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苏卓的忌日。
雅兰没有像往年一样去给他扫墓,而是选择坐在镜台前梳妆打扮。
雅兰摸摸小苏的头,让她要好好听话。
还和她说,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唤雅兰做娘亲了。
要想活命,就要叫雅兰姐姐。
小苏仰着小脸看着娘亲,讷讷地点头:“娘亲……姐,姐是在等人吗?”
雅兰将步摇插进乌发里,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小苏才五岁,不过也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雅兰对着镜台勾嘴角、眯眼睛,看着像是在笑。
可真丑啊,不知道会不会被揭穿。
从上个月开始雅兰便开始这样,对着镜台笑,练习如何柔声细语地说话……
练着练着,小苏就会给她递来一条帕子,然后用软糯的语气说:“娘亲,别哭了。”
是啊,怎么可以哭呢?
“小苏!”
雅兰还是有些担心,心里紧张起来,焦急问:“方才你看雅兰笑的模样会不会觉得很虚伪?”
小苏摇摇头说:“不会。”
她说雅兰的笑容一点儿也不僵硬,很是活泼。
见她摇头,雅兰的心情也缓和了许多。
雅兰又和小苏嘱咐了许多事,让她一字一句的记在心里头。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肖楚昱来了。
托人放出去的消息果然有用,他找到雅兰了。
白净俊秀,身形修长,看起来和当年并无两样。
雅兰站起身来,小苏顺势躲在了雅兰的身后揪住雅兰的衣袖边。
肖楚昱踏进木屋时,先是看了雅兰一眼,旋即目光往下,他看到小苏了。
雅兰往旁边走了一小步,睁圆眼睛,故作一脸天真地问:“公子这是在山间迷了路?”
肖楚昱原是眼睛含泪笑着的,那双想要把雅兰拥进怀里的手已经伸过来了。
可当他听到雅兰这一番话时,雅兰能够清楚看到他眼中闪过了疑惑与震惊。
肖楚昱的手僵在半空,过了会才缓缓放下。
他皱起眉宇问:“雅兰,你不记得我了?”
“你看这簪子。”
肖楚昱从袖中掏出一支样式潦草的素簪子。
雅兰歪着头看了眼他手中的簪子:“公子你在说什么呢?”
“若是公子在山间迷了路,雅兰可以带你出去。”
肖楚昱不语,他好像真信了。
原以为肖楚昱见到爱人将他忘却后,会摆出一副惆怅失落的神态。
可她想错了。
雅兰在他脸上,看到了得逞的笑意,在唇角边,一点点的漫延开来。
他那双眼,更是被兴奋填满。
雅兰在心里骂他傻:傻瓜,我那么恨你,怎么会把你给忘记了呢?
*
雅兰跟在肖楚昱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
小苏则跟在雅兰身旁,雅兰没有和以前一样牵她的手。
山路难走,脚踩在枯枝上,发出“吱吖”声响,在静谧的山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肖楚昱想去扶雅兰,但她走的很平稳,步子没有半点歪斜。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是苏卓的墓。
这条路,雅兰走了不知多少回了。
从磕绊到稳正。
每一年的雅兰都会牵着小苏的手来给她爹爹扫墓。
每次雅兰都会和小苏说:“你的爹爹,可是北羌最为骁勇英俊的小将军。”
这条路难走,要不是雅兰和苏卓就是在这山谷间相识的,雅兰可能就会把他埋到溪边陪伴父皇他们了……
从前雅兰贪玩,瞒着父王和母后偷偷跑到野外来抓宫人口中的小狸奴。
山路崎岖,雅兰自小生于北羌王庭,养尊处优,平素里到哪都有侍女宫人搀着扶着,不出所料,才走了不到一会便觉得全身上下疲惫不堪。
可雅兰性子又固执的很,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没找到小狸奴也不愿回去。
所以才见到狸奴的一小段尾巴,雅兰便着急忙慌地追了过去,全然不顾脚下的路。
脚一歪,没站稳,便摔倒在地。
雅兰想着撑地起身,不料手掌心被树杈子刺出了血。
真疼,疼得雅兰全身一颤,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又狼狈的滚落到了一个小山坡下面。
雅兰的右脚也崴了。
山谷间人稀,这儿又偏僻的很,任凭雅兰再怎么扯起嗓子喊了不知多少次的救命,回应雅兰的也只有沉默。
雅兰心里害怕,眼里哗啦啦直流。
当时雅兰都以为,自己会死在山谷里了,到了夜晚尸体就被野狼啃食待尽。
不过,还好苏卓出现了,他救了雅兰。
苏卓在山谷间和哥哥比赛捕猎,追捕猎物时,恰巧路过那个小山坡。
起初苏卓还以为雅兰是躲在山坡下的小兔子,弓都拉好了。
若不是听到了雅兰的呼救声,或许那支悬着的箭便射出去了。
每次和小苏说到这时,雅兰的嘴边便会不自觉漾起一抹笑,目光盯得远方,掠过虚空,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小苏也会顺着娘亲的目光看着同一个方向,苏卓的墓就在这个方向。
她问雅兰在看什么,雅兰说:“我在看你爹爹。”
*
白骨沾满了泥,散落在墓碑前。
零零乱乱的,这儿一具腿骨,那儿一个头骨,还有一个小臂的骨头被将才路过的小狼叼走了,
看着渗人。
苏卓的墓被人掘开了。
雅兰看着那白花花的人骨头,眼眶像是被火灼了般又热又刺。
小苏只是个孩子,根本控制不了心绪,躲在雅兰身后“呜呜”地哭出了声。
她想喊“爹爹”的,幸好雅兰及时握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
不能,不能哭,不能这么快就暴露。
雅兰紧攥着小苏的手,力道难以控制愈发加重,险些要把她的手掌都拧断了。
幸而小苏的哭声扯回了雅兰的思绪,雅兰松开手,用侧牙将咬住舌头,把卡在喉咙里的哽咽,和着泪水硬生生吞回肚里。
雅兰抬起眼,惊慌地看了眼一旁的肖楚昱。
双眸里害怕和恐惧,但都是很陌生的害怕和恐惧。
就像是根本不识得那一把骨头是谁的,只是因为见到可怖的白骨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一丝一点伤心都没有。
当然,肖楚昱很满意雅兰所展现出的模样。
他嘴角的笑意不止,用一根树枝挑起苏卓的头骨,那头骨上有道长长的裂痕,裂痕里镶满了肮脏的泥巴还有蠕动的虫子……
他拎在手中满眼鄙夷地晃了晃。
“雅兰,你当真是忘了?”
