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声:“是有一点,可以开窗么?”
严东笑说:“当然。”
他站起来打开窗户,外面的车流声立刻涌了进来,严东重新坐回塑料凳子上,与她面对着面。
他已经把烟头掐了,翘着二郎腿坐在塑料凳子上,胳膊搭着膝盖,整个人十分放松自在。
俞声不禁把他上下打量。
这个人的确跟她以往见过的相亲对象完全不一样,甚至是反着来的。
安晓辉这次的套路的确让她意外了,这一点她必须承认。
她不经意间吞了一口口水,就这么个细微的动作却也被他发现了,他似乎对她的反应很受用,因为他笑了。
“还是很热?要不要喝点什么么?我这里只有水,常温的水,冰箱里的水。你可能需要冰水。”他又在笑。
俞声看看窗外,提议,“我们出去吧!”
严东笑了一下,“行。不过我得先换个衣服。”
他扯扯自己的老头背心。
俞声点点头。
他去换了套利索的衣服,T恤和牛仔裤。头发还是那个样子,但因为穿衣服把头发背到了脑后,俞声这才看见了他的整张脸。
如果说安晓辉这回的风格跟以往还有什么相同的地方,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她确定了,这个人长得不赖。
“俞小姐……”
意识到她又对着他的脸出神了,她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说完转身走了。
严东跟在她身后,“原来是这种感觉。”第一次被女人使用这种套路,真是头一遭。
她回过头,“什么?”
严东摇摇头,“没什么。”
下了楼,俞声那辆拉风的凯迪拉克已经被孩子们围住,看到他们下来,孩子们笑哈哈地跑开去。
俞声拉开驾驶舱,严东坐进副驾驶,两人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
车里没有音乐,安安静静。
他们俩谁也不说话。
严东没多久就睡着了,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俞声要把车开到哪里去。
俞声等红灯的时候看过他一眼,他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她看了他那么久他都没察觉,真是心无挂碍毫无防备。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阳城最大的游乐场门口。
严东终于被外面的吵闹声给吵醒。
他转向俞声,对这个目的地表示了费解,“游乐场?”
俞声点点头,“我朋友开的,我还没来过。”
说完她就下车了。
严东跟在俞声后面。
俞声打了个电话,然后跟检票的说了句什么,检票的满脸堆笑,之后对严东招招手,他们俩顺利进门。
一个开凯迪拉克的人靠关系进游乐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俞声少言寡语,高冷淡漠,完全看不到什么游玩的兴致。
但她的确在玩,纯玩。
而严东,就像个树桩,给她挂衣服和包包用的。
坐旋转木马的时候,她又让他去前面那个穿成小丑的人那儿买个冰激凌给她。
严东左右无事,就去买了一个回来。俞声从旋转木马下来之后,他刚好买回来。
俞声拿过冰激凌,说:“谢谢。”
说完,又朝着海盗船去了。
海盗船左右摇摆,里面的人每每到达顶峰都会来一波尖叫。
俞声一边吃冰激凌一边转向严东,“陪我上去!”
严东却拒绝了,“我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陪我也不行?”
严东转过头来,“不行。”
俞声边吃冰激凌边说:“我怕我会尖叫。”
“大家都在叫,不差你一个!”
说完,转身走开了。
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俞声不生气,反而笑了。
没人陪就没人陪,她把冰激凌几口消灭之后,一个人上了海盗船。
俞声从来没坐过海盗船,在下面看的时候不过就是一条船,摆动一下就能让人叫成那样?但每个人的表情都那么生动,证明的确有点吓人。
当船开始动起来的时候,俞声还没怎么样,等船到达顶点再往下落的时候,俞声就受不住了,她感到心脏在嗓子眼儿要出来了,她跟大家一起叫。每上去一次都要叫一次。
俞声从海盗船下来就吐了,刚才吃的和中午吃的全都吐了出来。
严东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俞声拿过来漱漱口,缓了一会儿才好受点。
“好玩么?”
严东的“关切”更像是挑衅。
“好玩。”
严东摇摇头,像是对她这种自虐的行径表示费解。
她还真能玩,一下午没闲着,排完一个还有另一个,势必要把所有的东西玩完。
玩摩天轮的时候,俞声再一次对严东发出了邀请。
这一次,严东的眼睛在头发后面注视着她,竟没拒绝。
两个人一起上了摩天轮,他们缓缓升高,直到城市面貌一点点展现在眼前,晚上的阳城很美。
他们两个一人站在一扇窗前。
俞声:“你都爱吃什么呀?”
