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聿等祝枝棠把门关上,礼貌问:“要不要送你回家?”
“不用,我开车了。”
时聿没再坚持,本来临时被叫出来就烦。
他刚上车,孟宇就来了电话。
依旧欠打蛮不正经:“哥们,英雄救美怎么样?什么感觉?”
时聿没接话。
“还过来吗?”孟宇给旁边兄弟使眼色,一副好戏模样。
“没心情。”时聿透着疲倦。
“这个时候还没品出来呢?”
时聿:“嗯?”
“这姑娘准是喜欢你。”孟宇信誓旦旦,“你想想,怎么这么巧,恰好被困图书馆,恰好手机没电,恰好只有你的手机号。”
“让你失望了,她都给我解释过原因了。”
“哎,不是。”孟宇嘲笑,“你都多大了,这伎俩还看不出来。她确实有手段,比那个苏简有点本事。”
时聿见他又要提一些有的没的,立刻挂断了电话。
今天月亮很亮,他站在大门口时,看到门内窗户处皎洁月华下的身影。
大门敞开时,才看清楚完整的她,缩在凳子上,仰头望着他。
平淡的秀眸,清冷水润。
时聿睫毛颤动,深出一口气,又掀开眼帘瞧了眼车窗外的玉盘。
第二天时聿回到办公室,看到桌子上有一杯咖啡还有一个小蛋糕。
旁边女老师调侃:“哎呀,我们时老师魅力就是大,追求者从来没断过。”
另一个男老师接话:“这次这个长得还挺漂亮,很有气质,时老师别过分伤人家的心。”
“对对对。”
“……”
时聿桃花本就旺,不过他这人分寸感特别强,前些年他和苏简的事传的人尽皆知,所以为人师他更注意这一些。
很少收异性的示好。
所以大家只是调侃一番,知道他会将东西送回去。
时聿打开卡片,只有简短的两个字,谢谢。
他眉头轻皱,昨天孟宇的话,又再次响了一遍。
——她准是喜欢你。
见时聿没搭理他们,老师整理好东西,离开了他办公室。
中午的时候,时聿特意去了图书馆,没见祝枝棠。
服务台是他的一位学生,看见他两眼放光:“时老师,是借书吗?”
时聿微笑摇头:“祝老师呢?”
“她去吃饭了,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
刘晗思索几秒:“我也不太清楚,应该上班时间回来,两点。”
见时聿没搭话,她又讨好多说了两句:“她和付老师去的西区的职工食堂,好像今天有什么优惠套餐。”
西区是京大的另一个校区。
为了一顿饭跑得够远,还真节省。
在西区教职工食堂二楼,摆满了一桌子烧烤。
付清冉含糊不清囔囔:“祝枝棠,你真是越发大胆了,时聿可不是你能招惹的。”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巧合就是这么个巧合。”祝枝棠喝了口可乐,冰凉入胃,很是痛快。
“如果对象不是时聿,我都觉得是上天给你的姻缘了,住同一个小区,还是上下楼,还英雄救美。”付清冉啧啧感叹一句不简单。
“为什么不能是时聿?”
付清冉张望周围,压低声音八卦:“我可打听过,前两年,英语系一位老师名叫苏简,十分勇猛追爱,被他拒绝得体无完肤。
本来这种事情,你情我愿,不然就好聚好散。那苏老师是女中豪杰,追了他很久,众人皆知,不过有一天,突然她就辞职消失了,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
“为什么突然辞职?”祝枝棠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个嘛。”付清冉舔舔嘴唇,“肯定是时聿干了什么。”
祝枝棠想起初见时聿那副禁欲高冷,但又会逼人的模样。
又想起昨晚他俯下身,伸出修长白净手,温柔问她还好吗。
“他拒绝的人反正不少,不然在这个年纪还会单身。”付清冉意味深长,“别看他温文尔雅,人畜无害,指不定是个狐狸。
我想他不谈恋爱,只有三种可能。”
祝枝棠看她卖弄作态,配合她:“哪三个?”
“第一,他眼光特别高。第二,他不喜欢女的。第三,他有一个无法忘记的白月光。你猜猜是哪一个?”
祝枝棠被她眉飞色舞的表情笑到了:“我猜——,第三个。”
“那你觉得是谁呢?”
祝枝棠:“爱谁谁。”
.
