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丹予的视线完全被禁锢在眼前的一小方天地,禁锢在赵汉卿身上,周围的人影和嘈杂都仿佛被无形隔绝在外。
发丝被风掀乱堆在额前,赵汉卿藏在半框眼镜后的双眼湿漉漉的,静静看着她。
猩红的火线绕过烟一圈,烧断一截烟灰,抖落到脚下。烟雾却蜿蜒向上,又被冷风打散。
虽然这样形容很不合适,但他此刻真的好像一只犯了错的大狗狗,夹起尾巴淋在雨里,等着主人原谅,叫他回家。
慕丹予的良心受到重击。
这次是她真的做错,并且良心很痛了。
喝醉后不知深浅,完全不听劝,又是勾项链,又是乱说话。闯完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又躲起来玩失踪……
“犯人有错,长官也有错,算扯平吧。”慕丹予干咳两声,尴尬地笑笑,“下不为……”
烟头掉落,把积雪烫出个洞。赵汉卿突然拉她进怀,单臂横过她肩后握住肩膀,把她紧紧锁进怀里。下颌抵在她肩头,他明显松了口气。
她垂下眼帘,压住心头的酸涩,喃喃:“例。”下不为例,慕丹予。
远处,何源高举大喇叭:“准备准备,再来一遍,记得拒绝!明确地拒绝!”
“拒绝不了你。”赵汉卿握住慕丹予肩膀的手克制着力道收了收,皱紧眉,“不想拒绝你。”尤其是学生模样的你。
在她以学生模样出现的很多场景里,他都在,只是不在她的镜头里。
记不清是哪一天,晚霞似乎格外动人。
她在教学楼走廊的窗口前驻足很久,绯红揉进她的睫毛和发丝间,拂过微微扬起的嘴角。
走廊人来人往,嬉闹如常。
他在交错身影后,一步分成两步走,刻意保持恰当的距离。等她走远,他才经过那个窗口,若无其事般看一眼她流连的风景。
记不清是哪个暴雨天,只有她自己被困在教室里。
伞丢到讲台上会“咚”的一声响,在她追出来前,他会跑远,确保不被捕捉到踪影。
数不清的夏夜里,他是贼,躲进天台的角落里,默默陪她喂蚊子,听她抱着吉他一遍遍练习。
相比之下,还是彩排和比赛时,藏身更容易。
像秦朗守护易宁一样,在她看不见的胡同岔口,他拦过一些人。他不能强迫别人喜欢她,只能在暗处帮她抵挡一些恶意。
他肖想了那么久的人,说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戏,他也会恍惚,表达不出角色决绝的十中之一。
“赵汉卿!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何源的吼声将赵汉卿拖回现实。
赵汉卿抬眼,不巧和围观人群中一个陌生男人对上视线。
男人满脸凶相,眼里的敌意很锋利。两人视线短暂交锋,那人先敛回视线,转身走远。
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明显一怔,慕丹予的注意力完全被带偏。
她顺着赵汉卿视线看去:“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赵汉卿敛回视线,看上去很平静,“这段时间,我可能不会一直待在剧组,梅彬会每天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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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天江又飘起雪花。
玻璃窗浮着水雾,慕丹予擦出一小块来,透过水珠朝下看。
楼顶和街边都盖着厚厚一层松软的雪。
红灯变绿,等候的车拖着烟尾驶过路口,留下一道道车辙印记。
“拒绝不了你。”
“不想拒绝你。”
正想着拍戏时的事,耳机里恰好传来同一个人的声音。
“你是野火扫荡过旷野,焚尽我体内最后一滴血。我已在你面前,暴露我所有的恶劣……”
这首歌叫《束手就擒》,出自赵汉卿昨晚刚发行的新专辑《夜与昼同》。专辑里还有一部分歌没放出来,其中大概包括她和赵汉卿的那首合唱。
随机播放热歌榜,居然听到赵汉卿的歌,真巧……
耳机里赵汉卿的歌声低沉动听,似是缠绵蛊、惑:“我是你最忠实的信、徒,带我去你的私人领域,说你会同我一起,完成束手就擒的游戏……”
慕丹予还是第一次听歌听得面红耳赤,赶忙切下一首。好巧不巧,下一首还是赵汉卿的歌——《嗔痴》。
听着赵汉卿低沉的歌声,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他的微信聊天框。
里面躺着好多她未读的消息。
那天在学校走廊里我就想问你,为什么忽然疏远我,然后卜优突然出现……
现在我知道答案了,你是觉得我在吊着你。
去译林接你回来前,有个人跟告诉我,我不能指望一个恐高的人,因为一顶漂亮的降落伞就去跳伞,除非我能让她爱上跳伞。
你家里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对你来说,跳伞和爱情大概等同,都是冒险。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愿意陪我冒这个险,所以不敢逼你太紧,并不是在吊着你。
接下来是一段很长的语音。
“慕丹予你听好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么说,是想粉碎‘要你先表白’的谣言,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心甘情愿追随你的节奏走,也会等到,你愿意陪我冒险的那一天。”
后面还有几条信息,慕丹予已经没心思看了。她的心跳得好快,脸和耳朵全都热得发胀。
脑海胡乱蹦出一个疑问,他为什么喜欢她?