“这可是你从前最为珍视的人呢……”
肖楚昱一步步逼近,雅兰步子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雅兰把手从小苏的掌心里抽出,一手捂嘴一手捧腹,发出一阵又一阵难听的干呕声。
雅兰哑着声,语气里满是不解:“公子为何非要逼雅兰看如此恶心的东西。”
肖楚昱丢掉了手中的头骨,如释重负一笑。
“忘了就好。”
*
雅兰和小苏被肖楚昱接到了中原。
出发前,雅兰骗肖楚昱说,小苏是雅兰在溪边救下的一个孤儿,见她可怜便把她留在的身边,也希望肖楚昱容许小苏留在王府里,哪怕是做个小婢女。
肖楚昱失而复得,很听雅兰的话,没多想便答应了,还夸雅兰和以前一样心地善良。
雅兰装作听不懂,咧开嘴笑着说了好一通感激的话语。
住进王府后,雅兰便让小苏做了雅兰的婢女,跟在雅兰身边。
肖楚昱每晚都会在雅兰屋里头留宿。
这样痛苦的夜晚数不胜数。
肖楚昱在压在雅兰身上蠕动时,为了不被发现,雅兰还要配合着呻吟,他那湿热的呼吸掠过耳边时,雅兰只觉得难受恶心,想挣扎,想推开他。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雅兰只能忍着,待他熟睡才敢跑去外边呕吐,只有吐出来心里才会好受些。
慢慢的,她开始变得有些麻木了,帷幔之下,任凭他摆弄,那股难受的滋味也被“只要不被发现就行”的庆幸替代……
每每肖楚昱来时,雅兰都会把小苏赶到离房间最远的杂物房里。
杂物房里有张小床,小苏进去后雅兰便会把房门锁上,直到翌日清晓才会打开
雅兰也不想这样,可雅兰更不想让她见到不该见的东西。
小苏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平素里最多也只能帮婆子们浇浇花,给雅兰端药,又或是喂喂院里的小狸奴。
肖楚昱也当她是个小婢女,没多留意。
两个月过后,肖楚昱说,他要扶雅兰为妾。
他的话音刚落时,雅兰委屈的泪水也随之划过脸颊。
雅兰抬手打开了他想为雅兰拭去泪水的手,起身跑回屋里,锁住房门故意和他生闷气。
夜里,肖楚昱和往常一样来找雅兰。
他在房门外站了许久。
雅兰却没给他好脸色,把门开了条缝后确定肖楚昱还在旋即又是把门一关,请他吃了个闭门羹。
这晚,雅兰躺在塌上上,心想着能睡个安稳觉时,脑袋里的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响起了。
【宿主,你还是带着小苏来到了中原。】
自称系统的声音在雅兰脑海里发出奇怪的尖叫,“滋啦滋啦”刺的雅兰头疼。
从雅兰生下小苏,决心要为北羌王庭的复仇时,这个声音便一直跟随着雅兰。
它说它是来帮雅兰的。
可它非但不给雅兰提示又或是具体计划,反而处处阻拦。
系统时常说,如果不复仇雅兰就能和小苏一生无忧。
一生无忧吗?
北羌覆灭后,雅兰哪还敢奢求无忧无愁的生活……
【宿主,你忘记我说的话了吗?这样走下去,你会陷进去的。】
雅兰敲着脑袋,想把这个声音敲走。
“那又如何?雅兰心甘情愿。”
系统发出一身叹息。
【这是不幸的开始啊。】
【你不想和你可爱的女儿安安生生活一世吗?】
雅兰愣了愣才说:“想。”
【那便放弃复仇吧,这条路有去无回,弄不好还会把性命搭上。】
这一次,雅兰没有理系统了。
雅兰翻了个身,抬眼看着窗外的月色。
中原的月光没有北羌美。
故乡的月光皎如潺潺流水,印在小木屋的前院里,像是白霜落了满地。
雅兰想,今夜小苏应该也和雅兰一样,想回北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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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