下午五点,付清冉准时下班,祝枝棠还在收拾桌椅。
她在等她堂姐——祝方方。祝方方借了几本书,今天有空来还。
祝枝棠在推椅子的时候,余光看到一双棕色皮鞋,油光锃亮,一尘不染。
她手里忙碌着没抬头:“不好意思,已经闭馆了,借书下周再来吧。”
没有回应,祝枝棠只好抬头,猛然闯入时聿的眸子,漆黑的深潭掺着流光,一身褐色格纹西服,明明贵气儒雅像处处留情的少爷,却隐隐透着清冷寡淡。
祝枝棠下意识后退一步,客套举手招呼:“时老师来借书?可以给你走个后门,等下帮你登记。”
时聿定定看了她两秒,才有舒缓之色。
“既然已经闭馆了,那下次吧。”
时聿刚想走时,视线触到桌子上未收回去的书,《麦田里的守望者》。
心里被触动下,刚伸手,被祝枝棠抢先拿走放进了书箱,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一句:
“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时聿身子猛得一僵,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手指不自主摩挲着袖口:“你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祝枝棠没发觉他的异样,仰头示意。
时聿顺着她的眼神,看到墙上的标牌,写着这句话。
“……”
陡然紧张的情绪无影无踪,他真是撞了邪了,才会有那种荒唐的想法。
祝枝棠颔首一笑。
这标语还是她选的。
时聿告辞才走半米,一女子从他身旁而过,笑声爽朗,短发飒爽干练。
他看她抱的一叠书最上面是那句话出处的书,《麦田里的守望者》。
步子一滞,眉头是抹不掉的情绪。
栽跟头,时聿绝不会栽两次,他刚启步,却听到身后。
祝枝棠明显情绪高涨:“你怎么又看这本书?”
“小时候看的都忘记了,为了那就话重温一遍。”
听到“那句话”,时聿思绪有些飘零。
紧接着祝方方说了一句:“写满那句话的纸星星还在我床头放着呢。”
祝姝窈将书接过来,笑了笑没接话,除了那本书其他都是农学专业书,自顾自去归位。
这边的时聿呼吸一窒,五雷轰顶般,耳边一遍遍重复着祝方方的话。
他机械般走到她跟前,眸子已经微微泛红,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你好,想问一下,你知道南江郗区小学吗?”
祝方方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眉头紧皱,显然不愿意延展这个话题,并对面前有些情绪激动的陌生男人莫名其妙。
“那你进不记得小四班,一个男生……”
“不记得。”祝方方笑容骤然凝住,是冷如冰窖的口吻,她退了一步,显然不想和他交流。
时聿话被截住,张张嘴,情绪太杂,一时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空气似乎被冻住了,只有尴尬弥漫。
这时候,祝枝棠收拾好了,自然挎上祝方方的胳膊,见时聿还在:“时老师?你想借书的话,下周一再来吧。”
时聿木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我先走了。”
祝方方这才松口气,掐了下祝枝棠的腰,调侃:“暧昧对象?”
“不是。”祝枝棠翻白眼,斟酌给出一个牵扯上关系的介绍,“邻居。”
“邻居?”祝方方啧了一声,“考虑考虑搬家吧。”
“怎么了?”
祝方方回想刚才他问的问题一下子问到死穴,也没谁了。还好截断了话,没让棠棠听到,多痛苦的回忆。
“没什么,今天大哥的订婚宴,我带你打扮一番。”祝方方转了话题。
“大哥订婚,我干嘛打扮。”祝枝棠无奈笑了笑。
祝方方揽住她的肩膀,哄着:“鼎越集团的千金,在哪都得惊艳四方。”
祝枝棠刚想往停车场走,被她姐扯了回来:“不开你那小破车,坐姐姐的豪车。”
“哪里破了,可是花我自己的钱买的。”祝枝棠纠正。
祝方方嗤笑:“就你稀罕自家的产品,鼎越怎么不找你做代言呢,让大家看看,咱们堂堂公主,开着十万块的车子,比明星效应好多了。”
祝枝棠懒得理她。
祝枝棠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她母亲在她八岁那年病逝的,在她小学经历那段痛苦魔鬼炼狱般痛苦时,母亲临走留下那句话,
记住该记住,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的改变的。
祝枝棠常常想,母亲教她释怀,不知她自己有没有释怀。
在婚姻异变的第二年,她的父亲,娶了书香门第的邓家千金——邓雁凡。
邓雁凡也是二婚,有一子。不久又诞下一子。
此次宴会主角大哥——邓子寻,是邓雁凡和前夫的孩子。
算上祝枝棠亲哥哥,她家只有她一女。
外人看,鼎越千金自然是备受宠爱,骄奢纵溺。
却不曾想,她只是一个只会看馆长脸色,每天都要微笑服务的苦逼打工人。
南江西府盛宴,二楼贵宾包厢。
祝枝棠推门而入,除了自家人,不认识的应该是大嫂和她的家人。
她礼貌微笑点头,转而坐到她亲哥——祝之舟的身旁。
另一旁就是大嫂。
年轻人和年轻人坐在一起,这是他父亲的原话。
祝方方是活泼的性子,多半在国外度过,近几年才回国,回国不进公司反而搞起了农业,整天穿着胶鞋,撸起袖子在田地和大棚游走,说什么机械化种植。
她热起场子,被长辈们调侃了起来。
祝枝棠继母邓雁凡:“方方是有想法的女孩子,家里人才放心让她干。”
“舅妈说得对,应该说给我老爸听听,他天天劝我进公司。”祝方方做了敬酒的动作。
大家哄笑一团。
大嫂已经注意祝枝棠很久了,从她一进门,她的视线就不由转向她,一袭黑色抹胸裙,裙摆是镂空蕾丝,露出白皙锁骨,在灯光下,整个白到发光,黑发被星点钻石盘起,格外高贵明艳。
从进门到坐下,她都身子挺拔,偶尔侧耳听她身旁哥哥说话,才弯起嘴角,敛去些清冷感。
多半不顾旁人嬉闹,自己一人吃东西。
慢条斯理,一看就是富家千金,没有半点局促和小家子气。
大嫂不由攥紧手指,心里禁不住对比,她家和祝家,着实相形见绌了些。
听说,祝家女儿,小时有疾,性子叛逆,品行难琢,如今一看只是个拒人千里的冷漠千金,倒没旁人口中那般顽劣。
大嫂微低头,笑意盈满眸子,靠近祝枝棠:“听说你在京大工作,我前些年也在那工作,你是哪个系的老师?”