《嗔痴》刚好落入尾声,伴奏精简到只剩钢琴,最后几句歌词,近乎于清唱。
“你出现在,我将要堕魔时……”
莫名的躁动催促着慕丹予跳下飘窗,一路小跑到隔壁卧室。开灯,掀开被子,拉起卜优一气呵成。
她眼睛瞪得像铜铃:“还没睡吧?”
卜优眯着双眼单挑眉,赖赖唧唧:“不是,姐们儿你说的是人话吗?都几点了!”
“我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她眨巴眨巴眼睛。
“有什么问题明天再……”
说着卜优身子一歪又要躺下,头还没沾到枕头,慕丹予抓住她双手,又把人拉起来:“不行不行,不问清楚我睡不着。”
卜优盘起腿勉强没再倒下去,打着哈欠:“您请问。”
慕丹予捂着嘴,十分扭捏:“就是,就是一般都是在什么情况下,你会特别想和一个人在一起?”
卜优瞬间清醒,眼睛瞪溜圆:“赵汉卿向你表白了?”
慕丹予点点头,双手把聊天记录呈给卜军师看。
看完聊天记录,卜优抿嘴挑眉:“赵汉卿看上去那么会玩,没想到还是颗深情的种子啊。姐们儿,你赚到了啊!”
卧室里暖气很足,慕丹予收回手机,捂住滚烫的脸颊:“你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一般都是主动出击啊。”卜优仔细琢磨了会,“哦,还真有一段。刚高考完吧,有个男生把我约出来表白。其实现在想起来,他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我那阵想出国嘛,他也不可能跟着我出国。反正就是往长远了想,全都是问题,但我还是答应他了。”
慕丹予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点头如捣蒜,直勾勾盯着卜优看。
没想到,卜优这只身经百战的老狐狸竟然脸红了!
“具体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大概就是那一刻,心动会战胜一切,什么理想型,顾虑,还有理性通通被抛到脑后。你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个人,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卜优笑着打个响指,“It\'s ti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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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赵汉卿都没出现,听说是在筹备演唱会。
梅彬每天雷打不动接送慕丹予,她问过原因,梅彬只说是听赵汉卿的吩咐做事。
直到这天,剧组要在地铁里拍一场戏。
慕丹予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等她转回身,视线扫过来往人潮,却又看不出异样。
一个高大身影挡在她眼前,头顶传来熟悉声音:“在看什么?”
她抬眼对上一双漆黑瞳仁,微笑:“大忙人舍得回来了?”
“这话听上去怎么阴阳怪气的?”赵汉卿轻笑出声,推下半框眼镜,从书包里翻出两张演唱会门票,“捧个场?”
慕丹予从他手里抽出票:“我考虑考虑。”
异次元里,秦朗暗恋易宁,一直在默默守护易宁。
易宁死于不堪受辱自杀,秦朗本就病弱,得知易宁跳楼的消息后,急火攻心病死在医院里,这才有现在穿过来的易宁和秦朗。
穿过来的两人彼此知道对方是穿来的,但易宁还没摸清楚现在的秦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事实上,慕丹予也没摸清楚秦朗的人设。她只知道秦朗的人设绝对不一般,不然何源也不会坚持每天只给一部分剧本。
这还是她第一次演戏,演出追连载的新鲜感……
何源:“Action!”
就着地铁到站开门,慕丹予演出刚上地铁的感觉。
赵汉卿戴着有线耳机倚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地铁上人很多,慕丹予绕过人群,轻手轻脚走过去,想要偷袭摘他的耳机。手刚凑近,就被擒住手腕。他忽地睁眼,似乎是看清是她,眼里的杀气渐渐收敛。
慕丹予指着赵汉卿的耳机:“你在听什么歌?我能听听吗?”
赵汉卿静默松手,不置可否。她当是默认,自顾自摘下他一只耳机戴上。有线耳机,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地铁在市中心某站停住,瞬间涌上一大群人,车上几乎没有落脚的地,人群把赵汉卿挤得贴紧了慕丹予。他小臂撑在她耳侧,她的后背紧贴着车。
耳机里男人的声音沙哑而性感。
“I\'m a wanted man,I got blood on my hands,Do you understand,I\'m a wanted man(我是一个被通缉的男人,我双手沾满了鲜血,你明白吗,我是一个被通缉的男人)……”
两人视线相交,隐晦的情绪无声涌动。赵汉卿俯身凑近,慕丹予呼吸一窒,轻合双眼。
炙热呼吸无限逼近唇瓣,反复撩拨,惹得人心里又痒又麻。某一刻,那股热意突然扫过脸颊,细细腻腻的抚过耳廓。
耳机里反复唱着:“I\'m a wanted man(我是一个被通缉的男人)。”
落进耳畔的笑声完全是恶意的挑衅:“这么想让我亲你?”
慕丹予睁眼的瞬间,赵汉卿拇指按上她唇瓣,不轻不重地抹了下:“你的目的是什么?说出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