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马车点,临昀锡有些怀疑自己走错了。
旁边马棚子没有了,只有那家旅店还在。
她有些奇怪地进了旅店。
“你们这里不租马车了吗?”
“马车?姑娘你还不知道吧?最近这几天,这边的马儿染上了瘟疫,全死光了诶!”
“死光了?那驴车也没有吗?”
“要是有驴车也好啊,现在只要是四条腿的,都染上死了!”店小二愁眉苦脸,额头皱成一团。
“那没有别的办法了?”临昀锡心里有些凉。
“自然是有的。”
临昀锡刚有些庆幸。
却见那店小二指了指她的腿。
“走呗,总是能走到的。”店小二颇有些无奈。
临昀锡头大,从这走到汴城,最快也要一两天。
“你这里可有去汴城的地图?”
“汴城!”那店小二整张脸又纠在了一块,带着惊恐,“去不得,去不得啊!”
“姑娘,我好心劝你,汴城现在估计都是一座空城了,就是那里出现的瘟疫,这马儿就是在那染上了,好在,好在没有染到我们这边。”
临昀锡心里拔凉拔凉的,她一双眼睛微微发红,她的须尧,会不会有事?
“我知道了,你这到那的地图卖吗?”临昀锡握着的拳头发紧。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还不听劝,倒是候你丧命,可是不关我的事啊!”那店小二本来还有些犹豫,在看到她手上的钱票,只好叹了口气把地图递了过去。
“行,再准备上三天干粮。”临昀锡添了几张银票,继续吩咐着。
弄好后,她照着地图前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临昀锡转头,她差点搞忘这还有一个小乞丐跟着。
她走上前,朝他凶道:“行了!你别跟着我了,我这次要去汴城,那里染上了瘟疫,你要跟着我,小命怕是不保了!”
那乞丐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哇啦了几声,又不吭气了。
临昀锡不理会,估计他是害怕了,她继续照着地图走。
大概走了有几十米,她再次朝后面看去,啧,果然不跟着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腿上好像有点痒呼呼的,她视线朝下,一条吐着蛇信子的小青蛇,正往她的腿上爬。
“啊!我去!”临昀锡吓得抖了一下腿,好在把那蛇给甩了下午,但那蛇依旧不屈不挠,跟着她爬去。
她今天是倒了什么霉,一路上真是麻烦不断。
“救命!救命!有蛇啊!别跟我……”她像土拨鼠一样尖叫着,两条腿咕噜咕噜不敢有一丝怠慢。
没想到那蛇还爬得挺快,紧跟她不放。
“哇啊!哇啊!”她又听见那乞丐的尖叫了。
那乞丐不知啥时候从那棵大树后面跳出来,直接抓起那蛇,嘴巴咬了上去。
他的牙齿意外得很锋利,那蛇抽搐着,喷出血来。
临昀锡看得目瞪口呆,那乞丐把那蛇咬断了几节,血肉模糊,血糊满了他整个嘴,格外骇人。
他把几段蛇肉排整齐,想炫耀战利品似的放到临昀锡面前,他一双眼睛隔着发丝紧紧看着她,好似在看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临昀锡有些懵。
“你还,挺厉害的。”
小乞丐呲着牙,一双手拍着,像是个邀功的小傻子。
临昀锡有点想笑,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个包子递给他,看着他那双糊着灰和血的脏手,她又立刻收回了手,拿出一张干净的手绢,沾湿了水,捞起他一只手,慢慢擦干净。
小乞丐蹲在地上,他呆呆地仰着脑袋盯着她,发丝遮盖着他黑糊糊的脸,只有一双眼睛还带着点亮。
她看着擦干净的那只手,竟是意外的好看,纤长细致,尽管上面有几处伤痕,指头却没有一丝老茧,很奇怪,但在他身上又那么的不违和。
“包子,拿去吃吧。”
他用手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又把包子凑到了临昀锡嘴边。
“给我吃?”临昀锡眼里疑惑。
小乞丐没吭气,只是不容置疑地把包子往临昀锡嘴边凑。
临昀锡失笑:“我还有,你自己吃吧?”
她看着白白包子沾着的脏灰,才意识他的嘴和脸也应该擦一下的。
只是临昀锡刚把手帕靠近他的脸,他一口把抹布咬着了,咀嚼着。
临昀锡赶紧把抹布带出他的嘴,只能暂时放弃。
“你乖乖回去,我要走了。”临昀锡挥手告别,她的须尧还在等着他。
她转身而去,这次,小乞丐没有藏,继续跟着她,两人又是一前一后,她走他走,她停他停。
临昀锡一转头,他就抱着脑袋趴在地上,装死。
一回头他又继续锲而不舍地跟着。
临昀锡无奈,朝着他走去:“行了,行了,别躺尸了,咋们一起行了吧!不过倒时候丧了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小乞丐站了起来,嘴巴没有动,只是喉咙里挤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两人从原先的一前一后,变成了并排前行。
两人走了很久,临昀锡腿很酸,却不敢有一丝停歇,她不敢过多得乱想,只能一路保临须尧平安。
夜晚邻近,临昀锡看着前方高处的灯火,眼睛亮了一亮,没想到这林子里还有人家。
“快,一会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朝着灯火处走去,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家寺庙。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敲了敲大门。
叩门的声音在夜色里有些沉闷,惊得几只乌鸦掠去。
没人?