祝枝棠停了刀叉,咽下食物,没有城府接话:“不是老师,是图书管理员,你是做什么?”
大嫂诧异祝枝棠如此坦诚,急忙接话:“是一名英语系老师。”
嗯?
祝枝棠视线从牛排转到了大嫂脸上,黑眸潋潋流动:“冒昧问一句,大嫂姓什么?”
“姓苏名简,苏简。”苏简有些惊讶,祝枝棠连她名字都不知道,看来与她继母并不是十分亲近。
付清冉的八卦浮现在脑海。
——“本来这种事情,你情我愿,不然就好聚好散。那苏老师是女中豪杰,追了他很久,众人皆知,不过有一天,突然她就辞职消失了,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
现在在当我大嫂……
祝枝棠彻底放下刀叉,毫不避讳地盯着苏简:“大嫂为什么辞职了?”
辞职?苏简疑惑了一下,对上她热烈的眼神,有一丝丝羞赧:“当年做了点错事。”
“什么错事?”祝枝棠步步紧逼。她当真是为了付清冉八卦的后续。
苏简稍稍冒汗,有些尴尬,侧头看了一眼邓子寻。
祝之舟察觉,迅速解了围:“嫂子别介意,棠棠这人就是耿直,想问什么就问了。”
祝枝棠轻轻说了句“抱歉”,觉得无趣又拿起来刀叉。
不知道主场话题已经转到了祝枝棠。
亲家母和蔼笑笑:“不知道棠棠现在几岁了?”
祝枝棠抬起头,一字一句:“二十七。”
.
“三十一。”时聿含笑盯着面前女子。
面前女子被迷得七荤八素,她从来没见过如此清俊的男子。
羞答答:“那你猜猜我多少岁了?”
时聿看了一眼看戏的孟宇,收回了礼貌笑容,拿起酒杯晃了晃,有些烦躁:“没兴趣。”
女子并没退缩,热切迎上:“二十四。”
“哦。”
女人见他兴趣寥寥:“时老师有什么心烦事,讲出来听听,职场上我可能不清楚,但情场上,我可身经百战。”
时聿淡淡“呵”一声,瞄了一眼孟宇。
孟宇本来今天把他骗过来相亲,就心怀愧疚,见他含冰的眸子,心里猛颤,知道他不喜欢别人打探他的私事。
刚想岔开话题,时聿转念有些玩味靠近,眸子摄魂勾人:“你说,惦记一个人好多年是不是很傻?”
陈媛看不透面前的男人,从温润儒雅,到高高在上生人勿进的贵公子,再到深情卑微,哪个是真实的他?
孟宇要搭手问话,时聿猛然站起来,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借口上厕所暂离了。
……
祝枝棠还没出卫生间,就遇到了苏简。
苏简似乎在对她示好,祝枝棠很难理解,因为她从来没有打理过她与继母的关系。
除此之外,她大哥能力强,虽为异姓,但是是被父亲器重的,若苏简不搭理她,甚至与她不对付,她家里人也不会对她怎样。
苏简不简单。
祝枝棠站在水流前思考,回头要和冉冉说道说道。
但,
遇到时聿是她着实没想到的。
时聿显然比她更诧异。
祝枝棠看到他的眸子似沉寂百年突然鲜活了。
见她盛装,时聿好久才问出口:“你在?”
“你来?”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有些微妙。
时聿没有遮掩:“在相亲。”
他指了指身后,随后双手交叉,指节分明,露出青筋。
他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惊艳,大概只见过她朴素模样,对她如此模样却落落大方有稍许惊讶,似乎比他更适应这个场所。
“你也来相亲?”
祝枝棠没有接话,默许了,比起解释她作为鼎越集团千金来参加自家哥哥的定亲宴,嫂子还是你的绯闻女友,这个来相亲更省口舌。
“棠棠!”苏简在找她。
祝枝棠嘴角不自觉扬起来,旁外人看戏一般态度。
两人见面,应该是个不错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