严东:“什么意思?”
俞声:“请你吃饭呗。”
严东的眼睛依旧在他乱糟糟的头发后面注视着她,俞声笑了一下,“怎么,你怕我缠着你啊?”
严东哼了一声,似笑非笑,“我怕什么,你都不怕。”
之后他们俩都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俯瞰着他们每天生活着的地方。那么大的阳城,这么一看,倒好像小孩子的玩具,而他们是玩具里面的玩偶。
从游乐场出来的时候,俞声的肚子已经叫了。
一路上严东都没有睡,大概是看她的开车风格有点怕,这一路她都像条鱼似的,有缝就钻,跟刚开车出来玩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俞声找了一个在线上好评非常多的小馆子。里面有各种烧烤,冷面,麻辣烫。他们来的时候不是饭点,所以人不是特别多,但过不多久,小馆就爆满了。
俞声和严东坐在二楼的一个小包间里,靠窗,刚好能看见楼下的停车场。偶尔有行人路过与她的车合照。
菜还没上,俞声先说:“我叫俞声,安晓辉的朋友,你和安晓辉怎么认识的?”
严东说:“以前我是医生的时候,他家亲戚来找我治病,就这么认识的。”
俞声:“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严东耸耸肩膀:“无业?”
俞声看着他,仿若有些吃惊。
严东笑说:“你是不是怀疑安晓辉脑子有问题?”
俞声也笑了,“不,我倒觉得他的安排挺好的。可惜你不是真的无业游民,不然就能整天陪我了。”
这时候服务员来上菜了。另外还赠送了一个果盘,里面有西瓜,葡萄,火龙果,梨,还有橘子。能切块的都切了块,能剥皮的都剥了皮。
俞声把果盘摆到最里边,跟臭豆腐,毛蚶串,毛肚小串什么的拉开距离。
严东留意到俞声的目光,问:“果盘里有你不喜欢的东西?”
俞声笑说:“我吃不了橘子,过敏。”
严东顿了一瞬,大约是惊讶还有人会对橘子过敏。
他夹起来一块臭豆腐:“这个呢?吃得惯么?”
俞声没吃过臭豆腐,以前安晓辉跟她推荐过一百多次,她一次都没有动摇 ,这回她是非要尝尝不可,结果她还是有点高估了吸收新鲜事物的能力,这个味道的确香浓,但臭豆腐也还是臭豆腐。
严东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俞声一口气全都喝了,但还是不太对劲,“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俞声想吐一下,但没有吐出来,就疯狂地漱口,最后也没漱干净。
像他们这种见第一面就吃臭豆腐的男女应该不多见了吧。
俞声回来的时候,跟严东说了抱歉。
严东说没关系,很多人不喜欢它的味道。
说实在的,除了臭豆腐,其他的都很好吃,怪不得这家小店会火。这个时代,任何能吸引人眼球的,抓住人味蕾的,能虏获人心的都有它的道理。
喜欢一个人有其道理。
讨厌一个人也有其道理。
俞声的职业让她看见了太多种类的痛苦,以及形形色色的恶与悲愤。她见过,接触过很多男人,但也仅限于此。
安晓辉说她缺少热烈的情感,她承认。
俞声一边想着安晓辉的意图,一边看着严东。
严东又在笑了,“你好像挺喜欢我的。”
俞声没有否认,“还没到挺的程度。你跟别人不一样。”
严东:“哪里不一样?”
俞声低头思索半刻,摇摇头,好像在自嘲自己的可笑一样。
严东:“怎么了?我很难评价么?”
俞声:“你呢?喜欢我么?”
严东:“也还没到挺的程度。”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这顿饭不知不觉吃了两个多小时,他们俩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时间就过去了。
走出饭店的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天色已经很沉,晚风有些凉。
严东:“冷么?”
俞声摇头,“不需要把衣服脱给我。”
随后她就去开车了。
俞声把严东送回家楼下。
这老小区设备配套不太完善,路灯也不是很亮,跟俞声住的地方差距很大。但俞声并不讨厌这里,相反,她倒是仔细地观察了这里的环境和人。小区不是很大,但人口密度挺大,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对自己的生活非常满足。
俞声和严东慢慢走在一条小径里,小径被稀疏的树木笼罩。
他个子很高,俞声就不算矮了,一米七再穿高跟鞋,很多男人在他身边看着都有点不显个,但严东非常高,目测有快一米九。
两个人漫步到楼下,谁也没有先转身。
严东:“送我上去么?”