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空晴朗,留有三两朵流云点缀,鸟雀嬉闹,扇动着翅膀飞舞在绚烂的春天中,新长出来的枝桠舒展着叶片,放肆体会着新鲜的气息,初绽的花朵也散发着香气,惹得蝴蝶眷恋。
华丽的宫殿外墙漆成朱红色,琉璃金瓦点缀在上面,更显奢美,汉白玉雕琢的栏杆精致,上方吉祥的云纹灵兽一个不少。
名贵的兰花被栽种在小花园中,只是不知为何,在兰花叶片层层掩盖下,有着一两根狼毫毛笔,毛笔尖光秃秃的,早已陷进泥土里,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顺着青石板堆砌的小路往前,却被一棵挂着白绫的老树拦住了去路,柔软的白绫被人打了四五个死结,牢牢挂在树上,此时风起,带着它摇曳身姿。
池中红鲤鱼摆尾,荡涤的水荇摇摆,忽然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赤红的血珠滴进锦鲤池中,晕染开一朵淡色的花朵。
重眠看着指尖的鲜血滴落,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身旁的侍者忧心忡忡,互相交谈着什么。
窃窃私语的声音惹人烦躁,重眠试着忽略,却被身边的人抓住了手腕。
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倒流,逆流而上,在惨白的手腕上留下许多道蜿蜒曲折的痕迹,重眠看着手腕上的血迹,喃喃道,“弄脏你的手了。”
“你又这个样子。”
瑞霄并不在意那些血,此刻瑞霄只是担心重眠,瑞霄皱眉看着重眠掌心的伤口,心疼的用手帕包扎,重眠想抽出手,可瑞霄牢牢按住了重眠,瞪着他道,“你想让丹香担心吗?”
重眠幽幽看向瑞霄,眼底的乌青没有消散,他的精神有些涣散,在这压抑至极的皇宫里,他什么也不能做。
丹香离开已经快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重眠等的心焦,没人回应他的期待,亦无人关心他的想法。
终日游走在这狭小的空间,除了四处碰壁,重眠得不到其他东西。
砚台砸碎在角落,字帖化作了纷纷扬扬的雪花碎片,飘散在殿外,重眠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期望能获得一点点自由。
但当刀刃划破掌心,重眠却没有任何感觉。
鲜红的血液如一朵朵争相绽放的牡丹,刺得重眠眼睛痛,侍者不会上前阻拦,重眠知道,他们才不在意这点小伤口。
只有当他将匕首刺入心脏,那些人才会慌乱的上前让他不要去死。
自私!
重眠重复着这个词,既是骂自己也是骂他们。
他没有辜负期望,没有忘记嘱托。历经千难万险,费尽心思将玄叶复国后,他却没了自由。
如同一只被剪短翅膀的白鹤,饲养者为了让它能够安心,还为它戴上了锁链。白鹤被困于狭小的牢笼中,它能做的只能是挥舞着畸形的翅膀,殷切盼望着能够重返天空,漆黑的眼睛里倒影出牢笼,它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它也不可能飞起来了。
正如他一样,如今被困在这座四四方方的皇宫中,永远看不到天空之外的天空。
幼时也是如此,他永远看不到真正的星星,只能对着高悬于头顶的藻井,念着星宿名字。
同胞兄弟总是嘲笑他,说他软骨头胆子小,一整天只关心不切实际的东西,他当然能忍受这些冷言冷语,面色不改的回怼争斗,教他们怎样尊重他人。
他应当能适应这种生活的,因为他出生在这里。
他幼时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在偌大的宫殿里奔走,看不到星星也没有关系。
但长久的时光过去后,再回到这座宫殿,重眠却觉得悲伤,他站在这座偌大的宫殿,早就找不回儿时的乐趣。
他已经看过了真正的星星,怎么可能再赞美虚假的星子。
走在这弯弯绕绕的深宫长廊之中,重眠莫名觉得压抑,自胸口处翻涌的情绪几乎快将他吞没,重眠试着平息。
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明明从前没有这个念头的,明明从前没有这种感觉的。
重眠低下头,暗绿色的眼睛里藏着悲伤,看着包扎好的伤口,一个念头在心中迅速的扎根生长,重眠咬了咬下唇,突然出声道,“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如果时间一直停滞,是不是什么都不会改变?
重眠胡乱想着,直到瑞霄打断了他的思绪,“人不可能一直不长大,你难道要月亮东沉,河水逆流吗?”
是呀,月亮终究会西沉,河水永远不会逆流,人不会一直不改变。
就像他短暂了脱离皇宫后,就再难收心。
狼羽的经历犹如一场永远潮湿的雨,不断打湿着重眠的心脏,让重眠泛起妄想,但又在接受现实后,懊恼的悔恨。
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唯独这里的规矩不会改变——
重眠虚虚攥了攥拳头,感觉到一丝痒,伤口愈合时,总会让人难以忍受,新长出来的软肉拥挤着,让人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重眠想起了丹香,丹香那家伙好像从不在意这点煎熬。
无论割破多少次掌心,丹香都毫不犹豫。
他永远可靠的爱人。
他差点杀死的爱人。
他曾经辜负的爱人。
丹香什么时候回来呢?
重眠起身离开锦鲤池,瑞霄见状,连忙匆匆跟上,离祭祀的时辰越来越近了,可重眠还是没有更换礼服。
重眠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闷声对跟在身后的瑞霄说,“你该离开了,姑姑看到你,会给你降罪的。”
很显然,重眠已经预见到了结果,但他并不打算遵守规则,跟在重眠身后的瑞霄叹了口气,轻声对重眠道,“三日后丹香就会回来了,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重眠没应声,瑞霄只能转身告别。
重眠的周围彻底安静下来,重眠走到一半,忽然踉跄了一下,侍者们低着头,没一人上前。
重眠半跪在台阶上,膝盖磕得发青,他试着站起身,但手掌使不上力气,反倒让他往前跌去。
额头重重砸在台阶上,重眠觉得耳朵发凉,抬手一摸,才发现是血顺着耳朵流了下来。
没人会上前。
重眠低下了脑袋,痛苦的喃喃着,“带我走……”
空旷的大殿上,不会有人回应他,他始终是孤独的,他始终是可悲的,即使知道这样没骨气,但重眠还是喃喃,“带我走吧,久郎,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