她不死心地又敲了几下,小乞丐忍不住了,直接哇啦哇啦的吼着。
临昀锡试着推门,门推开了。
里面是一个打扫干净的小庭院,四周挂着红灯笼,正前方是一尊巨大的佛像,铜金色的身躯在昏暗中咄咄逼人。
临昀锡带着小乞丐往庭院的一条小路走去。
小路的尽头是一间屋子,屋里烛火还未熄灭,窗户可以隐隐约约看着一个人坐在案台上。
光头,约莫是个和尚,临昀锡却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千机阁阁主,好像也是一个光头,说不定他也是个和尚。
临昀锡再次敲了敲门。
那和尚听到声响,这才从手中的书卷中离开,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抚了抚手腕上的佛珠。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披上了外衣,推开门。
见到门口的人,他神情有些异然,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上官水榭?”临昀锡失声。
“还请这位女施主慎言,贫僧已是出家之人,发号子觉,不知女施主这么晚,有何贵干?”与临昀锡的一脸惊讶相反,他端得依旧是清雅,倒真像是无喜无悲的高僧。
临昀锡见他不想与她有关系,也乐得清静:“嗯,在下无意冒犯,还请子觉高僧莫要怪罪。”
上官水榭看着她恢复镇定的样子,眉心还是如针锥了一般。
“子觉高僧,不知你是否能收留我二人一晚,贡品和香火钱我们会捐,您看您要多少?”
他的眉头轻微地皱起,又很快松去,他冷声道:“无需,二位施主安心入住便可,请跟我来。”
他们跟着上官水榭往另一条路岔去,这是两件普通的禅房。
“两位施主请,洗漱用品,换洗衣裳在柜子里。贫僧就不多做打扰了。”上官水榭轻轻一鞠,摸着佛珠,转身而去。
临昀锡洗漱完,看着蹲在一旁的小乞丐,于是挥手示意他过来。
小乞丐很听话,迈着小腿跑来,昂着脑袋望着她。
“你得洗一洗,真的太脏了。”
临昀锡带着着他到浴桶旁。
“乖乖听话,洗干净。”
临昀锡给小乞丐褪去了外面的烂布,让他进去。
小乞丐犹豫了片刻,还是在临昀锡的威逼下进了浴桶。
一入了水,小乞丐好奇地拍打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临昀锡笑着拿起一边的帕子,沾湿了水,往小乞丐的脸上擦去。
那张清秀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额头那点被泥巴粘住的红痣,此刻血红得灼眼。
临昀锡的表情凝固在了一起。
是他。
赫连湛兮。
那张熟悉的小脸如今更加削廋,还有几处淤青,一双眼睛带着几丝呆意。
临昀锡扔下布,冷着脸转身。
赫连湛兮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好似一起玩耍的小伙伴突然不理自己了。
临昀锡心里翻汤倒海,半天终于稳住了神情。
她不是正好要找赫连湛兮要回那根簪子么。
这不刚好送上门来了,只是他现在痴痴傻傻,又如何搞清楚簪子的下落呢。
她叹了一口气,又重新转身回去,洗完让他换上了柜子里的衣裳。
灰色的袍子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大,不过倒是比原先那破烂的布条子要好太多了。
临昀锡对他的态度没有先前那么真切了,她领着他去了另外一间屋子,整个过程他还算听话,看着他乖乖躺着被窝里,临昀锡这才安心走开。
夜色很浓,上官水榭的禅房还未熄灯,他滚动着佛珠,嘴里振振有声地念着经文,叽里咕噜,乍一听还以为是咒语。
只是案台上,有一个托盘,上面一根染着血的玉石缠绕着头发,在月光的抚摸下,它白色的玉身好似渡了一层微光,随着上官水榭嘴张合地越快,那血红和乌黑好似要渗透那块玉石,最后化为一体。
他紧紧盯着那块玉石,眼里皆是疯魔,什么礼乐诗书,什么经文道义,都不如**来得凶猛澎湃。
他勾着唇,低低道:“唔,就差最后一样了。”
天亮,临昀锡昨晚上并没有睡好,她梦见临须尧了,等她到达那个汴城的时候,临须尧已经染上瘟疫离开人世了。
她从梦里惊醒,看着眼前真实的事物,缓缓吐了一口气,梦里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对!都是相反的,临须尧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他们还要互相陪伴无数个春秋,无数个日月。
“哇啊!”临昀锡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赫连湛兮如小狗一样,可怜巴巴蹲在她的床头边,一双眼睛看着她,纯的什么都不参杂,头上的发丝还有些微微潮湿,昨天她搞忘给他擦干头发了。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度正常,正要收回手,赫连湛兮又友好地用脸追着她的手蹭了蹭。
临昀锡脸上闪过几丝复杂,这孩子是真的傻了,那簪子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