谢她。
今日的好心情没被污染。
也是,可不能让他再哭了。
晚饭是时聿订的餐,几人在病房里吃的,围坐在一起,很显热闹。
时聿撸起袖子,盛了一碗鸡汤给母亲,又盛了一碗要递给李阿姨,李阿姨连忙摇头道:“我吃不惯这花椒味,给她们吧。”
时聿见此将碗放在自己位置上,又取了新的端给祝枝棠,而后便是付清冉。
再后知后觉的她,此刻也察觉出什么,抑制不住地憋笑。
李阿姨说话敞亮:“冉冉丫头是看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付清冉扫视一圈,定在好整以暇也望着她,认真听答案的祝枝棠。
就是这幅模样,什么时候都淡定自若,明明是舆论中心人物,还能欣赏旁人的姿态。
她收回笑意:“没什么,想起一些趣事。”
“什么趣事啊?你们小年轻现在都特别潮流,有时候你们叽里咕噜讲话,我们这些老古董一句都听不懂,但看着就特别有活力。”
“阿姨你说得真有意思,我们压力大,发发牢骚。”付清冉笑得合不拢嘴。
时聿忙完,终于落座,身侧人递来一双筷子。
他瞥过去只看到祝枝棠认真听着的笑脸,垂眸勾唇,夹了菜到母亲碗里。
却对上母亲欣慰又戏谑的笑眸,难得一见,愣了一会儿。
才回味过来,对母亲撇了撇嘴,时母抿唇笑着。
狭小的病房,四方的小桌,三个小孩挤满,好久违的热闹。
病人需要休息,她们没留太晚。
并且她们隔天还要上班,天冷夜黑总有些不太安全。
时聿将她们送出门外。
“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付清冉碰了碰祝枝棠的肩头,挑挑眉:“一定哈。”
转身出门,付清冉贴在祝枝棠身上:“什么情况,你今天一天含情脉脉看着时聿干嘛,剪断的情丝又回来了,我的仙女。”
“挺会想,我现在知道你天天窝在客厅看什么了。”
付清冉蹭了蹭祝枝棠的衣服,声音郁闷:“被好姐妹包养的日子到头来,过几天,我打包回家,你最好提前准备好呈堂证供。”
祝枝棠伸出手掐了下她的腰,又快速收回去。
“你讲什么呢,付清冉!”
付清冉被她挠得咯咯直笑,又意识到是医院,瞬间灭了音。
“不开玩笑了,你准备怎么和时聿说啊?”
没等祝枝棠回答,她又自顾自道:“其实说不说都行,我看时聿不像那种爱打听别人**的人,咱俩在南江府住了这么久,他都没问一句。”
“但是吧——,你俩要关系更进一步的话,就得摊开说说了。”
祝枝棠眉心跳了几下。
将付清冉不安分的手打掉:“滚去那边。”
上车看到一条信息,简短但让人胸闷。
祝谕:[过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